人是真的不能激,一激就会出事。
就像现在,越悠接过任代锋递来的球拍,在空中使劲一挥。
“来,我就要练。”
空气被撕裂,发出呼啸而过的闷响。
郑擎给她带路,两人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小姐姐!来这边的场地!”
两人热身后,从最基本的对拉球开始。
“小姐姐基础不错的啊!也不像队长说的那样嘛!”
越悠表情非常严肃,保持呼吸,调整步伐。
言语间郑擎放了个短球,她冲刺到网前把球挑去后场。
“小姐姐很厉害啊!网前都能接住。来吧,我们正式开始!”
当陪练看起来很简单,只要站在场地中央,运动员会把球喂到手边,而陪练只需要把球打回去,保证落点在场地内就行了。
事实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职业运动员的力量和速度十分惊人,越悠来回接了十几二十次球,已经开始有点应付不来了。
郑擎在力量上尤其出色,而且听说他只在国内接受过训练,就已经有如此实力。
不知道在国外接触过更完善体系的人,会是什么水平。
大脑一思考,越悠的动作就开始跟不上了。
从对面飞来的球,她斜拍一削——
球没过网,像一株撞到障碍物的蒲公英,摇摇晃晃掉在地上。
仿佛还顺便砸中了暂停时间的按钮,旁边球场也没人动了。
越悠和郑擎两个人离这个羽毛球是同样的距离。
但是两个人都雕像一样立在那里。
场面十分尴尬。
陆衔星突然开口。
“郑擎。”
郑擎条件反射要道歉,刚想说“对不起我刚刚好像压拍了”,陆衔星朝羽毛球走了两步。
然后他又停下来了,用球拍指着那团白色。
“球掉了没看见?还不捡?”
郑擎:……
他的眼睛眨巴眨巴。
没错啊,场上就一个球,他也没瞎,犯得着队长用他那价值五位数的球拍一直指着吗?
而且……
“哈哈哈我以为队长刚刚说的练捡球,是在说小姐姐力气非凡,球球出界呢…”
郑擎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自言自语地嘟囔:
“原来练捡球是捡所有的球……小姐姐那么娇气的吗……”
越悠举起手给正在动作的郑擎打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示意她自己来就可以了。
郑擎叉腰:啊哈哈哈我就说嘛小姐姐怎么会那么娇气呢!
越悠稍稍弯腰,像盛汤圆的一样,一个巧劲儿把羽毛球挑起,高抛在空中。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羽毛球做了个自由落体,乖乖地落在了她的左手上。
郑擎“哇哦”一声:“小姐姐帅哦!咱们继续?”
“继续。”
越悠平静地说。
只是接下来,隔壁场老有球飞过来,且路线清晰明确——
把郑擎打过网的球击落。
像装了GPS导航一样准确。
郑擎炸毛了:“队长你干嘛啦!”
陆衔星没说话,对面的任代锋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的我的,是我球没控好,才让队长那么难打的。”
任代锋把球都捡起来递给越悠,解释道:“可能因为明天有比赛,队长紧张,他平时不这样的。”
越悠心想,陆衔星平时就这样,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但她还是给了任代锋面子,接过球继续打。
显然不给面子的是陆衔星。
他不打郑擎的球了,而是跟着郑擎一样,把球打到越悠跟前。
越悠举着拍子对着两个不同方向飞奔而来的羽毛球手忙脚乱。
没有心理准备之下,越悠只把郑擎的球打回去了,而陆衔星打过来的那个羽毛球掉在地上,她好脾气地把球还给任代锋。
第二次,她好不容易两个球都打回去了,陆衔星却直接用手接着,重新发球。
第三次,她直接不干了,任由那俩个球打着架一起坠落。
郑擎快哭了,可怜巴巴地看着陆衔星。
“队长你干嘛啦!还让不让人打了啦!”
任代锋:……
队长在干嘛你看不出来吗!
你要是继续瞎bb,队长就要他妈的变疯狗了。
关键时刻还是得老子挺身而出。
妈的,为什么小姐姐当陪练捡球的是他?
“越医师,那个,球……”任代锋直起身。
越悠不但没接,还把自己手上的拍子还给任代锋。
他捧着球拍,就像捧着阻止队长变疯狗的破碎希望。
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是雷锋转世都救不回来。
陆衔星没说话,越悠先开口了。
“不打了,没意思。”
突然觉得没必要争这口气。
是的,她是偷偷练过,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捡球方法,她都练了整整两个月。
一开始怎么也找不到发力点,拍子侧面总是触地,刮得漆都掉光了。
好不容易她练会了,这个技能已经失去了用武之地。
练会了那又怎样,毫无意义。
今天这个滑稽的陪练,毫无意义。
她现在即将要掉下的眼泪也一样,毫无意义。
等越悠离开了场地,郑擎才敢说话。
他急得像个小蚂蚁一样围着陆衔星叨叨。
“队长,小姐姐生气啦!你干嘛这样针对小姐姐嘛!”
