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很少在景湛面前撒娇。
她知道景湛吃这一套,可她就是想和景湛对着干。
看见景湛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长烟就特别得意,只是这种得意往往不会持续多久。
女人和男人之间终究有着力量的悬殊,长烟还记得她被景湛掐着下巴来到镜子前时男人那发狠的眼神。
他只能在床榻间鞭挞她的时候问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长烟痴痴地笑,回答得也很简单,“景湛,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我就喜欢你在我面前没有任何伪装的样子,每天和那些人逢场作戏很腻的,看你现在情难自抑的样子……我很兴奋。”
景湛彻底放弃抵抗,他在把最为真实的自己展露给长烟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她的恶劣。
他知道长烟会变成现在这样和她并没有直接关系,这是每个人到了相应的环境之后必须要做出的改变,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长烟不知道,景湛很心疼她。
所以每次不管长烟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他无法拒绝长烟清润柔媚的双眼,只知道没有底线地说好。
二十五岁的景湛还没有日后那副权臣的深沉模样,长烟从未正儿八经观察过这个时期的他,只觉得景湛这么多年也没有变化,年轻的时候就这般清隽疏朗,怪不得光是凭这张脸也能让那么多洛阳城贵女非他不可。
长烟的视线实在是直白,景湛以前或许还没有被人如此打量过。
少女的撒娇的确是一大利器,让景湛不知该如何回应长烟,生怕拿捏错了度让她误会。
见景湛不说话,长烟还以为景湛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她略显气馁地轻叹了一声,又用包着纱布的手扯了扯景湛胸口的衣襟,“景叔,别不说话啊,我很怕你的,你不高兴的时候我脑袋里就会想很多事,事情想多了我又会觉得累,一累我就会睡很久……”
长烟并不是喜欢碎碎念以及将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随意倾吐的人,可身边的男人是景湛,她对他天生就有着信任感,而且她算是耍了点儿小心机,就看景湛会不会心疼她。
果然,景湛不再沉默,他问长烟平时都会想些什么。
这算是问住长烟了,不过她也不敢糊弄,用只有她和景湛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想过去,想现在,想将来,有时候会生起许多念头,它们交织缠绕在一起,就像永远都无法理清的羊毛,乱得很。”
景湛没有嘲笑也没有以年长者的姿态教训长烟说她实在是想得太多,而是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诚恳建议长烟:“如果思绪太多,就放把火把它们都烧了,然后想想下一顿想吃些什么,这样或许会好一点儿。”
男人话音刚落下,长烟肚子就传来一阵咕噜声。
长烟窘迫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景湛胸口,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景湛面前露出这种窘态,贝齿咬着唇瓣只觉得她以后在景湛面前怕是再也没办法轻松自如地撒娇卖乖。
她其实不太在乎景湛是否会介意,但她觉得有些丢人。
景湛瞧见长烟完全把脸挡起来的模样,大概知道她在心里想些什么,没忍住轻笑一声,“好了,以后想做什么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我这边也好有准备。既然你是喜欢冲锋陷阵的性子,我为你清理尾巴也未尝不可,还有,知道我会担心就不要随意让自己踏入危险,听到了就应声。”
“……嗯。”
不知不觉间,景湛已经把长烟抱到了沁月阁门口。
院子里的梅花已经吐露出花骨朵,景湛凝视片刻后对怀里的长烟说:“这株梅花只在曾经祖母来沁月阁小住的那段时间里开过,今年你一来它像是又要开花了。所以长烟,不必想那么多,你是被天命眷顾的人。”
景湛安慰人的方式一如既往,不过长烟知道景湛是顺运但不信命的人,听到景湛说她被天命眷顾,长烟不由得在心里发笑。
