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悦不再说话,屋内顿时寂静下来。
云从意便搭了一句:“小师弟的名字很好听。”
姜忱礼貌回之一笑,也再未说话。
三人的交流透露着不熟的疏离与客套,然妙法却没放在心上,都是孩子,多相处几日便能熟悉起来了。
她对云从意道:“从意,带师弟下去熟悉熟悉问剑峰。”
继而视线转而又放在林清悦身上:“清悦,你留下,为师还有话想同你讲。”
林清悦点了头,待那二人离开后,妙法一抚拂尘道:“如今你已至凝婴境界,下一步有如何计划。”
林清悦听师尊这般问道,便将方才那事暂时压在了心底,如流答道:“弟子之所以能突破聚灵,想也是秘境之中得了些因果,然机遇到底飘忽不定,是以弟子决定,暂且留在玄天宗,静心翻看些师祖留下的典籍,望能触类旁通,悟出些真理来。”
妙法点了点头:“机遇向来可遇不可求,然……”
她话锋一转道:“你师祖留下的那些典籍……不看也罢。”
妙法扶额,想起那几本鬼画符头就突突的疼。
“不过对于悟道,你师尊我倒是有几分心得。”
林清悦的师祖也就是妙法的师尊,芜生仙祖是玄武大陆千百年来第一任飞升的仙人,先祖留下的笔记被奉作玄天宗的镇宗宝物束于高殿之中,唯有突破凝婴境的大成方能观看,虽不知妙法为何如此讲,但林清悦还是拱手一礼,虚心求教:“烦请师尊指点一二。”
妙法道:“你已过凝婴,不如试着去换个思路,转而将己所习教予他人,先人有言,教学相长,相生相成,兼程而进,你或许会有些突破。”
妙法抬头看天,忽而话锋一转:“我做这个掌门太久,每日便是对着些批不完的公文,以至于都忘了二十年前曾与东海蛟王有约,要一同游历大江南北……”
林清悦还在思索妙法方才所言,猛的肩被其重重一拍,妙法微微笑道:“我已决定出山游历几年,这几年宗门一应事宜皆交予你师叔长戚,至于我那新收的弟子姜忱,便交予你了。”
林清悦顿时无言以对,妙法方才说了这么一大堆,没料到说到最后,竟是为了撂下担子出门玩。
林清悦推辞道:“师弟方踏入仙门,启蒙至关重要,我到底没教过人,恐误人子弟……”
妙法却道:“这正是为师给你的一个考验,清悦,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林清悦:“……”
直到出了玄居所的门,林清悦还是没有弄明白,她的师尊为何明明要出远门,却还要在这当头新收弟子。
那些什么教学相长的鬼话,她如今是断断不信了。
而玄居所内,妙法面前的气体突然汇聚,泛起了阵阵涟漪,继而出现了一面水镜,水镜的另一头,是蔚蓝而深邃的海底,一龙角长须的俊美男子抚了抚龙须,叹了口气:“你终究还是收了姜忱为徒。”
这正是东海的龙王敖子需。
妙法却道:“这是她命定的劫数,就算我不收这姜忱为徒,他俩也终究会碰上。”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面上多是沉重与惋惜:“只期盼我这番做法能令她日后多一条出路……”
林清悦回至自己的寒冰洞,第一件事便是将储物袋中那本残卷找了出来。
仔仔细细从头看了一遍后,她的眉头越拧越紧。
她立马起身,朝问剑峰的记事堂走去。
玄天宗收弟子,向来会查上祖宗十八代,她前去记事堂将姜忱的身份名录翻了出来。
名录上登记,姜忱为仙台戚家所引荐,无父无母,因天赋异禀被戚家收为门客。
这一点,竟也与残卷上对上了。
为何那本残卷中的事会发生在现实之中?
