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师大门口。
越悠下午就要去省队报道了,进队之前还先去找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交代一番。
越恒得知姐姐驾到,早早就在门口等待。
他翻着越悠递过来的塑料袋,拆了一个草莓味阿尔卑斯糖,手里还没停下来把里面的薯片饼干翻了个底朝天。
“姐,都说了这个味道我不喜欢,你别老买这些,都吃腻了,买点进口的行不行?”
罕见地没有给收到一爆栗子,越恒瞧了瞧他姐的脸色。
蹙着眉,眼角下垂,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越恒:“干嘛啊这个表情?失魂落魄的,见到鬼啦?”
越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是,见到你这个饿死鬼,你姐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
“那你这个弟弟就是大风刮来的吗?”越恒吊儿郎当地回道,“妈一个月就给两千生活费,我连双球鞋都买不起。”
越悠走了两步,猛一回头,目光沿着小腿往下延伸。
“你脚上的鞋,怎么那么眼熟?”
越恒臭屁地跺着脚。
“哦这个国家队联名款啊,最近大家都穿的这个系列。”
还没跺几下,耳朵就被提溜起来了。
越悠垫着脚尖拽着他:
“兔崽子你活腻了?这四位数的鞋,还敢说连双球鞋都买不起?”
“唉呀姐,这是别人送的!”
越悠更气了:“你们师大怎么回事啊?攀比风气这么严重?”她放开了猪耳朵,拍拍手警告他,“你别是被什么富婆包养了什么的啊。”
越恒抱怨地喊:“放心啦!男的啦!”
“?”
话没说完,又喜提一顿薅。
“你们师大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么多女孩儿没一个眼瞎的能啃得下你吗?”
越悠看了下时间,跟他说正事。
“我下午开始就在省队实习,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每周来看你了。”
越恒眼珠子溜了一圈,咳了两声,不好意思地看向她。
见姐姐没反应,当弟弟地又用力地咳了咳。
“干嘛?”
弟弟趴到越悠耳边,悄悄开口。
“那啥,姐,吐点金币呗。”
来了,人形ATM虽迟但到。
自己的弟弟只能自己宠着。
转完账后,以防万一,她又补了一句:“多跟女孩玩,少沾男人,省着点花,别惹事。”
越恒:“姐,你去哪个队实习啊?”
越悠“还不知道。”
“那你记得帮我要签名哦,国乒的,男篮的,男足的,还有国羽的——”他开始叭叭。
越悠打断了这个把她当阿拉丁神灯许愿的弟弟。
“烦死了还有完没完?”
“没了没了,就这样,那姐姐你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带你去哪队就去哪队哦!姐姐拜拜咯!”
冯教授倒也没带她去哪队,直奔向了训练基地的饭堂。
“老师,咱今儿的任务是啥子?”
发问的是名叫康力的东北大汉,今年和越悠一起跟着冯教授去实习。
“今天就是认认脸,顺便看看你们的师兄师姐在里面混得怎么样,” 冯导很是轻松,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你看,咱们掐着点去,刚好到了就吃午饭。”
东北人绝不让话掉地上,康力接道:“还得是老师啊,精打细算的,连盒饭都给咱安排好了。”
冯导属于老江湖了:“对啊,饭桌上谈事儿嘛,事半功倍。”
越悠点点头,饭堂的塑料餐桌也算桌,没毛病。
等到了饭堂,阿姨大刀阔斧给她盛菜,手一点也不抖,满满当当把雪白的鱼肉堆成小山。
居然是广东名菜脆肉皖。
大家都说这鱼口感好,吊水之后泥腥味全无,清蒸红烧样样适宜,但是越悠就是吃不惯这个味道。
阿姨见惯了肌肉健硕的运动员,看见一个柔弱的她像看见流浪小猫一样心疼,不计成本给她加量。
越悠端着餐盘哭笑不得,跟着导师乖乖落座。
也没有人先动筷子,从门口传来一阵喧闹,乌泱乌泱一大群人出现。
冯导带着他俩起身,跟几个队的教练打招呼。
越悠光明正大地看过去,男乒、男羽、男篮都在。
越恒那小子真会许愿。
康力疑惑:“老师,咋只有男队捏?”
男篮教练爽朗大笑。
“我特别申请的,好不容易有个女孩子,”他指着越悠,笑得更开心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越悠被cue,站得更直了。
今天她为了显示出利落,特地扎了个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双瞳剪水,眉目如画。
也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对!不累”,引得哄堂大笑。
教练接着挥挥手,示意运动员坐下。
大家迅速就座,没谁敢僭越。
冯导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学生。
“大家都是年轻人,该聊聊,该加微信加微信,收着掖着也不像你们作风啊?”