她若是真被天命眷顾也不会徒留那么多遗憾,不仅到最后想死没能死成,甚至还得再重来一遭。
只不过长烟还是借景湛吉言,希望这一世的她是真的在被眷顾。
长烟被景湛稳稳地放在床榻上,她睁开双眼的时候景湛已经转身,安排阿拾准备晚膳。
许是知道现在的长烟并不想面对自己,景湛背着手对长烟叮嘱着说:“你手受了伤,明后天洛阳还会下更大的雪,就不要去明榆庐学医了,免得在路上着凉,若是觉得无聊就和阿拾说,让她帮你找些有趣的玩意儿,女孩子这个年龄还在长身体,记得多吃点儿。”
景湛走得很爽快,长烟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呢喃,“也不知道什么物件能比你更好玩儿……”
阿拾上前笑着问长烟:“小姐吩咐了什么?我方才没听清呢。”
长烟猛地摇头,“什么都没吩咐,就是有点儿饿,在外面冻得有些久了。”
“那我赶紧让莺儿传膳。”
以前在西北的时候长烟经历过几次物资匮乏的时候。
她被安排着和林符假扮父女去北羌那边的集市采买一些不会引起注意的吃食,林符会带她去吃一碗羊肉汤,长烟知道回到军营里可能又得啃压根儿就嚼不动的馒头,所以吃得很急。
只是吃饱的代价就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脑子会陷入粘稠的迟钝之中,长烟坐在林符牵着的小羊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疑惑地问林符这羊够不够吃。
林符摇摇头,“这是一头小母羊,留着配种到时候可以产崽,不是用来吃的。”
“哦。”
长烟被林符带回了青木镇,小羊也留在了那里。
他们用这只羊和青木镇的牧民换了三头成年公羊,连夜把羊带回军营宰杀熬汤,煎熬地过了几天之后终于等到了朝廷运来的军粮。
从那之后长烟就没有让自己吃得太饱,她实在是不喜欢那种晕乎乎的感觉。
只是洛阳和西北不一样,这里的人过惯了富足奢靡的生活,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无比精致。
或许正是因为每餐都能吃饱,所以坏心眼儿才那么多吧。
他们若是感受过饥饿的滋味或许就不会闲得只知道勾心斗角。
长烟吃饭的时候很安静,阿拾和莺儿在旁边伺候。
就当长烟觉得她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景湛的话又仿佛在耳边响起。
长烟重新握紧了筷子,她觉得只学医可能还远远不够,必须得有一定强健的体魄才能和那些人熬到底。
阿拾在旁边笑得一脸欣慰。
虽然长烟是在西北长大,但她对荤腥一类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反倒对鲜口的菜式情有独钟,素菜基本每次都能吃完。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在长身体,只吃素可能不太行,只是阿拾作为丫鬟出口提醒实在是逾越了,所以她曾和安杜提过那么一嘴。
果然,景湛知道后立马就叮嘱长烟要多吃一点儿,而长烟也把景湛的话听了进去。
以前还在景湛身边伺候的时候阿拾就听过许多关于长烟的传言。
都说她从西北过来,不仅性格粗犷还不懂规矩,雪儿教了许久都不见她能学会一点儿。
所以阿拾在来伺候长烟之前是在心里做过许多准备的。
不过长烟在病中的时候并没有刁难她,对莺儿也非常诚心,病好了之后阿拾开始慢慢教她一些进宫需要用到的规矩,长烟学得又快又好,压根儿就不像府里传的那样。
直到长烟说需要阿拾帮忙处理一下雪儿的事,安杜查到雪儿背后的人之后阿拾对长烟就彻底改观了。
这样一个善良通透的女孩儿遭遇了这么多本不该在她这个年龄段发生的事情,她原本以为洛阳城是她父亲的故乡,执着地以为这里全都是好人,却一次次在期望中失望。
正是因为看见了那么多,所以阿拾由衷希望长烟在侯府的这段日子里过得安心舒服。
大年三十早上,景湛来沁月阁接长烟去给景老妇人请安。
阿拾给长烟选了件柔软又保暖的银狐披风,又帮她挽了个简单的发型,用了洛阳这段时间很流行的缠丝步摇,轻便又好看,很适合长烟。
长烟接过手炉刚出了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景湛。
男人披着墨狐大氅,更衬得面容俊朗。
庭院门口的那颗梅树已经傲然盛开。
景湛站在树下安静等待,他转身那一瞬,飘落的花瓣从他肩膀落下。
那一瞬,长烟像是什么都忘记了。
唯有景湛那双眼睛,如同寒梅一般在她心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