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涌

凌玉朔嘴上说了要护送公主回宫,沈含月却还是在岸边自己车架旁见着了他。

沈含月讶然戏谑道,“竟在此又见凌将军,真真是巧。”

凌玉朔嘴边笑意清浅不易察觉,懒散回道,“可见是与月娘子缘分颇深。”

沈含月一时气笑,这人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凌玉朔笑过一句便收敛正色,“虽则今日之事要紧处不在你,可到底也算入了局。我自小便同皇子公主们一道在宫中长大,谢映嘉不是愿受委屈的性子,今日她甘心作罢或许是有旁的因由。”

沈含月蹙眉猜测,“那日宫宴圣上态度便十分不明,许是皇上对公主婚事另有安排。”

所以谢映嘉也不敢闹得太大,她的那点小动作若叫皇上发现,她自己应是也不好交代。

凌玉朔颔首,“你心中有数便好。”

沈含月见凌玉朔欲走,突地出声叫住他,“凌将军自小在宫中长大?”

沈含月站于马车前,她与凌玉朔隔着些距离,看不清凌玉朔脸上神色。

凌玉朔的话听着十分轻巧,“正是。我父亲在我幼时旧伤发作离世,母亲与父亲伉俪情深不能独活,前去追随了我父亲。圣上怜镇国公府只余我祖父与我两人,便恩赐我进宫教养。”

凌玉朔说起旧事一派云淡风轻,沈含月听了心中却莫名有几分不舒服。

她轻咬下唇道,“我也没有母亲,母亲生下怀朗后便撒手去了。”

凌玉朔良久未言,半晌哑声道,“是吗,那你我也算同病相怜。”

沈含月一向口齿灵巧,此时却罕见地无措起来,凌玉朔主动开口缓和,“逝者已矣,且已过多年,我也不愿再搅扰双亲,只盼父母能地下安歇。”

沈含月下意识劝慰道,“将军如今这般出色,两位长辈定然安心。”

凌玉朔却漠然道,“是吗,只怕双亲至今仍难瞑目。”

沈含月有些懵了,“将军…”

凌玉朔微微一笑,“天色已晚,月娘子该回府了。县伯府车架先行,我跟在稍远处护送。”

凌玉朔为人确实正派,记着几次三番都与沈含月走得太近,自觉保持距离不扰她清誉。

沈含月复杂道谢,“多谢凌将军几次相助,含月实在无以为报。”

凌玉朔翻身上马,衣袍随意堆叠肩背却挺括笔直,他挑眉恣意道,“既然无以为报,那不如便就以身相许。”

马儿踏着蹄子走过沈含月身边,鼻子喷出口气,她只听得凌玉朔消散在风中的一句,“走吧,凌小国公夫人?”

沈含月冷不丁听见此话,面容迅速爬上薄红。她两世加起来害羞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次她却不知怎的,实实在在从头到脚羞了个透顶。

凉夜也没能将这滚烫缓解半分,沈含月心慌得能听得心跳响在耳边。

凌玉朔此人,当真还是坏得很!

*****

谢映嘉待回了自己寝宫后便起了高热,宜贵妃心疼得无法,在床边抓着她的手掉泪。

皇上对谢映嘉这么多年的疼爱不是假的,御医都来了含章殿待命。

宜贵妃略带几分埋怨地哭道,“嘉儿此番落水遭了大罪,陛下可要为嘉儿狠狠出气。”

皇上也带了怒气,“公主落水也是下人看护不利,通通打了板子发卖出去。万姑姑,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来说。”

万姑姑心中一紧,忙跪下回话,“回皇上的话,曲江游船上有处高台赏景最好,谁料众人前去高台给公主请安却坏了事,一个挨着一个的乱了起来,公主就坐平栏边,情势混乱间便跌了下去。”

还不等皇上开口,宜贵妃先疾言厉色道,“那你当时又在何处?难道不知道要先护着公主,便就眼睁睁看着公主落水?”

万姑姑心中叫苦不迭,“奴婢,奴婢待回高台,公主便已落水了。”

皇上缓缓问道,“哦?你不在公主身边,那你去了哪?”

万姑姑伏地胆颤,只盼着贵妃此时能开口回圜,“奴婢当时去了…”

宜贵妃却突然打断她,“本宫听闻,公主落水时县伯府的几个小娘子也在?”

万姑姑意有所指道,“正是呢,县伯府大姑娘落水,正巧贵女们都在高台处请安,便是因着此事,才挤着了公主。”

宜贵妃闭口不言,她自己的女儿自己心中清楚,定是背着她做了些什么却没成事,将自己给累了进去。

她小心觑了皇帝脸色,此事不便叫皇上查得太清,皇上似是不愿谢映嘉同林策成婚的。

皇上诧异道,“县伯府大姑娘也落水了?你不在公主身边,是去寻了她?”

