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姜忱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玄天宗弟子,他不应该知道这些东西,若说了出来,恐会引起师姐怀疑。

那小孩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头脑还算清醒,强撑着悲痛将这个消息带下了山。

小孩的父亲不愿意给女儿承办葬礼,只扔给了他几枚铜币让他卷个凉席请几个人直接埋了算了。

林清悦叹了口气,用灵石换了几锭银子,替女子买了副棺椁,又叫来了住在附近的几名村民帮忙。

村民们见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都一阵唏嘘。

“老六这回真是太不做人了,这亲生闺女,逼到了这个地步,何苦呢。”

“他这会还在赌坊呢,我看他,已经彻底失了人的神智了,眼里只剩下那几个色子。”

小孩这会已经不哭了,安安静静就站在一旁,看着一张白布盖住了曾经最疼爱自己的阿姐,一副简易的棺椁便埋葬了阿姐花样的一生。

他忽而对林清悦开口道:“姐姐,我不想回家了,你们可以带我走吗?”

林清悦摇了摇头,她们是修士,这一路上都是专挑妖魔鬼怪横行的地方走,怎能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跟随。

那小孩便再未开口说话了。

“阴年阴月阴时生,”立碑时,一个村民盯着石碑上的生卒年月日,喃喃自语道:“要我说这出生的时间也有章法,最近出事的女人怎么都是阴年阴月阴时生的……”

“这么邪门?”

“可不是嘛。”

经过路上这么一件事情,林清悦与姜忱到达四方城时,天已是挂了一层乌纱。

玄武大陆的城镇都无宵禁,华灯初点的时分,明明正是城镇上最热闹的时刻,然此时的四方城却死寂的如一座空城。

入目可见的皆是飞扬的符箓,各家各户门窗紧闭,桃木剑与钟馗像更是标配。

虽一路以来,多有听闻这四方城闹鬼,却没想到已经严重到这般地步了么?

就连客栈也是关了大门,闭门谢客。

林清悦带着姜忱正欲再四处走走,找家可以入住的客栈,忽见前方拱桥上走下来一群乌泱泱的人。

这群人穿昆山派的弟子服,束发佩剑,四周叮叮当当挂满了法器,很是英姿飒爽。

“你们两个,大晚上乱逛什么呢?”那群人瞧见了林清悦与姜忱,其中一长脸男子大声呵道:“城中闹鬼都这么严重了,还要跑出来给我们添乱。”

“师姐,他们是在说我们吗?”姜忱问她。

“不然?这里站着不就我们吗……”

“可是后面也有两个。”

林清悦忽感后背一寒,回头一望,却见后方一破败的幽房空宅中,一名长发少女幽幽望着这边,而她身侧,一缢鬼正伸长了舌头缠上少女的腰肢。

林清悦猛的掣出一枚发簪,朝缢鬼掷去。

那缢鬼被钉在了灰墙之上,尖叫着烟消云散了。

那边昆山派的弟子也看见了面前一幕,立马朝这边奔来。

“不好!”

缢鬼通常爱出现欲自戕的人身边,看着他自戕而死。

那破宅被震开,一群人涌了进去,然还是晚了一步,少女已经被一根细长的白线吊死在了宅中。

“短短两日,这已是第三个自杀的少女了!”昆山派弟子中一人崩溃道:“我们却连搞鬼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林清悦缓缓走进破宅之中,一时之间,众人都望向了她。

在场昆山派弟子方才都看见了她出手,动作又快又狠,便知她不是普通的凡人。

“原来是道友,”那群弟子围簇中,一位端肃雅正的少女走了出来,朝林清悦见礼道:“在下昆山派紫宸门下江琼影。”

“不知道友名号?”

林清悦只笑笑道:“不过无名无姓一届散修罢了。”

“你怎么这么没礼貌,我们师姐都自报家门了,你不知道礼尚往来吗?”又是那名长脸男子道。

“严明,不得无礼。”江琼影朝林清悦歉意一笑:“我师弟素来心直口快,道友见笑了。”

素来听闻有些高人不愿显露自己的名号,江琼影自然理解。

林清悦一笑了之,步入正题:“江姑娘,你们来这四方城多久了,对城中事情可了解多少,可否告知我一二。”

江琼影点了头,将自己步入四方城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了林清悦。

原来这四方城从一个多月前开始,相继便有十七八岁的少女自戕,这些少女虽性格迥异,然不少都是十分开朗乐观的性子,平日也未有坎坷之事,接连自尽属实蹊跷。

“城中沸沸扬扬传着有能摄人心魄的强悍鬼怪,”江琼影道:“然我们到此地四日了,每晚都在城内巡逻,遇见的不过都是些大头鬼,缢鬼,劳鬼这些没有伤害能力的小鬼。”

林清悦忽而想起了今日遇见的那位小孩的阿姐,那位姑娘也是自戕而死,这其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师弟,你说……”林清悦下意识想去问姜忱的意见,回头却发现姜忱并未在身侧。

她一愣,透过空窗看见姜忱在破宅的院子里,紧闭着双眼靠在一棵树边,似是十分难受一般。

林清悦急忙出去,走近姜忱,却发现月光下,他的面色愈加苍白。

“师弟,你怎么了?”

林清悦见叫他不应,又焦急的唤了好几句。

“姜忱!”

