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站着没动,右手手指轻轻搭在手腕间的珍珠手链上,一颗颗南洋珍珠圆润光滑。
这是她买给自己的奖励。
张秘书没见过盛渊,只瞧了眼他的打扮,一身灰不拉几的汗衫,配了条沾着泥点的长裤,一看就是长做工的打扮。
不大像他们城里人。
“有事?”
盛渊记人,再次看向张秘书,确定后便朝他们走来。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路都能卷起凤,胳膊曲肘带着肌肉的力量。
几乎是在瞬间,张秘书便错身挡在温暖面前,警惕到要破声:“你要做什么?”
“还钱。”盛渊手里夹了纸币,目光直视张秘书,并不往后瞧,“我弟弟拿了你们的钱,我来替他们还回来。”
张秘书透过他看到了藏在他身后,正坐在蛇皮袋子上的两个小男孩,想起自己刚刚是让这两个机灵的小孩帮忙传了句话,便摆了下手。
“不用,本就是给他们留着买糖的。”
“您收好。”盛渊上前一步,略带强势地把钱放到张秘书的手中,声音寡淡,“他们年纪小,做事没规没矩,配不上收钱。”
咋配不上收钱?
张秘书觉得那两孩子,尤其是瘦瘦的那个小男孩既聪明又有眼色,他还觉得钱给少了呢。
“你这...”男人手劲儿大,张秘书被迫握钱。
“张哥,拿着。”温暖朝旁边轻迈一步,站在小店门口的光影下,葱白的手指轻拂空气中荡起的灰尘,目不转晴地看向他。
有些人一面便已不必再问名字。
盛渊有所感视线,微微抬眸。只一眼,他便错开眼,视线避讳地落在远处的马路上。
正值夜间,他们站在靠边的小道上,还未被人清扫的水泥路上积攒着混着各种果皮碎屑的尘土,过往的城里人见了都眼露嫌弃,避着走开。可这样板正的水泥大路他们搁老家几个村里都没有一条。
余光里,他看见一抹格格不入的白,远比他们村王婶精心伺候出来的豆腐还要娇嫩,最上面透着点点粉色,踩在碎着钻的水晶凉鞋上,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他躲开视线,温暖也错开,声音没了笑:“人家是不想跟咱们扯上关系。”
老男人,还怪谨慎。
女孩声音娇俏清脆,只是少了初听时的欢快劲儿。
张秘书看了眼盛渊,很快回过味来。怪不得要把钱退回来,原来是怕牵扯其中。
现在的城乡意识其实是挺鲜明的。至少,张秘书心里不大痛快,觉得这乡下人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他们的人现在都全天跟着陈源,又能怎么牵扯到他们?
盛渊没解释,合了下竹筐带子,再次颔首,便准备大跨步离去。
“等等,”温暖喊住他,意识到不对劲儿,“你怎么知道我姓温?”
按着上辈子,她跟盛渊的第一回见面怎么也要五年后,那时候的盛渊就已经是个老板了,她是负责给他妹妹授课的钢琴老师。见到她的第一面,盛渊穿着件中式长衫,也像现在这般,说话不疾不徐,彬彬有礼,低声唤她“温小姐”。
看着极其温和敦厚,但实心里就是只狗尾巴的狼,熟悉没两月就哄着她结了婚,一过就是半辈子。
温暖看向他:“我们是见过吗?”
“我在孙老板的工地上做活。”盛渊开口时就没有打算瞒他们,只是不想让他小弟牵扯到这种没分寸的事上。
温暖平日里出行的架子他见过一次,那么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就算是动手收拾人,仇家也不是他们这种工地做活的外乡人能招惹得起。
“做活?”温暖意外极了,“你在工地上?”
怪不得她之前怎么找都找不到盛渊,人压根就不是个办公室里吹空调的领导。
“是。”盛渊说话利落,神色间并无局促。
他只遥遥地见过温暖一面,温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可也是奇怪,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却再也让人忘不了。
这是个跟他生活在不同层次间大小姐。
温暖眉眼绽开,漂亮的眸子上下打量他,忍不住莞尔。
原来大名鼎鼎的盛总也有贫穷落魄的时候,怪不得盛文康对他哥之前的事总是三缄其口。
轿车由远而近,缓缓减速,靠边而停。
张秘书看了眼车牌,松了口气;“大小姐,车来了。”
天都那么晚了,他们家的大小姐跟那种干苦活的乡下人有什么好说的?
还不如趁早回去休息。
温暖随意应了声,人却没动,视线落在盛渊后面,微抬下巴,“那边的是你弟弟?”
“嗯。”盛渊瞬间提神,眼睛落回她身上,带了两分戒备。
“既然他在,那你把他喊过来,毕竟我们之前也是跟他商量好的事,我总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他没意见。”
温暖不怎么讲道理,手指卷着提包带子,示意司机:“还是问问吧。”
“好。”盛渊右跨一步挡住人高马大的司机,目光看向态度明确的温暖,片刻后,沉声朝后喊了声。
“来了。”盛文康一抹嘴,提着裤腰带就小跑过来,眼睛看向盛渊,亮亮地,“哥,咋了。”
说着,他又往上提了下裤子。
他的裤子要两季穿,冬天要搁里面套棉裤,所以整条裤子做的又大又肥,一跑就容易往下蹿。
“是你啊。”温暖就着灯仔细看了眼他的眉眼,稚气未脱,但已经能看出日后的祸害样子。
盛文康随着声音转头,一见温暖就露出个大大的笑:“漂亮姐姐,晚上好!”
