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学甲说的话不属于日常用语,小霍没听懂,他看向白蔹。
白蔹看都没看他一眼,盯着同学甲的眼睛,摆出无懈可击的营业性笑容,热情地说:
“哟,这不是老同学窦哥吗?窦哥身体不错啊,上礼拜三我上班路上还看到你从击剑酒吧出来呢,早晨七点半,真有精神。”
同学甲怒容满面,一拍桌子: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去过钙吧?”
白蔹的笑容一点没受到这个比她壮三圈的壮年男性的愤怒影响,这才拉着小霍到身边,用下巴指指同学甲:
“这是我大学同学,姓窦,叫你玩,学识渊博,你看,我都不知道击剑酒吧是钙吧,他就知道击剑酒吧是钙吧,我也没进去过钙吧,我也不认识钙吧,来,叫钙叔叔。”
小霍觉得摆出这种笑容的白蔹有种难以言喻的、与卫青卫子夫的相似,但不一样。
说不好哪里不一样,总之配合她就对了。
“钙叔叔?”
他听出来白蔹的重音在哪里,乖巧礼貌地称呼人。
同学甲不知道他被谁尊称了,更生气了,站起来瞪着白蔹,鼻孔一缩一放看着跟抽筋了似的,叫嚷道:
“谁是你钙叔叔!不对,谁是‘窦你玩’啊?小白蔹儿,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
白蔹斜着眼睛瞥他,继续端庄大方地说客气话:
“哟窦哥您第一天认识我啊?我这人可没意思了,以前咱们还是同学时就没意思,听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要不然劳您的大驾,给我解释解释,什么是意思,有什么意思?也让我这个刚回国的侄子见识见识,您说的话是几个意思。”
几个“意思”下来,同学甲再没眼力也知道是他见面打招呼的嘴贱被白蔹反击了,谁要是发火谁就落了下乘,他坐回去,嘴上找便宜:
“行行行说不过你,谁能干得过老娘儿们的嘴啊。大侄子你可别学你姑,她嘴皮子不饶人,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净指望你给养老呢。”
小霍没听懂。他看白蔹的笑容已经增添了几分见着跳梁小丑的讽刺,知道她在这场争锋中没吃亏,表演了一个腼腆和善的微笑。
白蔹不依不饶,两臂环抱,笑道:
“那您去没去过击剑酒吧呢?”
同学甲回得很快:
“别扯,当然没有。”
白蔹收起笑容,凉飕飕地追问:
“那我大侄子是高中生呢,还是体校的?”
同学甲节节败退:
“对不住,对不住。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和你一样的天才。哎,那个小白,你窦叔瞎说的,别介意啊!”
白蔹直视着同学甲躲躲闪闪的眼神,确认其中确实闪烁着钩子的光芒,大致猜到了“未婚夫”可能确有其人,只不过没人通知她而已,把这个话题终结在这里,另起一个头:
“窦哥客气了,我年纪小不懂事脾气大,在自家孩子面前可还要脸。您最近混得不错呀,三甲综合医院体检科的编制,可不好拿呢。算算时间,窦哥现在该博三了吧,导师是哪位,我认识么?”
这就是威胁了。
小白蔹儿当年在学校就让各位教授都喜欢,四年修够五年学分,申请提前毕业,迷之跨考了隔壁专业的硕博连读,听说SCI像吃饭喝水一样发,最后被传说中日进斗金的某国企挖走,在他们学校传为奇谈。
当然造黄谣的和说她爹是白刚(?)的都大有人在,不管哪种,如果是真的,对于被她记住了名字、医院、部门、职称、还在5+3+x混日子没拿到编制的同学甲来说,都一样,后台太黑幕了,最好不要图嘴快惹急了她。
可以拿来过嘴瘾的女同学女同事多得是,实在闲着难受还能编点没背景的小护士女医生有多乱的段子发到网上,再传点女朋友的视频到x号房炫耀本事。真男人能屈能伸,不和她这样的一般见识。
人品差成这样的同学甲,在白蔹当年本科男同学里,居然已经算是成绩够不错的了:他每学期挂科都没超过四门,最优秀的那个学期只挂了一门,甚至在毕业前过了英语四级。
小霍的外科体检也不用麻烦他了,白蔹报结果,他录入就完了。
送走这位灾星时,同学甲还看到了体检中心的护士长、医政科乙科长的老婆,那个眼高于顶的肥婆母老虎,正笑容满面地和白蔹打招呼。心里嘀咕能出动这头母老虎休息日都不休息,小白蔹儿得多硬的后台啊。
白蔹的主要目的还是她在家里缺乏工具的实验室检查和影像学检查,需要各种仪器设备。
她心情很差,医院是她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告别了知道她预约体检特意来跟她说两句话的学姐——她有一年在马路边救起的心搏骤停老太太是学姐的娘家妈——出了体检中心就收起了全部表情。
回去的路与来时不是同一条,速度也不是一个档,小霍察觉到白蔹的低气压,坐在副驾驶默默估算速度。
他也有几匹好马,最快的也不过和白姊的车速度仿佛,但是这样的速度马匹载人难以持久,长途奔袭须四马换乘,以免伤了马腿。
若是大汉也有这样的车驾,何愁匈奴不灭?
