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熙一夜都没有睡好。
她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昨日大堂中的画面,她一个人,对着淮羿一大帮子人,却好似在欺负他似的。
想起淮羿当时那眼神,眼眶里亮晶晶的。
不会把他欺负哭了吧!
虞熙越琢磨,最后脑子里竟然只有‘该死’两个字。
她怎么能这么说一个,已经去世的人呢?
其实她一点也不急着用寐语花,苏雪棠都更不用说了,她本来就是自发想帮他的,他其实对找家人也是无所谓的态度。
自己昨天这么一闹,刚失去了父亲的儿子,临危受命坐上掌门之位的年轻弟子,这么被人质疑,又当着众人丢了颜面。
……好像,她的错处更大了呢。
可这种想法没在虞熙脑中留存太久,黑夜过去,当黎明的第一抹阳光照在虞熙面上的时候,她突然想通了。
淮羿怎么样关她屁事。
他难过伤心又怎么了,还不是把她的寐语花拿走了?她不欠他的,现在最最重要的是不要内耗!
于是虞熙果断把还没睡醒的苏雪棠薅起来。
苏雪棠满脸睡意,根本睁不开眼睛,
“圣女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虞熙把他的衣服丢给他,
“赶紧穿上,一会儿去剑道大会报名啊!”
苏雪棠还揉着眼睛,“淮羿道长不是说了他会去拿嘛。”
“?”
虞熙顿了一下,“你昨晚偷听我讲话了?”
“什么偷听,他当时不是写了纸条。”
“……那没事了。”
虞熙尴尬笑笑,然后马上变了脸色,
“不是你真信他啊,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以身犯险,拿了凉陨叶给我们,他抢劫这种事都干得出来,我只信我自己,快快换衣服!”
虞熙和苏雪棠两人来到剑道大会门口,剑道大会十年一届,由朝廷出资,举办地点在飞鸿山。
虞熙带着帏帽肩上背着高高的‘捉妖’旗帜,两手抱在胸前一丝不露,十足地营造了神秘感。
他们二人在门口观察许久,才发现进去的门派皆人手持一个玉佩,守门人见了玉佩,才肯放行。
虞熙看了半晌,拿手肘撞了撞苏雪棠的胳膊,
“喂,我们没有信物。”
苏雪棠看了虞熙一眼,抬手一指,
“圣女姐姐,在那里报名。”
山阴脚下,赫然可见两个并列放着的小木桌子,桌子后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旁边大大的招牌:报名处。
虞熙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
“你不早说。”
“圣女姐姐,你,也没问啊……”
“别废话了你。”
虞熙带头走去。
报名这种小事当然是交给小弟来做,虞熙两手抱在胸前站在一边,十足的大佬姿态。
等了一会儿,苏雪棠道,
“圣女姐姐,他们问我们什么门派。”
虞熙想了一下,脱口而出,
“合欢宗啊。”
苏雪棠欲言又止,但是还是听话得报了上去,
“圣女姐姐,他们说没有这个门派。”
“什么?我那么大一个合欢宗……”
虞熙突然想起当初陈捉妖说的话,心中有些悲伤,难道江湖上真的没有合欢宗了吗?连传说也没有?
虞熙正心痛着,苏雪棠突然被一群人推搡了一下,连带着虞熙也跟着踉跄两步。
那伙人皆是银白长衣,领头人高削挺拔,身形似竹,衣如浩渺薄烟,令人见之不忘。
他将玉佩奉上,沉声道,
“蜀山派。”
门口那两人一见到蜀山派的信物,又看了眼淮羿,二话不说就发了通行证,那工作效率让虞熙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还两副面孔!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虞熙看他们此时这般好说话,趁机上前道,
“刚才都是误会,我们一起的,我和他也是蜀山派的人,我们和淮羿掌门都是旧相识。”
淮羿还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弟子早早认出虞熙,方才推搡苏雪棠的也是他,
“你就是昨日侮辱我们掌门的人,我们还未找你算账,今日竟又来冒充我派弟子?是可忍熟不可忍!”
虞熙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与他说话,直冲着淮羿,掀开遮在面上的帷幕,令他能看得更清一些,
“淮羿道长?昨日都是误会,我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你大人有大量,今日。”
“不原谅。”
淮羿道。
虞熙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
“你说什么?”
淮羿转头对那报名处的两个人,
“这二人不是我派弟子。”
报名处一男一女当即冲他点点头,示意明白。
虞熙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淮羿他们一队人好生生走进山门。
虞熙两手叉腰在原地跺了许久,
“气煞我也!”
本想在剑道大会大放异彩,结果连门都进不去,虞熙只好带着苏雪棠,在客栈里郁闷得嗑瓜子。
“圣女姐姐,别不高兴了,这凉陨叶比不上寐语花宝贵,还有其他机会可以得到的。”
苏雪棠劝她道。
虞熙把瓜子皮一丢,
“机会在哪儿?”
