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忱接过药,点了点头,低头抿唇喝了起来。
林清悦此时却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便是在师祖的典籍里看到的有关云从意祖父云尚青的八卦密闻。
云家是玄武大陆第一家族。其中高手,财富如云,而云从意为家族唯一嫡子,从小万千宠爱为一身。是以云从意也才能长成这般天真无忧,无所顾虑的模样。
而云家家主云尚青则早已是半步登天,在玄武大陆威望极高。
林清悦忽有些苦恼,究竟要不要将自己在典籍中所看告知云从意。
云从意见林清悦视线突然转在自己脸上,且连续看了许久,不免疑惑的抓了抓脸:“师妹,你老看我,可是我脸上长什么东西了?”
姜忱喝药的手一顿,抬头往云从意这边看来。
林清悦心中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欲言又止。
实在是那典籍过于匪夷所思,且传闻之事,恒多失实,万一师祖也是听了空穴来风……
林清悦移开了视线,淡淡开口:“见你脸色已有发紫,想是寒冰峰寒气太甚,你已有不适,不如尽早下山。”
云从意正觉自身灵力已有滞涩,原就想告辞了。此时见林清悦如此关心自己,一扫方才不快,满是喜气洋洋便告辞下山。
于是寒冰洞中便只剩下了姜忱与林清悦。
姜忱敛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清悦顺势坐在了他身后,替他调理内力。
他忽而开口道:“师姐,你会一直对我这般好吗?”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无论撕下他这番皮囊,会看到何等肮脏和低劣的灵魂。
“看你表现,我与师尊一样,当严则严,若你表现不好,我也会罚你”
姜忱闭眼,师姐并未听懂他所言,他也不想让她听懂。
云从意从寒冰峰下去不久忽被长戚紧急召见。
召见地点是玄天宗的地牢。
云从意一脸雾水的小跑至地牢,最后在地牢深处找到了长戚。
长戚孑然独立,目光复杂的透过地牢的法阵望着法阵中所关之人。
那人衣着干净,显然只被关进不久,但浑身糜烂生疮,可见森森白骨,面目全非,时不时发出野兽被猎杀般的凄惨叫声。
但在魔物林立的地牢里并不显得奇怪。
“师叔。”云从意不解的行了礼,传讯的弟子那般急切,他还以为宗门出了啥事呢。
“你可知,这里面关的是谁?”长戚浑浊的双眼转向云从意。
云从意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只见烂肉不见五官,他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长戚叹了口气:“是外门的教习长老,长海。”
“长海师叔? !”云从意惊道,他的声音在地牢里激起一阵回音,法阵中央坐着的那个怪物似也听到,身子一抖,嚎叫声愈加凄厉了起来。
他前几日是听说长海修习魔功被查,不过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是中了咒术。”长戚看出了云从意眼中的疑惑,他表情凝肃解释:“初始我还未发觉,见他一直嚎叫,以为他是在悔恨,结果不过三日,他就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云从意凝眉,长戚是玄天宗第二强者,连师叔也看不出的咒术,该是何等邪门的东西?
长戚叹口气:“如今想来,我们玄天宗怕是进了魔族的奸细。”
“我立刻去通知林师妹,调动掌门继任的令牌,以搜查玄天宗上下,揪出这个魔族奸细。”云从意毛遂自荐道。
“此事暂且保密,不要告诉你林师妹。”
“为何?”
长戚缓缓道: “想必你也听说了此事的原委,起源于你们问剑峰新收的一弟子,叫姜忱……”
“师叔是怀疑……”云从意猛然抬头。
长戚摸了摸胡子,眸色深沉道:“我搜查了长海居所,翻遍了他所有藏书,都未有异样,唯独那本借给姜忱的《乾坤剑术》被篡改,而那本书,也只流传于他二人间。”
“以防万一,谨慎点总归是好的。”
长戚将鉴魔石交到云从意手中,认真吩咐道:“你想办法,让姜忱碰上鉴魔石。”
云从意神色凝重,接过鉴魔石:“弟子遵命。”
在姜忱修养身体的日子里,他承包了寒冰洞内的一应家务,包括端茶倒水,清洁洞府……
“师姐,你喝茶吗?”
“师姐,门口的花我浇水了哦。”
林清悦伏在桌前翻看典籍,不禁感慨,小师弟真是个勤劳的好孩子。
“师姐,你头上有只灵蝶。”姜忱浇完花进来,瞧见一只银白的蝴蝶在林清悦乌黑的发丝上扑闪着晶莹的翅膀。
“师姐,我替你拿掉它。”
姜忱那张精致的脸忽而放大在了眼前,林清悦眨了眨眼。
姜忱一愣,忽而感到这个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他能看到林清悦瞳孔中倒映的自己。
“灵蝶,拿掉了吗?”
