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图谋

回澜亭中,今次受邀的贵女皆已到齐,偏偏只差此回坐庄中书舍人家的孟小娘子,安嘉公主自然要最后才到,只主事的不在,倒叫人有些惊奇了。

沈含月觉着今日游湖怕不能安生,将白术与银珠都带在了身边。

沈韶如今看见沈含月就心烦,只独自坐着不与她搭话。

银珠迟疑着与沈含月耳语,“姑娘,奴婢方才好像瞧见凌将军了。”

沈含月正寒暄的端笑一僵,借团扇掩唇低声问,“谁?”

银珠不敢看得动作太分明,只用下巴轻点亭外,“男眷都已先上游船,只是公主怎的还不到,孟家娘子也不在。”

沈含月打定主意今日只跟在人后浑水摸鱼,今日该急的怎么也不是她,她只含糊道,“谁知道呢,许是公主有话要对孟小娘子说吧。”

谢映嘉自然是有事要吩咐孟幼萝,这才不耐将人拉到一旁问话。

眼见着游船已至,小林大人也已登船,孟幼萝此时才姗姗来迟,谢映嘉满脸不耐,“交代你的事,可记下了?这时候才来,想来是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孟幼萝心下局促,“臣女岂敢,都已记好了。可殿下,这样会不会太…”

谢映嘉本就心浮气躁,闻言气笑回身不轻不重给了她一巴掌,斜眼睨她居高临下道,“你父亲求到祖父跟前,本主才赏了你这份差事。你若不想做,自然有的是人想来做。”

孟幼萝捂住脸颊,红着眼赔罪,“是臣女莽撞。”

谢映嘉今次前来便是为林策,甩下她就独自上了船。

待孟幼萝强笑着出现在回澜亭时,神情狼狈还来不及收拾,“叫各位娘子久等,我来时迟了些,给大家赔罪。安嘉公主已驾临,见时辰刚好,便独自先上了船,咱们也去吧。”

四下皆是哗然,“公主直接便登船了,可我们还未拜见过公主。”

区区中书舍人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来的还不是为着安嘉公主的面,当即就有人冷了脸讥讽,“五品官家里出来的果真入不了眼,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利索,若公主嫌我们礼数不足怪罪下来,便该是你去谢罪!”

孟幼萝刚才挨了一巴掌,现下又被这样奚落,强扯嘴角挑了挑,却还是禁不住又湿了眼。

沈含月使了个眼色,待其余人都林林总总从回澜亭移了步,这才佯作讶然地小声惊呼,“孟小娘子,你怎的还在此处?”

随后又迟疑道,“怎地哭了。”

孟幼萝没注意到此时回澜亭中还有人,慌忙擦泪掩饰,“没,没有。是夜风刚刚吹过来,不小心迷了眼。”

沈含月也不拆穿,只掏出块帕子递给她,“原是这样,孟小娘子先擦擦脸,待会儿到了船上灯火明亮,若见了泪痕,公主许会不高兴。”

孟幼萝心中感激沈含月体贴她的狼狈,她擦了眼泪胡乱点点头,“多谢月娘子。”

沈含月嘴角笑意渐渐收敛,她此前从未同孟家打过交道,孟幼萝却认识她。

沈含月装作什么都未发生,亲热挽住孟幼萝的手,“那咱们也快些登船吧。”

待会儿她可要找一处风水宝地,免得公主与大姐姐斗法,殃及了她这条小鱼。

白术落后一步同孟幼萝的侍婢同步走,孟幼萝今日瞧着不大对劲,她的婢子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白术似不经意地带笑与她感叹,“原只是吹了风,我方才还以为是你家娘子受了委屈,哭得伤心呢。”

佩兰心中狠狠一跳,“这是哪里的话,好好的来玩,哪里来的委屈。”

白术点头赞同,“是啊,不然若是真的挨了欺负掉眼泪,莫说旁人,你家夫人定然是要心疼的。”

佩兰咬紧下唇,这话她怎敢接,只是白术这话的的确确说到了她心坎上。分明是她家老爷的仕途,却叫女儿来填,平日里就不见对她家姑娘多有关怀,如今更是凭白地挨了欺负,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若是夫人知道了…

白术见佩兰出神不语,便也收声不再多言,她也只是随口试探,毕竟世上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上了游船孟幼萝要去寻公主,沈含月乐得自己寻个好去处。

她眯着眼将船上下梭巡了一番,在角落处瞧见凌玉朔站得离人群远远的,躬身手肘倚在栏杆吹风。他甚是散漫地随意四处看,手中把玩着个什么东西,身边只跟了一个手下。

沈含月眼睛一亮,甚好。凌玉朔边上怎么不算风水宝地?上一世大姐姐就曾落水,她可是不会凫水的,若掉下船都不必等旁人设计毁掉清白,自己便能先折腾没了性命。

凌玉朔原自己好好站着,却不知怎的莫名觉得后背发凉,他纳罕抬头,却见沈含月笑意盈盈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凌玉朔当真哭笑不得,却还是直起身抬手行礼,“月娘子好雅兴。”

沈含月展颜一笑,“好巧,在此处又见了凌将军。”

凌玉朔怎么瞧沈含月都像是有备而来,他倚在船栏边扬眉,“月娘子若觉这是有缘,在下自然也如此想。”

沈含月上上下下将凌玉朔打量了一通,这人刚开始的清风霁月呢,如今怎的这般混不吝?

