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怎么都没想到长燎才去西北打了一年的仗居然孩子都有了,他派人找到长燎,让长燎把孩子交给自己抚养,但长燎却觉得自己亏欠这孩子颇多,更是对不起这孩子的母亲。
所以他还是决定把孩子带在身边,看着这孩子长大。
见劝不动长燎,谢执干脆就不劝了,只是他第一次无比严肃地警告长燎,想护住长烟就必须要爬上更高的位置,假如长燎不幸葬身沙场,将来谁都能欺负长烟。
长燎知道谢执是担心他和长烟才托人带话过来,若是想护住长烟以他现在的官衔还远远不够,所以他必须要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屡立战功才行。
前线的捷报频频传回洛阳,长燎的名字逐渐被人知晓,他有勇有谋,可用智计不费一兵一卒取胜,亦可潜入敌方阵营直取主帅首级。
长烟五岁那年长燎就已经官拜二品,他官升得实在是太快,自然有人不服他,不过长燎有脑子,知道怎么和将士们打成一片,也会给那些喜欢惹事的世家子弟一点儿教训。
在长燎的保护下,长烟平安长大,她从长燎那里听到过许多故事,自然对繁华的洛阳充满了向往和期盼。
长燎曾经和长烟说过,等战事结束他会带长烟回洛阳好好逛逛,给她买最甜的糖人,裁最漂亮的衣裳。
然而一切都停留在长烟听到长燎战死沙场那天。
街上不知何时降起了风雪,商铺们纷纷收摊。
景湛和长烟已经离开香远阁,在大街上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爹以前和我讲过很多他在洛阳那会儿的事情,他说洛阳的人对他都很好,如果不是他们的帮助,可能就没有现在的长燎。所以景叔也看到啦,我来洛阳之后有在试着对所有人友善的,但是这里的人和我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们喜欢凑在一起商量着怎么欺负我,也喜欢以捉弄我为乐趣,我本来就不擅长交朋友,一示弱她们就更是变本加厉,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所以才想……去城外散心。”
长烟逃离定远侯府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在景湛的干预之下更是让自导自演的裘玉青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把长烟变成了藏于风暴之后的受害者。
景湛为人谨慎,长烟更是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她没理由给自己找麻烦。
果然,长烟一提到城外,景湛就低下头看向长烟,知道这就是她当时想要离开洛阳的真正原因了。
他想起当年长燎对自己说过的话:“总被人欺负无外乎有两种原因,一是真的令人讨厌,二就是别人觉得你好欺负,如果是第一种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是第二种,好办!你厉害起来了,他们自然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啊。”
所以现如今,景湛也对长烟说:“欺软怕硬是人之本性,不必与外人计较太多,不管是自身强大亦或是借力打力,只有让那些人知道欺负你的下场是什么,他们才不敢随意践踏你。”
景湛记得长燎对他的关照,他更是因为当年长燎对他说出的某番话才逐渐明确了目标。
所以在听到洛阳城里的一些风声之后,景湛自请去平阳接长烟来洛阳并且在她入宫之前好生照料她。
他知道长烟来到洛阳后的遭遇,可他也希望长烟能迅速成长,如果长烟没有自己应对问题的能力,就算入了宫她也很快会被深宫吞吃,长烟的名字会被慢慢淡忘,长燎将军的孤女更是会如同这世间再轻不过的灰尘一样,风吹即散。
景湛不愿看见这样的事发生,还好长烟在一场大病之后幡然醒悟,景湛终于放心。
只是他又觉得现在的长烟少了少女该有的活泼烂漫,虽然成熟稳重并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也不希望长烟将自己的情绪全部丢掉,不知愉悦为何物。
她对他笑着的时候,眼神分明是平静又悲寂的。
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走到了街拐角。
这附近住着不少洛阳城的百姓,长烟在景湛领她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接下来她会看见谁,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免在心中感叹,景湛为了能让她主动说出不想入宫的话真是做了不少准备。
雪愈发大了,景湛从安杜手里接过伞,撑开遮在长烟头顶。
路边的行人都匆匆用手挡着脑袋不想让头发沾上雪,长烟知道景湛有头疾并且畏寒,她刚想对景湛说她冷了,想尽快回候府的时候,突然有位少年在街边热情地对着她打招呼:“嗯?阿烟!是你吗?”
长烟顺势看去,恰巧和少年对视上。
大雪掩盖了她唇角的冷意,景湛没有说话,他明显感觉到长烟抗拒了一瞬,随后从他伞下离开小跑到少年面前问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雪沾在祝遂脸上瞬间就化成了水,少年浓眉大眼,咧嘴笑起来的时候就看着更加热情阳光,“我来买吃的啊!西北大捷,但林大夫双目失明,他说自己再留在营地里也是给人添麻烦,干脆辞去官职来洛阳定居,我记得长将军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不过阿烟,你不是被接到平阳去了吗?怎么会来这里?”
长烟不管祝遂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她早就来到了洛阳,她皱起眉像是很关心地问:“林大夫双目怎么会失明?那场仗不是赢了吗?”
景湛默默走到长烟身后为她撑着伞,祝遂注意到他,用眼神询问长烟这是谁。
长烟没有回答,而是叮嘱祝遂说:“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雪下得这么大,你赶紧回去吧,不然林大夫要等急了,有机会我去看望他的,你记得和他说我现在很好,快去吧。”
祝遂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点头让长烟照顾好自己就迈步跑远了。
长烟看着祝遂离去的方向,她知道景湛今天带她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林符已经住在洛阳,用林符抚养她长大的情分留住她,让她能心甘情愿做出他想要的决定。
她有些压抑不住过去的回忆了,恨意像铺天盖地的大雪一般将她淹没,长烟摁住发颤的指尖,转身看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景湛,看着他手中的伞完全遮盖住自己,看着他大氅覆盖的那层薄雪,眼神无比复杂。
忽然她轻笑出声,口中叹出长长一串白雾,“景叔,这就是你在今晚给我准备的大礼吗?”
景湛看不透长烟的情绪,他只知道对方正在眼都不眨地盯着他。
男人露出个体谅又关怀的笑容,这个笑容怕是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定远侯风姿绰约,长烟却觉得他可恶。
每一步都要算得如此透彻,一切善意的举动背后都藏着更深的目的和野心,若不是她后来将他搞疯了,怕是半句真心话都听不到。
就在长烟沉默的时候,景湛主动向她解释,“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派人接他来洛阳安家落户只是想让你心安,不想你觉得自己举目无亲,一个人待在洛阳分外孤独。”
长烟还能说什么呢?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她难道还能不领情吗?
所以她只能朝着景湛眯起眼睛一笑,“谢谢景叔。”
可能是觉得这样的感谢太过轻描淡写,长烟抬手帮景湛抚去大氅上的雪,半真半假地说:“景叔,我知道你对我好,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能让我在洛阳更好地生活,只是我再过不久就要入宫,这份恩情将来怕是难以偿还。”
说到这里,长烟仰头看着景湛深邃温柔的眼睛,“景叔,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说过要帮我做一件事?”
“记得。”
少女拉着男人的衣服微微掂脚,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
两人的身影在雪中依偎,景湛缓慢地舒了一口气,轻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