苏雪棠说不出来,“有缘自会遇见。”
虞熙差一点笑出来,
“苏雪棠,你脑子真可爱。”
苏雪棠不好意思得低下头,把手种剥好的松子递给虞熙。
虞熙毫不客气得接过,一把丢进嘴里,嚼完了才食不知味道,
“对不起啊,又让你失望了,没机会帮你拿到凉陨叶。”
苏雪棠都有些莫名其妙,
“圣女姐姐在说什么啊,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虞熙执拗道,“我在乎!”
虞熙是个向来别人敬我一分,我敬他一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她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伤害别人。
对苏雪棠如此,对淮羿也是如此。
苏雪棠心中知道虞熙的秉性,她嘴上不说,但对淮羿那件事,心中总有个疙瘩,
“圣女姐姐,你要是实在难受的话,我可以陪你去给淮羿道长道歉。”
虞熙听了一愣,被他戳中了一般,反应很是剧烈,
“你在说什么啊?凭什么要我道歉。”
虞熙说着说着站起来就走,甚至走的时候还暗骂了他一句,
“真是疯了。”
翌日。
虞熙睡醒的时候,苏雪棠拿着凉陨叶来找她,她还以为是梦。
“圣女姐姐,淮羿道长昨晚把这个送过来了,我就说他言出必行的。”
虞熙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确定不是梦境。
她亲手拿着凉陨叶感受了一会儿,从呆滞,不敢置信,又变得有些恼羞成怒。
虞熙把凉陨叶往苏雪棠手里一塞,就气呼呼得出去,他忙拦住她,
“圣女姐姐,你去哪儿?”
虞熙想起一会儿要做的事,若让苏雪棠看见相当掉面儿,便安抚住他,
“姐姐去买桂花糕,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圣……”
虞熙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苏雪棠早就料到了什么似的,隐晦道,
“我想说圣女姐姐性子直率,那糕点铺子人多,姐姐到时不要着急,记得稳重些,老板很好说话的。”
虞熙先是敷衍着答应下来,等走出客栈几步,才想到苏雪棠话中深意。
他这个弟弟,真是个顶顶好的弟弟。
虞熙很快就找到了淮羿一行人。
淮羿刚坐上蜀山掌门之位,前几天又在茉莉客栈丢了个大人,此时正处于小镇舆论风暴中心,打听到他的下落相当容易。
燃着一注松香的屋内,淮羿正在运气疗伤。
虽然他剑术精湛,但毕竟年轻,来参加剑道大会的都是五湖四海的能人,这般一举夺下凉陨叶也不是易事。
“来了还不现身?”
虞熙身上一滞,慢吞吞推开门进去。
屋内淮羿盘腿疗伤,脸颊甚是苍白,似乎失了不少血,手背上青色血管藏在透明皮肤之下,人也更清冷了几分。
虞熙看他这样心中愧疚又多了几分,但仍死要面子道,
“今日我是来道歉的,那天我不该说你师父的坏话,还有,谢谢你的凉陨叶。”
淮羿看了她一眼,
“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谢还是那天的话你根本不放在心上。”
淮羿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她,淡淡道,
“凉陨叶是我本就欠你的,道歉,剑道大会当天我就说过,
不原谅。”
虞熙气不过,
“堂堂蜀山派掌门,竟然这么刻薄。”
淮羿看着她,
“你说了谁,就该向谁道歉,跟我做什么?”
虞熙深吸一口气,
“他都已经死……”
虞熙刚发出死字的音,淮羿便一个冷眼射过来,她硬生生收了回去,
“他都已经身故了,我,我怎么道歉,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淮羿沉默不语。
虞熙想了想,更生气了,
“还有,你提起来了,剑道大会当天,为什么不带我们进去?你知道我有门派,我是合欢宗的人,就一句话的事。”
淮羿上下打量她一眼,
“有门派又如何,就凭你,进去有用?”
“……”
“不是,你瞧不起谁呢?”
虞熙被他三言两语点炸,也忘了苏雪棠专门交代她的,反而更加情绪化了,
“你现在态度这么倨傲,是不是还觉得我欠你的?
你觉得你把凉陨叶送过来了,就跟抢我的寐语花抵消了是不是,现在成我得罪你了是不是?”
淮羿冷静道,
“是你自己说的。”
虞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缓了一下,准备跟他好好理论理论,谁知淮羿又徒自道,
“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只是山言掌门一生光明磊落,是我令他蒙羞。”
虞熙想了想他这话,
“你这不还在怨我?”
淮羿看了她一眼,“不敢。”
“……”
虞熙差点直接骂出口了,她没想到这淮羿看着不声不响的,阴阳怪气的功夫怎么这么老道。
她在屋中难耐得左右踱步几次,
“你这个人真是拧巴,不就是给山言掌门道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去给他道歉,亲自,当面道歉,届时看你有什么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