“凌将军此言实不敢当,凌将军丰神无俦,含月怎敢觊觎。”

凌玉朔却饶有兴致道,“哦?可上回你还说此生非我不嫁,怎么,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不认了?”

吴为在一边瞪大眼睛,什么,将军私定终身了?

沈含月立时左右瞧瞧此处还有没有旁人,凌玉朔十分好心地提醒她,“此处无人,还请月娘子放心。”

沈含月这才咬牙回他,“我什么时候说过非你不嫁了,凌将军可不要平白毁人清白。”

凌玉朔无辜道,“没有说吗?可我听着确实就是那个意思。”

沈含月将邪火一压再压,今日她是打定主意要跟在凌玉朔身边的,满船的人都安的一肚子坏水,只凌玉朔还能叫她信任些,她忍了。

凌玉朔找回了上次被沈含月调戏的场子,见好就收。

他瞧着心情颇为愉悦,抬眼看过天色,“快放焰火了,月娘子可有拜见过公主?”

游船上有歌舞助兴,岸上会有烟花伴舞姬助兴。灯火照水,歌舞作伴,品酒游湖,此时才是曲江景色最好的时候。

沈含月深吸口气,“还没有,将军可有见过?我可与将军同道前去。”

凌玉朔颔首侧身,“月娘子先请。”

沈含月也侧过浅浅行过一礼,“多谢将军。”

白术与银珠跟在后头不敢作声,凌将军瞧着对她家姑娘的心思不简单,可她俩不敢说。

安嘉公主已等待沈含月多时,贵妃交代之事她还是不敢不放在心上的,只是她更关心的自然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沈含月恭声问安,“臣女见过安嘉公主。”

凌玉朔又是与沈含月同来,谢映嘉看沈含月的眼神不由得奇异几分,或许这沈三娘子当真在凌玉朔心中有些分量。

“快快请起。”谢映嘉对沈含月十分热络,“自中秋宴后便想寻你说话,今日可算寻到机会了。”

沈含月受宠若惊抬头,“多谢公主抬爱。”

孟幼萝也在安嘉公主身侧,只是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身边的丫鬟也不见了。

沈含月敛下目光,“今日公主能屈尊前来,含月也得以能伴公主身侧,实在荣幸备至。”

谢映嘉从小到大这样的恭维话没听过一千也有八百,她只淡淡应声,“好巧的嘴,说来你府上今日不是来了三位娘子,怎的只见你,你姐姐呢?”

沈含月心中暗叹,果然是冲着沈见棠来的。

“臣女方才在回澜亭耽搁了些时候,是以和大姐姐分开走了。”

沈含月笑道,“可要臣女去寻?”

谢映嘉按下心急,“不必,叫万姑姑去即可。”

她冲着万姑姑使了个眼色,万姑姑从小就伺候在安嘉公主身边,是宫中的老人,在她脸上瞧不出什么。

反倒是孟幼萝,绞紧手中帕子,面色更白了几分。

沈含月莫名觉着不好,不动声色退了两步到凌玉朔身边站定,“劳烦殿下了。”

谢映嘉没心思搭理她,赐了座就心不在焉等沈见棠到。

凌玉朔自然不可能与沈含月坐同一边,分开前沈含月只听头顶凌玉朔低低道,“这时候想着到我边上来了,嗯?”

沈含月耳廓一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坐下了。

笑话,这种事她怎么可能会承认?

沈见棠自听了沈含月那一番话后便没由来地心下发慌,如今听了安嘉公主传话反而镇静下来。

沈见棠规规矩矩跪了公主,等了许久才听得谢映嘉叫起,“沈家大娘子果真是个妙人儿,起来吧。”

沈见棠不敢作声,起身后才匆匆抬眼,一眼便见孟幼萝通红的双目,孟幼萝与沈见棠对视后心慌匆匆垂眸,沈见棠不由得心头一跳。

谢映嘉面上恶意不加掩饰,“沈大娘子瞧什么呢,莫不是有话要与幼萝说?”

沈见棠听得安嘉公主称呼如此亲近,隐隐预料到了些什么,“并没有,只是今日能得公主亲传荣宠,心中不胜感激。”

谢映嘉娇声咯咯笑了起来,“怨不得林阁老看中了你,快坐下吧,不然旁人还要以为我为难了你。今日我特从父皇那讨了两壶桂浆,让大伙儿都尝尝。”

万姑姑适时为大家端上酒盏,金黄酒液微微摇晃着盛在鸳鸯莲瓣金盏中,桂花混合山葡萄的清香,芬芳馥郁。

孟幼萝捏着酒盏的指节用力到发白,盯着桂浆好似不是醇香酒液,而是什么要人命的毒药,端起直接一饮而尽,接着不住呛咳起来。

沈含月顿觉不好,她偷瞄凌玉朔,他倒没有什么不对,似平常一般品酒。

沈含月有些犹豫,明眼瞧着这酒就是有猫腻,她不敢喝,可这是公主所赐,她没这个胆子违抗天家。

安嘉公主就算要做手脚,总归也不会对所有人动手吧。

沈含月只唇瓣轻沾,入口香甜回甘,确是好酒。

沈见棠却是有些勉强了,她捏着酒盏迟迟不饮,谢映嘉耐心逐渐告罄,她冷冷盯着沈见棠,“沈大娘子怎的不尝尝?不会是瞧不上我这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