姜忱此时浑身上下钻心疼痛如潮水袭来,令他起了一身薄汗,然他还是强撑开眼对林清悦笑道:“师姐,我没事。”

该死,鬼面人下在他身上的引月蛊竟在此时发作了,若要让师姐瞧出了端倪……

江琼影此时也从破宅中走了出来,关心询问道:“这位道友可有大碍?我略微通一些医术,不如让我替他把下脉。”

说着她便伸手就要去碰姜忱的脉搏,却被姜忱很大幅度的躲开了。

林清悦看出他的不愿,便朝江琼影摇了摇头。

“江姑娘可知城中哪里有开门营业的住宿之处?”她一面扶起姜忱,一边询问江琼影。

江琼影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不如道友去我们住的那处,是四方城城主为近来进城的修士专程准备的。"

林清悦见姜忱浑身都在轻微颤抖,呼吸声也愈加杂乱,便知这所谓旧疾并不如他说的那般轻巧,于是便点了点头。

江琼影带着他们来到那处,果真是整座城中唯一敞开大门的地方。

林清悦将姜忱安置好,欲想替他输送些灵气,姜忱却抓住了她的手,冲她摇头:“师姐,我睡一觉就没事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

林清悦见他拒绝,便再未强求,退了出去。

关了门来到走廊,从二楼望到楼下,却见楼下有喧嚣声,似出了什么事情。

这处地方住了很多路过的修士,滞留在此都是为了抓住四方城中的鬼怪,然多日以来却无一人有所收获。

林清悦从楼梯下去,见一大户人家家仆打扮的人正在同昆山派那群人讲话。

走近了便听见他在说:“求求各位仙师了,我家姨娘真的要撑不住了,定是被那城中的鬼怪上身了!”

“听你这描述,不过就是胎动罢了,和那鬼怪能扯上什么关系?”严明没好气道:“真把我们这些修士当下人使唤,什么都要让我们去看。”

“不是普通的胎动啊!”那家仆想到那场景便觉得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行了,也没多大事。”江琼影对家仆道:“你带路吧……”

“师姐,你不能总这么好说话。”严明无奈道。

江琼影这时瞥见了林清悦:“道友还未睡?”

林清悦摇了摇头,她今夜恐是睡不安稳的,那便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我也去。”

那家仆来自四方城有名的富商刘员外家中。

刘员外已年过四旬,娇房美妾一大堆,环肥燕瘦,各美其美,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膝下都无子嗣。

好在这新纳的第二十房赵氏争气,嫁给他不过一年便怀上了孩子,至此便被他视作掌中宝,捧在手中怕碎,含在嘴里怕化,就连正妻见了也要低三下四。

然就在这赵氏怀胎到八月,几近临盆之时,这怪事便频频发生起来。

先是她莫名开始寻死,然这赵氏寻死,欲上吊绳必断,欲撞墙墙必塌,就连喝毒药都能呕吐出来,反正就是如何也死不成。

于是这刘员外也不管,由着她去了。

最近,赵氏也不寻死了,却如同一朵枯萎了的花一般急速枯槁了下去。

原本这赵氏出自仙台水乡,眉目秀气,眼睛灵动温婉,瓜子脸上带着小小的梨涡,很有一番韵味。

这些天瘦成了皮包骨,发稀眼凸,颧骨高耸,再不见从前风致。

然脸还算好的,那肚子才是最为恐怖的,整个肚子似只剩下了一层皮,其内血肉似乎都被掏空,时不时肚皮又被肚中的孩子绷紧,仿若下一秒这皮就要被撑破了。

林清悦一行人被领进了刘府后宅,一进赵氏的院子,便闻到了一大股补品的味道。

房间最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是在临盆一般。

“这是要生了吗?”严明有些尴尬道:“要是临盆,我们这些男弟子就不进去了吧。”

那家仆却苦笑一声:“不是临盆,是胎动。”

众人一听愈加好奇了起来,转而走进了房间最里面。

这刘员外属实豪横,房间以檀木为底,金丝木作梁,一应家具物品皆为上品,一张白玉底的大床横置中央,青色的纱幔遮盖住了床上的景象。

有丫鬟匍在床边又叫又哭,一行人一开始还未明白为什么这丫鬟哭得这般厉害,不一会便都明白了。

只听这狭窄的房间中除了丫鬟的哭喊声,与类似野兽进食般的咀嚼声。

虽声音微小,但在场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都听出了声音是从帘帐中传出来的。

林清悦大踏步走到床边,刷的一声拉开了帘幔。

只见赵氏躺在床上□□,并未进食,那这声音便是肚子中的孩子发出的。

“他们管这叫……胎动?”严明难以置信发问:“她孩子不会是在吃她的肉吧……”

林清悦虽未探出这肚中孩子有魔气,但如此诡异的行径,若再放任下去,面前这人便会没命了。

林清悦拍出一张符纸正要一探这肚中孩子究竟为何物。

“慢着。”

这时,门口踱进了一位清隽带着书生气的儒雅男子。

“老爷。”屋内诸多丫鬟朝来人行礼道。

原来是刘员外。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请你们来是除邪祟的,不是来对我孩子下手的。”

林清悦手一顿,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暂且收了手。

刘员外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拿出手帕,替床上那个已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细细擦了会脸,然后放下了纱帘对林清悦与江琼影道:“借一步说话,这里会吵到我爱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