车停下,白蔹看一眼手机,挚友还没有回复她。上一句是她留的言:帮我查两个人。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她劝慰自己。
无论是不得不和同学甲那样的贱人虚与委蛇,还是不知情的时候居然多出来一个未婚夫,都不要生气。
小霍解开安全带,下车观望,发现他们到了一片废墟花海。
满目木李的白色花朵,木桃、木瓜、木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霍紧张起来,盯着白蔹的行动。
白蔹从后备箱搬下来一个120L的塑料收纳箱,小霍帮她时发现还有三个,每个都贴着标签。
“来不及回家了,这个烂尾楼盘近,也没什么人,应该看不见你突然消失。你要的解释下次再说。”
安排他坐在两个箱子上、抱着两个箱子,白蔹看着所剩无几的时间,如此说道。
……和他想的不大一样,白姊只字不提他的帖子和鲤鱼,也像没看见木李之花。
独立于四个箱子的一份打印文件,她指给小霍看,告诉他这是一份目录。
坐着的两个箱子,是书籍。
涵盖《天工开物》《农政全书》《齐民要术》《梦溪笔谈》《瘟疫论》等古代百科全书和之前给小霍准备的各种地图集地图册。
左边抱着的箱子,是以外伤用药为主的药物和几种口服抗生素,箱子里还附了白蔹针对每一种每一瓶药物的手写说明。
右边抱着的箱子,白蔹斟酌许久,四月的最后一天才决定给他打包,是从小学到高中的数理化教材。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变汉武一朝,也不知道她所作所为会不会改变历史,更不知道拿着这些回去的小霍是否还会再次来到她的面前。
如果这次就是最后一次相见,此后人生百年,她要怎么做,才会在未来的七十年不后悔?
从车上抱下来的两个小箱子摆在小霍膝头,里面的每一份东西都贴着标签。
给汉武帝的《魔术揭秘·常见骗术把戏背后的真相》,给卫子夫的玻璃镜子,给卫青的高桥马鞍与马镫示意图,野史说卫青献上这两样宝具获得了汉武帝的赏识,白蔹决定把野史坐实。
给卫媪的老花镜和放大镜,给卫家两个姐姐的也是玻璃镜子,给卫青三个兄弟两个姐夫送了几样香料附带种子,给孩子们的玩具都是水枪。
另一个小箱子里都是给小霍一个人的。水晶球,八音盒,野外求生腕表、指南针、望远镜、打火机一百个、匕首两把、明矾滤纸若干,剩下不多的空隙塞满了巧克力糖。
她摸了摸小霍的头发,蹭蹭他的脸,把目录塞到他怀里,认真注视他的眼睛,问道:
“话说你为什么抱了条大鲤鱼给我啊,想吃糖醋鱼吗?”
得到了卫珊德拉小姨预言的“额外的”照顾,但是感觉非常不妙的小霍第一次打断她的思维发散,精准无误地表达自己的实际意图:
“那是大河的鲂鱼和鲤鱼,鲂鱼没捉到,只捉到了鲤鱼。”
大河就是黄河,最早在东汉班固的汉书中出现,但在两汉不算个广泛使用的称呼。白蔹没听懂大河、鲂鱼两个词,听懂了鲤鱼,还是没明白小霍的意思。
小霍每次出现和消失,他自己也没有预感,争分夺秒道: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
白蔹又变成了一个令他绝望的文盲,她又没听懂古汉语含量过高的诗句,他看到白蔹疑惑中带着失望,失望里又有些难过,试探着问他:
“你要娶妻了,姓李,子时办婚礼?”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没来得及反驳就消失了。
四个大箱子一个都没带走。
就膝上的小礼物箱子和他一起消失了,可能还有怀里的目录。
……他要结婚了吗?
不应该啊,史书里没写这回事。总不能是娶李广的孙女吧……
白蔹费劲地把四个大箱子塞回后备箱,坐在驾驶位发呆,打开手机,挚友已经给了回复。
要查的第一个人的聊天软件账号、撩骚软件账号、x号房账号、女友及以单身形象追求(纠缠)中的几位预备役女友邮箱。
要查的第二个人个人简历,详细到小学二年级某月某日还玩火尿过床。其中今年二月,写着秘密订婚,订婚对象嫌疑人有五个,但是婚书(影印版)上写的名字是白蔹,字体确实挺像白蔹亲笔签名。
白蔹忘了去深思为什么知道小霍要结婚了的消息会难受,她现在就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未婚夫——简历上的照片完全不认识,这他喵的到底是哪根葱?
作者有话要说:白蔹,一种软妹,从小就挺能打,报仇一般不隔夜……
她的学习经历理论上可行,实际上这么做可能会很出名,不压缩她的读书时间我没法解释她怎么做到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就能买得起她住的房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_(:з」∠)_
体检安排这样,默认不需要排队,先去抽血留标本,顺路同楼层妇科,然后心电图室、B超室、放射科项目,吃早点,一般检查(内外科五官科什么的),六七十分钟差不多就够。
是第二更,别忘了看前一章啊嗷呜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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