林清悦又仔细回想得残卷之地,愈发觉得不对起来。上回她所进那秘境地处碧仙湖湖心,此湖自带天灵,沾水便不能使用灵力,湖心水深成渊,千万年来也未曾听说有人探过湖底。
且湖底也并非有什么天财巨宝的传言,众人懒怠去寻幽探奇,唯有林清悦。
她此前也并未有过深潜碧仙湖之念,然那日路过,却忽似被鬼迷心窍了一般,如今想来,这也许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残卷自也不可能是她先前认为的那般,是无聊之人所留,恐是些关于未来的预告。
名册哐当落到了地上,记事堂打杂的外门弟子被她吓了一大跳,忙走上前询问:“师姐,这名录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俯低身子便去捡这名录。
林清悦的视线移向这位外门弟子,瞧见他那洗的泛白的破旧弟子服与那副卑躬屈膝讨好的模样。
凡尘之中弱肉强食,士农工商,高低分明。
而修仙界三六九等,贵贱之分远甚凡尘俗世,若她没有这身天赋,她便不会有今日之尊崇,兴许在此处清理旧册,随意便能折腰之人就是她了。
而未来,待她被那少年取代,这些尊崇便会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搞不好沦为庶人被赶下山,下场更为凄惨。
外门弟子捡起名录,双手奉给林清悦,笑容极尽讨好之色:“师姐可还要再看?”
林清悦摇了摇头,未发一言,径直离开。
走出记事堂,林清悦心中升起茫茫大雾,如同一条在狂浪之上的小船,陡然迷失了方向。
破冰剑感应到主人心绪翻涌,唰唰震动出鞘,悬至林清悦面前。
林清悦望着破冰剑,微微出神。
破冰剑乃是上古第一神剑,她自得之宝剑,就未曾带它打过一场败仗,于是素有不败神剑的美称。
然在那副残卷中,却会被姜忱用一把最为普通的素剑生生折断。
破冰剑不知主人心中所想,只知主人心情低落,于是便围着林清悦打转,锋芒的剑锐划破虚空,飘荡起阵阵霜花来。
然这番动静对于路过的扑通弟子便是灾难,破冰剑的威力过于巨大,仅仅只是路过,便有可能被剑气刮得遍体鳞伤。
方才那外门弟子看着林清悦状态不对便追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四处凌冽的剑气席卷而来,速度之快令他这个筑基期弟子无处可遁,眼见就要被戳成个筛子时,一灵力聚起的石盾立在了他面前。
“师妹,还不快住手。”云从意的声音带上了些怒意。
林清悦这才反应过来,忙收了破冰神剑。
此时四周已是树歪人倒,一片狼藉。
云从意收了石盾,额上满是细汗,这便是凝婴境修士的力量吗?
林清悦调整了心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稳一点。
她是有些魔怔了,此为弟子日常活动的区域,她怎能在此拔剑?
“师兄,不好意思。”林清悦主动认错:“我晚些时候会去刑事堂主动领罚。”
云从意叹了口气:“你也该警醒些,别得意过头了。”
林清悦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云从意挑了挑眉,若是从前,林清悦早已夹枪带炮回怼回来了。
他方听那位外门弟子说林清悦有异,本想细细询问一二,但转念便想起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传达,他便收拢了神绪,严肃道:
“师妹,你北洲的亲人来看望你了。”
林清悦心下一沉,他们来做什么?不是早就说过,她的修习需清神净心,不让他们前来打扰吗?
林清悦怀着满腔心事行至玄天宗接待贵客之处,进门第一眼便瞧见了那位华服翠冠,婉顺如羔的妇人。
这便是她的母亲,玄武大陆北洲北梁王王妃未央夫人。
未央夫人见着她忙起身,热情迎来:“阿悦,可有想娘?”
林清悦却伫在原地不动了,她冷眼的瞧着面前的妇人,无情道:“有事传讯即可,未央夫人何必大老远亲自跑这一趟。”
未央夫人讪讪收回手,眼眶转瞬便涌出眼泪:“阿悦……”
“姐姐,我与母亲这回是专程来看望你的,从北洲到玄天宗跋山涉水几日,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能如此对娘说话……”
林清悦视线移向说话之人,见着了她那位与未央夫人八分相似的妹妹,林萤。
她冷笑一声:“那你们见着了,可以走了吗?”
林清悦转身就走,她今日事情已经够多了,再没心情同她们表演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未央夫人眼泪划过脸颊,哭的梨花带雨,林萤却没时间再管母亲,急忙冲了出去拉住林清悦。
她这回来,的确是有事求林清悦。
“姐姐,我与母亲可否来投奔于你,留在玄天宗中……”
林清悦将林萤甩开:“你疯了。”
“反正姐姐也是玄天宗的继任人,成为掌门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收留两个人罢了,玄天宗上下定然无异议”林萤咬上好看的下唇,内心挣扎片刻后果断撩开了衣袖:“求姐姐收留我们。”
林清悦猛的瞳孔一缩,见到那苍白的手臂上密密麻麻遍布的是蜈蚣一般的瘢痕。
“父王已知晓我的身世,求姐姐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