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裘府在裘承德的安排下加派了人手去给那些因为裘玉青受冤枉入狱以及其它受害者送了米面和银钱,并且让家中门客代替裘玉青登门道歉。
这些门客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多余的话,行事很是干脆利落,反倒给裘府拉了一波好感。
裘玉青原本还想再去一趟定远侯府,把长烟叫出来问她知不知道他已经道歉了,让长烟亲口告诉他已经原谅他了。
但是这个想法北裘承德云淡风轻地否决,“毋要节外生枝,明日你就去兵部主动请辞,我会让家中门客为你准备后年科考可能用到的文章,你需认真背诵,明白吗?”
裘玉青虽然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但他也想有着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功绩,他希望以后出门别人别动不动就说他爹怎样,不管谁来找他交朋友最终目的都是攀附上他爹,这种感觉对于一个自视甚高的公子哥来说绝对不算好受。
这次手下的人掳走长烟之后被抓,裘玉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道个歉就行了,直到裘承德让他辞官他才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爹,不是都按照长烟说的给那些人送了东西吗?难不成长烟还敢不原谅我?”
裘承德看见这个没脑子的儿子就无奈。
他最初还想着裘玉青若是真能在兵部做出些什么成绩来,裘府除了能煽动朝中文臣还能掌握些兵权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裘玉青不争气,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蠢事!
在外人面前如何稳重精明的老太师对这个儿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肤浅,张狂!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自以为是的臭毛病?你以为得到那小女子的原谅就万事大吉了?她一个问题就能让你以后在兵部再无晋升可能,将来谁都能戳着你的脊梁骨问你一句你有现如今的功绩是否都是牺牲他人换来的!她从小在西北长大,最明白那些将士们推崇什么,厌恶什么,你何必上赶着遭人嫌弃?”
裘玉青原本还不把长烟当回事,回到家第二天就得了长烟的画像在那满肚子坏水想着要怎么把她娶到手。
现在听见裘承德这么一说,他隐约感觉那好像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女人。
可即使如此,裘玉青还是嘴硬得很,“那又如何,陛下可是我姐夫,难不成他还能看我受制于人?长烟是长燎将军的女儿又如何?我娶了她,她不还是得对我恭恭敬敬的?”
裘承德不想再听裘玉青的胡言乱语,拿起鞭子就往裘玉青身上甩了一道,“养好身子之后就给我往死里读书!以后也别想再和你那群朋友花天酒地了,你若是还敢放肆,我就让你院里的姨娘通通溺井,到时候你祖母求情也没用!”
裘玉青痛得泪花四溅,谁能想到这事儿刚被裘承德知道的时候他没被打,现在说到要娶长烟了他倒是被狠狠抽了几鞭子。
他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一边喊着疼一边被小厮抬了出去。
裘承德把鞭子扔在地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老来得子,母亲对这唯一的孙子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得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
虽然裘府在大昭辉煌了这么多代,但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底,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裘家的道歉看似很有诚意,不仅去那些受害者家里送东西以及慰问,还备了份礼物送给那些人的邻里街坊,算是把表面功夫做足做透了,但长烟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拉拢人心。
这才刚开始,裘氏不是能轻而易举撼动的,她已经帮景湛赢下一局,裘玉青想再成事怕也得等到两年后,这期间会发生多少变故还说不准呢。
长烟让阿拾告诉裘府过来通报的人,说她已经原谅了裘玉青。
裘玉青听从父亲的话主动请辞,逐渐从众人视野中淡去,此事似乎真就到此为止了。
可长烟明白那位裘老太师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雪儿离开侯府之后,长烟身边终于没有催她出去和那些贵女们见面的人了。