一堆人先假模假意地加了康力的微信,然后像小蜜蜂一样围着越悠。
她友好地向大家问好。
“大家好,第一次见,以后一起合作!”
大家都很热情:
“小姐姐,我加你!”
“东北钳子你别夹了,扫完赶紧让位置!”
越悠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学着康力一样,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她的左手边留出了一个空位,每个扫码的人都会留下一句“小姐姐好,我是xx队的xx。”
越悠认真地记着每个人的名字和面孔,然后像某企鹅自动回复那样说:“你好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越悠,以后多多指教。”
有个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小幽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郑擎,你前两天解说过我的比赛!原来你是康复师!”
看到了一个熟人,越悠也很惊喜。
“你进省队啦?”
“那当然!我是谁啊我,我不进还能有谁进!”
郑擎的嘴还在吧啦吧啦地说着,酒窝就没在脸上消失过。
直到他抬头看向越悠的身后,不由自主地就站直了。
连带着周围一群人都跟着打招呼。
“星哥。”
“星哥来啦?”
“星哥,今天冯导带人来啦,以后我们就有女康复师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越悠心跳漏了一拍。
星哥。
当今体坛,就只有那么一个名字带“星”的运动员,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垂着头,两只手藏在桌子下面,拨弄着衣服下摆的松紧带。
今天她穿了件运动风的衣服,松垮垮的,显得背影越发瘦弱。
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做梦呢吧。”
越悠停下了动作。
有个人用手肘捅了一下郑擎。
“快给星哥让个位置!”
郑擎迟疑地让开半个身位,嘟囔着:
“让队长加女人微信?这不是做梦嘛……”
身旁窸窸窣窣,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卷来了一阵薄荷味的风。
在一众臭烘烘的汉子之中显得特别清新。
然后他迈开腿,身形一歪,居然坐下了。
越悠感觉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臭烘烘的汉子们也僵住了。
旁边的人丝毫不考虑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机,“啪嗒”一下放在桌上,就不再动作。
桌面上放着两部手机,越悠的手机屏幕逐渐变暗,二维码的黑色方块越发地难以分辨。
正常情况应该是怎么做呢?
她强迫自己思索着现在这个局面,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从不知道哪个角落传出来。
“你好,我叫越悠。”
“初次见面……”这几个字似有若无地飘散在空中。
……
没有回应。
越悠的手指微动,想取回自己的手机,最终又作罢。
有人打圆场:“咱们星哥是比较高冷,小姐姐你别介意。”
越悠抿着嘴不说话,眼眶开始发红,用力眨着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他可能不是高冷,他只是讨厌她。
才当众给她难堪。
旁边的人却开始动了。
他慢悠悠地抬手——
把越悠的餐盘拖走了。
越悠难以置信地盯着远去的脆肉皖。
就算跟家里人怎么吵怎么闹,都没有人敢不做她的饭。
陆衔星是什么品种的狗男人啊,连饭都不给她吃!
他是真的讨厌她!
一阵酸意涌上鼻尖,她咬着嘴唇,双眸湿润,面露倔强。
“你太过分了吧!”
本来以为是凶狠的呵斥,从越悠嘴里飘出来的却变成了委屈的指控。
陆衔星垂眸看她。
热烈而克制。
“到底是谁更过分呢?”
陆衔星用指尖在桌面的另一部手机上轻点解锁。
主屏幕是手机自带的壁纸,进入微信之后他打开了一个聊天框。
别人站得远,只能看到界面上是万里江山一片红。
“好家伙…如果我的战绩也是全红就好了…”
“不然怎么说星哥一路连胜呢…都是感叹号换来的…”
越悠离得最近,被这一片红震撼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聊天背景是默认的浅灰色,发送的信息最早的日期是三年前。
【在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陆衔星把手机摆正,推到了越悠面前。
他修长的手指向上划拉着屏幕,一下又一下。
【越悠】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对不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后面还有好多好多,一眼看不到尽头。
陆衔星俯下身,那阵薄荷味更浓了,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初次见面,越悠?”
他的声音压得越发地低,说话的同时还把自己的餐盘挪到越悠面前。
嫩青色的香葱点缀着切成小方块的牛肉粒,带着浓香的锅气争先恐后地往鼻子里面钻。
食堂的筷子有长有短,陆衔星把几个筷子比划了一下,凑成长短一致的一对,在越悠面前的餐盘边上放好。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越悠,目光灼灼。
“还恶人先告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