这姐姐一看就有钱!
他喜欢!
温暖轻笑了声,而后上手捏了把他的脸。
盛文康立刻就露出来小白牙,说话都有些漏风,眼睛却还看向温暖,很是嘴甜:“漂亮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疼吗?”温暖很快松了手。
她身体有点虚,手上没劲儿。
盛文康摇摇头:“不疼。”
“哦。”温暖右手伸缩握拳,练习了几次,换一侧继续捏他小脸,“那现在呢?”
“?!”
盛文康再傻也看出来温暖有心找事,压根不是来给他当老板的。
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立刻就不想用自己的脸再继续投资了,手扑腾着,泪汪汪地看向亲哥:“疼!哥,你快救救我!”
“嘶。”温暖手腕骤疼,白嫩纤细的手骨上俨然搭了个男人的掌心,粗糙有力。
盛渊握上也没想到那么细,又收了点力道:“温小姐,差不多了吧?”
“不够。”温暖受不住疼,手掌自然松开,秀眉吃疼蹙起,却不求饶,杏眼清亮,语气随意平常,“你不认识我可能不大了解,我这人天生小心眼,最是记仇。”
“你要让我今天放了你弟弟也成,那明天我就要去工地找你的事了。”
她跟盛文康的关系说不好都是谦虚,两人互相看不上,平常私下见面都不打招呼。更别说还让温暖发现盛文康骗了她,盛文康今天要是能从她这讨到好吃,那才是天下红雨见了鬼。
正在揉脸的盛文康一听这话,看了眼围在他哥两侧的张秘书和司机,立刻明白了形势,连忙把自己的脸又凑到温暖手边,还自己上手掰他亲哥的手:“哥,我刚跟漂亮姐姐开玩笑呢。不疼,一点儿都不疼。哥,你快松手!”
本来就是他收了钱,怎么也不能牵连到他哥身上。
他可是个讲义气的男子汉!
温暖看向盛渊,盛满水的眸子里盈着点点笑意:“你想好了吗?”
跋扈一词几乎要刻在她那张白皙透亮的巴掌小脸,却不让人觉得违和。
张秘书两手掐着盛渊的手掌,眼镜都滑落到鼻尖:“松手,你给我松手听见没?你再不松手我可就报警告你故意伤害了。”
“哥,你快松手啊!”盛文康连声催促,急地都快上嘴咬了。
盛渊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最后落在她微微泛红的鼻尖,还是松了手。
“大小姐。”张秘书伸手就把盛渊给推了一把,刚配好的眼镜掉在地上,好悬没再摔碎。
“没事吧?”
“还行。”温暖微抬手腕,借了半抹路灯光,隐隐约约看见一圈痕迹。
“你谁啊你?叫个什么名。”张秘书捡起眼镜就气不打一处来。
陈源那个狗东西都没敢碰温暖一根汗毛,哪来的乡下人这么胆大!
温暖没管张秘书,只伸手揉捏了几下盛文康的小脸。她右手使不上劲儿,取下包给司机,而后就两只手把他给捏成了个龇牙咧嘴的小猪脸。
“走吧。”
温暖出了气,转身就上了车,期间不再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张秘书戴上眼镜,指了下盛渊:“你等着。”
直到汽车扬长而去,盛文康都还有点不太敢说话。
“大哥。”
盛渊收拾了下筐子:“疼不疼?”
“不疼,”盛文康搓了把自己的脸,不太在意,“那个大小姐没什么力气,还不如咱们村的赵婶。”
赵婶是他们家的邻居,两家人虽然挨着,但关系不好。她不待见盛文康,经常性地伸手掐他脸,一掐都能留个大红印子。盛家人都老实,他娘更是跟人红不了脸,最后还是被盛渊看见了,当着赵婶的面揍了他儿子一顿,赵婶才算勉强安分。
“就是她的手太凉了,像个糖水冰棍。”盛文康见他哥没有生气的意思,还认真回味了下,“香香的,还很软。”
盛渊兜了把亲弟的下巴,领着他往回走,没再吭声。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盛文康年纪小,性子跳跃,想到什么说什么。
“哥,那个大小姐长得可真好看。”
比他这些天见到的所有姐姐都漂亮。
他天生话多,亲哥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小嘴自己piapia地说个不行,伸手比划着他觉得好看的地方。
“无可挑剔!”盛文康想了半天,才憋出个今天刚跟偷学到的成语,自己还有点沾沾自得。
他踩着影子玩,没想到亲哥会回他。可片刻后,盛文康的耳边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回声。
低不可闻。
“嗯。”
作者有话要说:敲键盘的指指点点:一家子的颜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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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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