张含萱不敢再来沁月阁招惹长烟,来定远侯府看望称病的景老夫人都是来去匆匆,仿佛她多待一刻长烟就会在她身后拿刀砍她一样。
为了不落人口实,长烟也主动过去看过两次景老夫人,但景老夫人却不愿意应付长烟,每次都是让莲凡推辞着说她不适合见人把长烟匆匆打发走了。
原本长烟也只是想做做样子,如果真的见到了景老夫人她还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想呛上对方两句。
毕竟长烟曾经为了不被张含萱戏弄还主动去巴结过一段时间景老夫人。
但景老夫人并不会因为长烟的服软就对她另眼相待,反而更加过分,令长烟无比煎熬。
后来长烟就明白了,面对那些喜欢看他人痛苦作为乐趣的人,讨好求饶是没有用的,他们欺软怕硬,小人之心,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结局就是一无所有。
不过景老夫人好歹是景湛的母亲,长烟并未打算现在就对景老夫人做些什么。
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长烟显然比以前要从容许多。
离开静宁居之后她没有回沁雪阁,而是去找了定远侯府的医师。
医师姓卓,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长烟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在教徒弟写药方。
卓远看见长烟的时候还以为她有那里不舒服,但长烟却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先前因身子不适还没来得及向卓医师道谢,辛苦卓医师前段时间的照顾了。”
虽然卓远的药实在是苦得不行,但良药苦口,长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不过卓远在看见长烟的时候倒有些心虚,虽然只有一瞬,却被长烟敏锐捕捉到了。
卓远甩甩手让徒弟去分拣药材,他则是请长烟入坐,“长姑娘实在是客气,这些都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不必言谢。”
长烟抿唇笑笑,开门见山道:“我以前在西北大营跟着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但那些都不过是最简单的包扎上药,真正的本事我是半点儿都没摸着,我想着这段时间与其在沁月阁无所事事,还不如学点儿我感兴趣的东西,卓医师愿意不吝赐教吗?”
“老夫也不过会些粗浅医术罢了,若是长姑娘不嫌弃,我自是愿意。”
“那就多谢卓医师了。”
长烟接近卓远并不是为了别的,她想让卓远主动和她透露景湛头疾相关的事,这样她才好顺理成章把自己知道的药方告诉卓远。
治好头疾前的景湛和治好头疾后的景湛能力相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她想推进计划就得尽快让景湛不再被头疾的问题烦扰。
卓远的本事并不像他自谦的那般,这些年反倒是因为有了他的药,景湛才能在头痛欲裂之中寻得一片安宁。
不过药吃得多就自然不管用了,景湛被头疾困扰多年,他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吃上一颗卓远给他配的药丸。
虽然长烟和景湛关系开始亲密之后景湛总说只要长烟在他身边他就不会犯头疾,但长烟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他,只能找到卓远问他有没有新的办法。
卓远的确想出了办法,可他缺一味药材。
恰好从西北回来的林符手里有那样一味药材,那还是当初长燎交给林符保管的。
长烟找林符要,林符也很爽快地就给了。
有时候长烟会觉得景湛实在是幸运,她想帮他做什么事儿都能顺遂无比。
但仔细想想景湛这些年过的日子,又觉得景湛或许是苦尽甘来。
被头疾烦困了那么多年的人,有朝一日终于能神清气爽地想事情,长烟还记得那会儿景湛眼中怎么都掩藏不住的雀跃。
从那天开始,长烟每天都在沁月阁和明榆庐奔走。
卓远在很认真地教长烟,他先是问长烟会不会识字,又问长烟知道多少药理。
长烟一一回答,她虽然在西北大营帮着林符照顾过受伤的将士,但是对药相关的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她来到洛阳没几个月就又被接到宫中,之后成为太子侧妃开始宅斗,实在是没空精进医术。
卓远想了一会儿之后让他徒弟从某个角落里翻出了一沓书,既然他受了长烟为徒弟,自然而然地就摆出了师父的派头,“这些都是各类药材的名称图样以及药性等等,你拿回去先看,等什么时候我想起来了会随时抽查你,别觉得多,这还只是九牛一毛哩!”
长烟态度很谦虚,“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研读。”
就在长烟和阿拾一人抱着一沓书回到沁月阁的时候,长烟突然在门口停住。
身穿银狐大氅的男人正在梅树下等着她。
像是听到了脚步声,男人转身回望,对长烟露出个轻柔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