突然他回过神,用震惊的目光盯着陆衔星。
“队长你个心机boy!”
“你是故意的!你本来就不想让小姐姐给我陪练!”
任代锋收拾拍子的动作慢了下来,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郑擎越说越激昂。
“你是不是怕我练好了,明天邀请赛打不过我!”
陆衔星:……
任代锋:6
越悠在离开场地那瞬间,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她用手背擦掉,掏出手机。
成年人连流泪的时间都没有。
张师兄说诊疗室的锄头坏了,让越悠去储物间拿个备用的。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锄头跟诊疗室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面。
走到地儿了,才反应过来基地里面那么多花花草草,可能随便踩死一株都是可入药的,备个锄头情有可原。
储物间里面阴暗逼仄,乱七八糟的工具堆在地面堆成小山。
越悠四周张望,好不容易看到了锄头在货架上,像个兔子左蹦右跳地才走到角落。
嘶——这个架子怎么那么高?
她踮着脚,好不容易碰到了锄头的木柄,一拖动就扬起了无数灰尘。
喷嚏连连,她揉了揉再次蓄满泪水的眼睛。
运动过后进入了缺氧的地方,憋得她更难受了。
整个脑袋都在发烫,还有点隐隐作痛。
迫不得已用左手捂着鼻子,右手抓着锄头的木柄往外拖。眼看这锄头要掉下来砸到脑壳了,越悠的左手也赶紧一起托住,把锄头稳在货架上。
还好没事。
她继续双手发力,却发现锄头好像被卡住了一样,拿不下来了。
再踮脚,头顶便撞到了什么东西,
一阵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发丝上。
她惊疑地转身,抬头看向那高大的男人。
他看似瘦削,实则运动服下面是紧实的肌肉,宽阔的肩膀张开,收回了拦着锄头的左手,把她困在货架和他的两臂当中。
“陆衔星你有病啊?”
越悠又气又恼,本来被灰尘一扑她就难受,陆衔星还要突然发神经堵她。
她不想跟他有肢体接触,厉声喝他。
“你让开。”
他偏不,还收紧了手臂,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呼吸空间被进一步压缩,越悠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脑子里面的神经更紧绷了。
凝结的空气、不见天日的潮湿、锄头上陈年的泥土涌入,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薄荷。
她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教材里面的内容。
薄荷,常与连翘同用,用于风热表证,温病初起。
温病初起,便会头痛发热。
可不就是她现在的感觉吗。
陆衔星大约是闷了一天了,此时说话的声音沉得让人心慌。
“越悠悠,出息了啊。”
越悠沉默,不知是生病还是怎样,耷拉着眼睛。
陆衔星见她不作声,眼神晦涩不明。
“轮到郑擎就不用他捡球了?”
越悠颤了颤睫毛,带了点鼻音回他。
“他腰有伤。”
回话虽短,语气却软下来些。
“心疼他?”他喉结滚动,语气里带有危险的意味。
她感受到,陆衔星是低着头的,鼻息越来越近。
莫名的倔强涌上心头,越悠故意地顺着他的话,赌气回答:
“对啊,人家小孩儿多刻苦,伤得那么重,推拿的时候一声不吭,还——”
陆衔星突然侧着头,虚贴着越悠的侧脸,近得甚至她双颊散出的燥热都能沾染在他脸上了。
弄得越悠戛然而止。
他的发质偏硬,乌黑的短发松散地落在她脖子上,轻轻地扎在她的皮肤。
有点痒。
她想伸手去挠,刚一抬起来就被捉住了。
陆衔星的手很大,由于长期握拍,五个手指上起了茧,他握住越悠的手腕,又向下滑落了一寸,抓住她的手背,用拇指按在她的掌心。
他一下一下地按着,她的心就跟着砰砰地跳。
“那我呢,我也有伤。”
陆衔星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加上两人离得极近,他近乎呢喃地在她耳边说道:
“没有人给我推拿。”
越悠睁大了双眼,脸颊嫣红,呆呆地望着陆衔星。
陆衔星直勾勾地盯着越悠,声线拉得极薄,眼底里似乎有些什么呼之欲出。
“也没有人心疼我。”
作者有话要说:也没有人心疼我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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