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长烟被骗的消息传出去没两天,就有人耐不住性子想过来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们都被阿拾一一挡了回去,只说长姑娘需要静养。

这几□□堂上都传开了,说是当今皇后的弟弟,裘太师的儿子为了功绩让人在洛阳城外假冒流匪,好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长将军的孤女被骗至城外,如若不是她自己足够聪明,想办法从流匪手里逃走并且告诉了景湛那么一点儿线索,恭帝可能还得被瞒在鼓里好多年。

裘玉蓝知道裘玉青不中用,但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事情。

裘承德更是在知道此事后就立马入宫请罪,只说是他没能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管恭帝要如何责罚他都心甘情愿。

恭帝头很大,一边是皇后母族,一边是将领孤女,哪方没处理好都足以引起滔天巨浪。

长烟这些年在西北长大,长燎的下属们把她当成自己的干女儿一样疼,如果让他们知道长烟来到洛阳被假扮流匪的裘氏族人掳走还没有一个合理公正的处理结果,他们不仅会对朝廷寒心,觉得朝廷不把他们这些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放在心上,文臣武将之间的骂战更是会愈演愈烈。

裘家作为开国功臣,多年来忠心耿耿,裘玉青做的事情的确过分,可罚得太重也会让裘家不满。

原本景湛主动请罪完以及禀告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就要离开的,但是恭帝特意把他留在御书房,就是为了让景湛看见他这副游移不定的模样。

景湛倒是很沉得住气,从始至终都站在旁边目不斜视,一身暗红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挺拔如松的感觉。

恭帝等了许久都没听景湛开口,他抬头看了眼景湛,“阿湛,你可有什么想法?”

景湛是恭帝的表侄,此次他贸然率府兵出城虽然坏了规矩,但是事急从权,这样做无可厚非。

更何况长烟真出了什么事谁都不好办,景湛已经帮恭帝把事情的严重性降到最低了。

景湛上前向恭帝拱手道:“臣认为,长烟自幼在边境长大,这点事情吓不到她,不过为了从劫匪手中逃离,她在雪地里奔逃,高烧不止,的确受了很多罪。”

景湛在恭帝面前说话向来直接,这也是恭帝欣赏他的地方。

恭帝明白景湛话中所指,沉吟片刻后道:“既如此,就革去裘玉青城门史一职,让他抓紧时间去给长烟赔罪吧。”

只要长烟能原谅裘玉青,想必边疆那些将士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恭帝的处理结果在景湛预料之内,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他还“正巧”和过来给恭帝送汤羹的皇后撞上。

裘玉蓝看见景湛,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定远侯这几天辛苦了,阿烟为何会出城你我心知肚明,这次是玉青办事不力,我和父亲自会好好训诫他,年后阿烟就要入宫,我会尽心照顾她的。”

景湛向裘玉蓝行礼,笑容谦和有礼,“那我先替长烟多谢娘娘照拂。”

长烟这些天虽然都在养病,但是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儿她都能从阿拾嘴里听到。

阿拾是领了景湛的命令才敢在她面前说那些朝堂上的风起云涌,恰巧长烟现在听得懂,要是放在以前,她只会觉得阿拾是景湛派来折磨她的。

在皇后的殷勤讨好下恭帝下旨,说只要裘玉青能得到长烟的原谅就只是降职,而不是革职,这意思就是让裘家去针对长烟,就算长烟不原谅裘玉青也和恭帝无关,他已经选了最为折中的办法。

这几天景湛让阿拾告诉长烟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就是为了让她自己做决定,把主动权交到了长烟手里。

毕竟不管她原谅还是不原谅,裘家依旧会针对定远侯府,景湛早就无所谓这些,自然并不会给长烟施加压力,让她随心就好。

这几天长烟已经尽自己所能仔细回忆了一遍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其实她压根儿就没有看见掳走她的人穿着怎样的衣服,能在昏迷前告诉景湛掳走她的人无非是因为她想起了许多年前这件事最后的结果。

景湛查到真相的时候裘家已经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虽然他们最后还是推了几个人出来领罪,但是事情原委究竟是怎样已经没有人在乎,长烟被掳去城外只当是一场意外。

为此裘玉青还特意跑到景湛面前嘲讽他,说他急功近利,就算想拉他裘家下水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

长烟记得那会儿景湛虽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但后来裘家株连九族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去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了结了谁。

燕羽样式的缎子在洛阳只有裘府会用,这是裘府的族徽,长烟的话让景湛有足够的理由去抓人。

假扮流匪的那几人都是裘府的下人,也只有在二少爷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往外面套一层粗布麻衣去干这无比荒唐的活儿。

一般来说他们只需要在城外掳些没有反击之力的读书人或者妇女孩童就立马离开,裘玉青再抓一些无辜老百姓把罪顶上,随便编个理由案子就结了。

反正裘家在洛阳手眼通天,只需要做这点儿事就能让二少爷平步青云,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他们这次踢在了铁板上。

这几人被衙役在城外破庙抓到的时候正慌不择路,也不知道被他们塞进马车少女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们才商量好对策准备回城再说,却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少女遗落在车厢里的首饰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就算他们的嘴再硬,上了刑也就什么都交代了。

要放在以前十天半个月才能查出结果的事儿现在不过七天就彻底解决,长烟靠在软枕上沉思许久,觉得她应该是开了一个好头。

只是做了和从前不一样的选择而已,结果怎么就翻天覆地了呢?

