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着朦胧的细雨,像是在每个人头发上都覆盖了一层糖霜。
花园中心的张含萱和门口的一行人就那么对视着,似乎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张含萱以往在景湛面前都是含羞带笑的窈窕淑女模样。
可她方才那番形象实在是太过泼辣,对长烟说的那番话怕是谁都听见了。
张含萱眼球急速转动着,她想着应该如何找补,但这么多人都看见她刚刚“不小心”将长烟甩飞,她百口莫辩,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景湛走上前,他没有问张含萱发生了什么事,只摆摆手让府兵赶紧先把落水的菲儿捞上来。
长烟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景湛叹息一声,让阿拾扶着长烟去明榆庐看看伤到哪儿了。
见景湛对长烟那么关心,张含萱心中不免生出一股醋意,“明方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长烟先对我言语冒犯!我才……”
景湛听见张含萱这番苍白解释,他对她温和地笑笑,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差别,“今日在侯府发生的事我会和张尚书一五一十说明,你不必担心,他如此宠爱你,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有了景湛的话张含萱就放心多了,她松了一口气,想着景湛还是向着她的,长烟在那儿再撒泼又有什么用,反正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张含萱被景湛亲自送回了府,正好办完事的张明和就这样和景湛打了照面。
看见景湛过来,张明和一脸笑意盎然,他还以为张府和定远侯府要好事将近了,听完景湛平和又直白的叙述之后只觉得这张老脸不知道往哪儿搁。
张明和别开视线讪笑两声,他还得感谢景湛没有把事情闹大,“我这女儿算是被我给宠坏了,等会儿我会好好教导她,再让下人选些女孩儿会喜欢的礼物给长姑娘送过去,希望她不要介意小女的胡闹。”
景湛跟着张明和无奈地笑笑,“也希望长烟不要觉得定远侯府怠慢她吧。”
看景湛这样子张明和就知道长烟是多难搞的人,他上前拍了拍景湛的肩膀问他要不要留在张府用个晚饭。
“临近年关,府上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定夺,就先不叨扰了。”
“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多当心。”
张明和本就是和景湛客气而已,转身回府的时候张明和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烦躁与急切。
景湛回到定远侯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安杜过来说长烟这会儿还在明榆庐昏睡着,景湛不甚在意地点头,脚下却还是往明榆庐的方向去了。
明榆庐内,长烟还躺在竹床上小憩。
阿项在那里一脸担心地问卓远:“她怎么还没醒?”
卓远还在那里舂着药,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模样,“可能是这些天没睡好吧,就当睡个午觉,睡饱了她自然就醒了。”
这话恰好被一条腿迈进明榆庐的景湛听到,他和卓远对视一眼,自顾自走到平日里卓远给病人就诊的竹床旁边,问阿项长烟有没有伤到哪儿。
阿项摇摇头说:“长烟说她没事儿,就是手掌有些擦伤,已经擦了膏药裹了纱布了,只是她说有些困倦就先睡过去了,都一个多时辰了还没醒来。”
景湛沉默片刻后弯下腰把长烟打横抱了起来,“一直睡在这里不是办法,我送她回去,明后两天她不会来明榆庐。”
卓远哼笑一声,“你倒是都替她安排好了,去吧。”
安杜赶紧帮景湛把门帘拉开,阿拾刚想上前帮景湛和长烟打伞,却发现雨已经停了。
长烟早在景湛抱起她的那一刻就醒了。
她本来就睡得浅,待在明榆庐这么久不过是想让别人以为她被张含萱伤得很严重。
长烟知道张含萱没有练过武,张含萱那点儿力气根本就没办法把她甩到地上,她无非是听到花园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才决定将计就计。
装个柔弱就能解决掉的事没必要绕那么多圈子,反正张含萱以后还是会锲而不舍地过来找麻烦,只要她不让张含萱摸准她真正的招数,她以后见招拆招也不会那么难。
只是长烟没料到她想着想着居然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还被景湛抱着。
景湛的胸膛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安心。
长烟脑袋不由自主地蹭了蹭,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随后她眨了眨眼睛,明显感觉到哪里不太对。
现在的她和景湛还没有熟到可以蹭胸口的地步吧……
长烟不敢动了,她在想要干脆继续装睡算了,中途醒来实在是太尴尬了。
然而景湛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再不醒手上的伤怕是都要好了。”
“……”
长烟抬眼和景湛对视,眼神竟是少见的不知所措。
她把手举起来在景湛面前晃了晃,嘴撅起来像是在撒娇,“破了呢,还流了好多血,很疼的。”
为什么会是手受伤,无非是因为她倒下的时候要用手撑着地面,这样才不至于真的摔了。
原本景湛还想看看这小姑娘要怎么解释她今天的所作所为,结果她一开口就是卖乖,像是知道景湛不会把她怎么样,就想着蒙混过关。
景湛没好气地笑了,这笑容和平日的温润如玉不仅完全不同,还有种要和长烟算总账的感觉。
长烟本能般地感觉到景湛生气了,她缩了缩脖子又重新靠在景湛胸口放轻了声音说:“今天老夫人把我叫去静宁居想看我规矩学得怎么样,张含萱的丫鬟挡在门口耽误时间,我就罚了那个丫鬟,之后张含萱气冲冲地来找我,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小瞧她的力气,一个不小心就被她甩地上了。”
“长烟。”景湛叫了一声少女的名字,随后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她,“以后再做这种事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记住了?”
景湛知道长烟是在算计张含萱,他也帮她把后边儿可能会产生的麻烦都解决了。
只是长烟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作风让他不是很满意。
长烟依稀记得景湛以前也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景湛不喜欢长烟做什么事都要亲自出面的作风,他不希望长烟沾染太多他人的因果,可长烟从来就没听过他的话,不仅高调得令所有人都嫉恨,甚至隔三差五就要被人暗杀一次。
长烟说不听,景湛也不再劝,他只希望她能多爱惜自己,不要做什么事都像是要拼命。
她的命如此金贵,景湛不知她为何就是不珍惜。
景湛的想法长烟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和他从来就不是同类人。
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长烟眼睫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
她收起了那股满不在乎的姿态,望着景湛漆黑雪亮的眼睛说:“可是,总得有人冲锋陷阵的。”
长烟明白景湛很难理解她,但这次她破天荒地对景湛解释了,“而且景叔,很多事情都得看当下的情况究竟如何呀,你有那么多可以随时调遣的人,可我没有,就只能以身入局。我知道你担心我呢,以后不会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