“拿……拿掉了。”姜忱急忙往后撤去,耳尖微微泛红,手中抓住的灵蝶也在慌乱中飞走。
林清悦朝他微微一笑。
此时屋外正簌簌的落雪,屋内却因着林清悦的笑似有了暖炉,让姜忱觉得,这寒冷的洞府都变得令人安生了起来。
天气再好些的时候,林清悦带着姜忱来到湖心练剑。
“这是飞鸿剑术第一式,” 林清悦一身白衣飘飘,站在姜忱身边:“我只演示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林清悦召出破冰剑,一闪身姿,激起道道霜花,她的动作极快,逾过飞电,然一招一式却能令姜忱看的真切。
“学会了吗?”
姜忱点点头,原原本本将方才那番剑术还原了下来,虽无林清悦那般恢弘,却并无一丝错处。
果然和残卷中所写一般,姜忱有过目不忘之功。
教聪明人倒是省心。
又过了些日子,姜忱的剑术愈加精进了,林清悦时不时便会与他来几招。
姜忱每每只能招架她一招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日他又狼狈的砸到了树上,继而跌落摊倒在地。
姜忱眸间暗了暗,还是太弱了。
脑海中又闪过鬼面人最后所言:“我封你魔脉,送你出魔堑,你替我做成这最后一事,事成,我便放你自由……”
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错,能招架我两招了。”林清悦走近,伸手欲扶他起来。
姜忱在林清悦的搀扶下起身,忽而低低唤了声:“师姐。”
“嗯?”
“你什么时候可以教我破冰剑术。”
林清悦挑了挑眉。
破冰剑术乃是她的独门剑术,也就是凭这一剑术,她在仙门大比中所向披靡,至今没有对手。
林清悦长剑入鞘,朝湖边走去:“走的还未学会,便开始想跑了?”
姜忱紧随其后,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那师姐日后会教我吗?”
“看你表现。”
*
春去夏来,寒冰峰上的冰晶树厉过了一个轮回,换了一层新叶。
峰上寒意依旧,然人却是日新月著。
“这是飞鸿剑式最后一式。”林清悦收剑入鞘,利落又干脆:“学会了吗?演示一遍。”
她抬眼去看不远处的姜忱,这半年来,姜忱似长高了许,本就高挑的身姿愈加修长,蓝白弟子服穿在他身上显得英英玉立,俊雅非常。又见其气色颇好,面若冠玉。不由得感叹,她这寒冰峰想是水土养人。
不止养颜,还养修为,不过半年,姜忱已是连升二阶,如今已是驭物后期。
复刻起一套飞鸿剑术如星流霆击,其势汹汹。
“啪啪……”林清悦抬手为其鼓掌。
在先天灵脉有损的前提,能达到如此程度,当真是可怖非常,也难怪,她日后会输于他。
姜忱停了动作,通身气压一瞬之间烟消云散,望向林清悦时似漾起了一湖春水,眼角眉梢都是明亮的笑意。
“做的不错,”林清悦一面夸他,一面顺手丢给了他一个令牌,姜忱伸手接住。
“宗门大比的邀约,给我赢个名次回来。”
姜忱握紧了手中的令牌。
宗门大比是玄天宗针对新弟子的一次选拔,只有进了宗门大比前十,才能有参加仙门大比的资格。
而只有在仙门大比中获得名次,他才能进入水月天星……
“师姐,你进过水月天星吗?” 姜忱忽而问道。
“怎么?“林清悦看他,水月天星是为仙门大比中佼佼者所开放的奖励性质的秘境,她怎会没去过?
“听说那里头有能看见前世今生的神器,师姐可有见过?”
林清悦摇头,她每回进去,只顾收集珍贵剑谱或是有意于修为长进的灵物,又怎会去注意这些。
“你好好修炼,介时自己进去一瞧便是。”林清悦漫不经心答道,依姜忱的进步速度,进水月天星只是迟早的事。
姜忱低了头,眼中藏了些旁人看不出的情绪。
二人说着,已回至寒冰洞。
这时,远处天边突然炸起一束烟火,继而如碎冰一般引出万千华光,将整片夜色染亮。
这是山下的村镇在过节。
山中无甲子,岁尽不知年,竟又到了农历五月初七,凡间的千灯节。
此日天门会大开,若放飞天灯,天灯便能飞过银河到达上天庭。是以人们将所思所愿写于天灯,以希冀能使天神看到,赐福于世。
林清悦不信这些,单只觉得这漫天的天灯很美,是人间祥和的标志。
她坐在洞前的石桌前观赏天灯,姜忱温了一壶热茶端了过来。
林清悦正巧有些渴了,见着姜忱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送到自己手上,随口感叹了一句:“师弟这般贴心,真想和师弟就这般过一辈子。”
好吧,其实就是她想一直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姜忱顿了顿,见流光划过长空,一瞬的光亮皆汇聚于面前女子身上,她的丰姿与美貌同身后绚丽的焰火交织成一幅绝妙的画卷,令他移不开眼。
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低下了头。
他怎能有妄想,这一切明明都脆弱的如同一场泡影,只消一戳,便会如风般散去。
宗门大比,是林清悦时隔半年后首次从寒冰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