看见眼前安心伺候的阿拾,长烟突然开口,“景叔有说什么吗?”

她挺好奇景湛的态度。

阿拾摇摇头,“侯爷说您随着自己的心意决定就好。”

那长烟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

莺儿把今天的汤药端进来递给长烟,旁边的盘子里还放着两颗蜜饯。

长烟发现莺儿眼圈有些红,敏锐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莺儿赶紧说没有,只是外面风有些大而已。

阿拾扭头往外看了一眼,风雪散去,洛阳城早就放了晴,哪儿还有什么风呢?她主动对长烟说,“奴婢出去瞧瞧,小姐您安心喝药。”

医师熬的药虽然效果好,但是又苦又浓,莺儿就算是看着都觉得舌口酸涩,“小姐,真的不用蜜饯压一压吗?这药我闻着都苦。”

“不用,去端杯清水为我漱口吧,刚才是谁欺负你了,为什么不能同我说?”

其实不用莺儿说长烟也能猜到是谁,只是她不想莺儿总是忍气吞声,遇上什么事儿都塞进肚子里。

莺儿刚开始还是不想说,但是见长烟眼神坚定,她又怕她不说长烟会不高兴,“刚才雪儿姐姐让我劝你见见萱姑娘,我说你现在身体不好,见不了人,更何况以前张姑娘是怎么刁难你的我可还记得。雪儿姐姐说我胳膊肘往外拐,阿拾姐姐才来没几天就忘了她的好,只是她对我也没多好啊……”

长烟对这些小事基本没印象,不过莺儿口中的张姑娘是谁她还算记得清楚。

张含萱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和裘府的三小姐是闺中密友。

这两人对景湛芳心暗许,不仅把只在侯府住了三月的长烟认定成假想敌,还觉得景湛多年不娶是为了她。

虽然这其中的确有一小部分是她的原因,但景湛自己不想娶妻谁又能逼他?

还记得那会儿张含萱在她手里死得凄惨,张含萱说她脸好痛,可长烟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了丹蔻的指甲,语气冷淡嘲讽,“这些年我在洛阳城都快被人用吐沫星子淹死了,其中难道没有你的功劳?不过在你脸上划了几道而已,不至于吧,萱姐姐。”

“长烟,你不得好死!你和你那未见过面的母亲一样,都是最下贱……”

长烟起身踩在张含萱脸上,笑容虽然娇媚却带着几分破碎,“好坏啊,姐姐,豪门贵胄家的小姐怎么能说出这种不体面的话呢?我真是半句都听不下去了。”

虽然那场面有点儿血腥,不过长烟也没觉得有多可惜。

张家自作自受,夺嫡之争选错了主,她不过是落井下石了一番而已,张含萱怎么能怪她呢?

不过当长烟听到推门进来的阿拾说兵部尚书的女儿求见的时候,她脑子里的第一想法竟是:这次要让张含萱以怎样的方式死去呢?

直到阿拾再次提醒,长烟才微微回过神说,“帮我梳妆一下吧。”

张含萱身份摆在那里,更何况她还是景老夫人的外甥女,可以随意出入侯府,若是她一时兴起又去景老夫人那里添油加醋地告状,长烟定会被她捅软刀子。

阿拾也是因为顾及到这一层才不得不过来向长烟通报一声,做奴婢的毕竟被人瞧不上,她虽然领了景湛的命令过来照顾长烟,但如果惹到了张含萱,她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张含萱进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富贵亮丽的绸缎,她样貌清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如同一弯月牙。

这次过来她还特意带了礼物,都是滋补身体的好东西。

看见长烟消瘦不少,她坐在莺儿搬来的椅子上十分殷切地说,“好妹妹,听人说你被人骗去了城外,我可担心得不行,得知你醒来了就立马过来探望你,怎么样,现在感觉还好吗?”

“很好,多谢萱姐姐还记着我。”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阿拾,你先带着这些奴婢们出去吧,我和烟妹妹有体己话要说呢。”

阿拾看了一眼长烟,长烟对她点点头,阿拾不太放心地领着奴婢们离开,房间内只剩下长烟和张含萱。

等房门彻底关上,张含萱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她看着长烟,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责怪与埋怨,“烟妹妹,你做事忒不地道,平日里玉虹姐姐对我们那么好,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嗯,还是那个张含萱,胡言乱语的本事信口拈来。

长烟故意装得懵懂,“萱姐姐,我做什么了?”

张含萱皱着眉,她看着和上次见面时相比要沉稳不少的长烟,总觉得现在的长烟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

她摁下那抹怪异感,没什么耐心地说,“裘哥哥原也没做错什么,就是性子急了些,到时候他来侯府和你道歉,你可别蹬鼻子上脸。”

长烟沉默着。

张含萱久久没能等到长烟的应答,她抬眼和长烟对视,只见对方用一种非常平静且幽深的目光看着她。

长烟柔柔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超过张含萱的承受范围。

“姐姐,你杀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