万姑姑含糊道,“是,公主见出了乱子,打发奴婢去瞧瞧。”

皇上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朕记得,林府似有意与县伯府结亲吧。”

宜贵妃硬着头皮答道,“是。”

她面上的笑在皇上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渐渐敛起,皇上没头没尾撂下一句,“明日叫璟儿来上书房寻朕。”

宜贵妃垂首恭送皇上,回身边压着火盯万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

万姑姑此时不敢再隐瞒,惶惶道,“殿下听闻今日沈大姑娘也来此游湖,命孟小娘子在沈大姑娘酒中下迷药,又事先定下雅间,想将她与林三郎牵扯上。可却出了岔子,沈大姑娘落水,却是小林大人来了门外强闯进去。奴婢奉命守在门外,听闻公主落水再匆匆赶回去,却已是来不及了。”

宜贵妃闭眼恨恨骂了句,“蠢货!”

万姑姑不知宜贵妃这是在骂谁,只跪在地上不敢多言。

宜贵妃再睁眼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谢映嘉,皇上摆明着不愿公主与林家结亲,不知是不是她父亲在朝中太过势大叫皇上起了忌惮,无伤大雅小打小闹的试探倒也罢,可若因谢映嘉影响了璟王…

宜贵妃转回头,冷言吩咐万姑姑,“此事你需埋进肚子里,不过嘉儿落水也并非全因她自己。沈家那几个小娘子,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简单货色,此事并非看着那般简单。”

她略一思忖又道,“孟小娘子被公主砸破了头,你去本宫私库寻些补品赐予孟府,敲打敲打莫要对公主生了怨怼。”

万姑姑却显有些为难,“可殿下瞧着,不似情愿就此作罢…”

宜贵妃不耐道,“那就叫公主出了气不就算?小儿家玩闹能出什么大过错,公主愿罚便罚,你只看着她不叫她闹得太过就是。”

万姑姑顿觉无奈,虽则公主是她自小看大,可公主若要闹哪里是她能拦得住的。

可万姑姑也不敢再多言,只低声应了,“是。”

宜贵妃与安嘉公主向来跋扈,孟家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宜贵妃见谢映嘉生病的可怜模样心绪纷杂,她犹豫着喃喃,“本宫那日在信中提了林策,可父亲他…”

余氏一族确实盘根错节,余浦和更是三朝元老,可他们到底只是臣子,不能越过皇上去。

宜贵妃又猛地闭口道,“罢了,便就这样吧。待公主消了气,本宫自会为她另寻一门好亲。”

*****

陶寄蓉洇湿帕子给孟幼萝擦脸,待干了又重新浸湿,反反复复满是耐心。

孟翰满脸烦躁,“都是你女儿惹出来的好事!”

孟幼萝唇瓣干裂,双眼紧闭,看着便极难受。

陶寄蓉再忍不住,冷冷将帕子撇入水盆中,“我女儿?怎么,这时候不再想着卖女求荣的事了?”

孟翰大怒,“你这泼妇!我是她爹!这种话你怎好说得出口?”

陶寄蓉丝毫不惧,起身扬声与他争执,“萝儿未醒,否则真该叫她看看你这当爹的嘴脸。余浦和都不必亲自开口,你便闻着风巴巴地凑上去。若你自己真有这舔脸的本事便也罢了,安嘉公主要做那档子害人的事,你也能替萝儿答应下来!说你卖女求荣,可有一个字的不是?”

孟翰一时被噎住,只得悻悻甩下一句,“我还不是为了她好!”

孟翰摔门离去,陶寄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身心俱疲,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方妈妈有些心疼地扶住陶寄蓉,“大人他,应只是今夜心绪不佳…”

陶寄蓉苦笑摇头,“他何时心绪佳过?”

她缓缓转头,目光触及到孟幼萝后浮上怜惜,“孟翰与我并无什么夫妻情分,只是我以为,他至少会将孩子放在心上。”

方妈妈担忧问道,“那如今,要如何与安嘉公主交代?”

陶寄蓉看着女儿的病容,决心已下,“有什么要交代的,这等污人眼的腌臜事,纵是皇家,我也不信能有脸开这个口!”

方妈妈不由得踌躇,“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公主,只要她想,又有什么做不来呢?”

陶寄蓉眼神决绝,“难不成皇家就只她这一个公主吗,皇上亲姐还在,安嘉公主再大还能越过了长公主?”

方妈妈为难极了,“可这样,县伯府那边…”

陶寄蓉冷哼一声,“沈家那几个小娘子,有一个算一个,猫腻都不小。不过我们两府身上都不干净,沈家大姑娘也没少受罪,我们之间不便算清,不若一道将此事压下更为划算。”

方妈妈会意道,“那可要同秦大夫人相商?”

陶寄蓉眸光微闪,“明日一早你便送信给颍川县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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