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娘被一莽夫连拖带拽,驶向城中。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背后是陌生男子坚硬的胸膛,夹带着若有似无的点点沉香。
她臊极,拼命挣扎想叫他放开她,此等行为,无异于强抢民女,他无耻!
她的脾气再好,也经不得他如此无礼对待。
谢九霄哪管得了这些,他心中戾气怎么也消不下来。
这女子竟敢公然给他戴绿帽,自找奸夫,他的脸面怕不是被她当做了青石地板,可随意踩踏。
想到此处,揽在哑娘腰间的铁臂更是紧了紧,恨不得勒死了这祸害。
女人果真是红颜祸水。
行了半个时辰,及至太守府。
哑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连拖带拽,一路穿过穿堂,绕过屏风,及至厅前。
他的大手毫不客气一把将她扯了进来。
哑娘随着惯性往前扑,头朝着面前的紫檀木桌边角处撞去,她闭上眼,心内哀嚎,这下完了,不是半死也得残。
手臂忽然被人扯住,转了一个圈,顺势倒在另一处空旷地面。
眼前的光亮被暗影遮住,阴森森的,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柳颜芝,解释!”
她摇头不解,眸中满是询问和泪意。
这莽夫,撞得她骨头要散架,痛的眼泪涌出。
他到底在发什么疯,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得他一次相救,就遭如此粗暴对待。
他为什么叫她柳颜芝,他认识她么?
谢九霄皱眉,更气了。装,事到临头,她还在与他装神弄鬼。
“不说是吧,好,你是个有骨气的。”
谢九霄气到极致哼一声笑了,他松了松领口,随意道:“哑姑娘,今日在林中是本官救了你,我想你既识得两个字,也定是读过书的,岂不闻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今日对你,可比滴水恩要多,我初来上任,府内空空,正缺个灶台烧火丫头,你可愿意?”
哑娘蹙眉不满的瞧他,二人僵持不下。
美人就是如此,一颦一笑都自有风情。一双桃花目,含羞带愤,似有点点泪珠,荧光闪闪,委屈得厉害。
谢九霄负手背过身,不去瞧她,只等着她回话。
须臾过后,哑娘强撑着站起身,点了点头应下。
又想起他是背对着她,自然瞧不见她的动作。纤手在桌上轻轻磕了磕,提醒他转过来。
谢九霄回首看去,满眼的疑问与探究。
“做什么?”
哑娘在他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又点了点头,示意她愿意留下。
他说的对,滴水恩要涌泉相报。
她不是那等不知感激的人,今日没有他们一行人出现,只怕莫说钱财,那伙儿歹人没什么做不出的,性命怕是也难保。
只是她感到别扭,还没见过如此斤斤计较的男人。
救人难道只是为了图对方报恩才救,还得按照他的喜好来报恩,这癖好,她属实不敢恭维。
谢九霄气消了些许,可对着她这副模样,还是没给好脸。
长腿一跨,甩袍走出屋子,向她丢下句话:“去做几个菜,送到书房来。”
哑娘:“……”
府中的管家张全带着她来到厨房,厨房内还有一个张妈正压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咬牙使劲刮鳞。
见屋中多一个她来,也不讶异,她昨儿才向管家建议再招个人来,她一个实在忙不过来。
遂顺手指使哑娘:“快去,把火架起来烧水。”
哑娘勉强一笑,提了罗裙,来到灶边,拿了打火石往细草前凑,试了几次打不起来。
她满头满脸的汗,双手搓的通红。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这姿势,打一年它也着不了。”
张妈利索接过她手中打火石,用力敲了敲,擦出的火星子极快的点燃一团干枯细草。
哑娘讪讪地笑了笑,她真是笨手笨脚的,每次生个火不是冒出一堆浓烟滚滚,就是火太大直接把锅烧穿个洞,实在难为情。
半个时辰后,哑娘熬了一锅莲子粥,盛夏时节,喝一碗莲子粥最好不过,清热又消暑。
她又在粥上撒了一层桂花,与其他菜肴一起端去了书房。
远游早就饿的饥肠辘辘,见端来一碗模样极好的粥,端起两口下了肚。
今日他待在了太守府吃晚饭,没去春眠楼作耍。他实在好奇,那柳家三娘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也想瞧瞧这个与他相交多年,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男子对这个柳三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有趣,着实有趣,这样的八卦,怎能缺了他这个百晓通。
“谢九——”
谢九霄见他来没好气道:“做什么?”
“审的如何?”远游笑着打趣。
“你的手伸得有些长,我不介意给你截去一段。”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远游是个识时务的,马上闭了嘴巴。
谢九霄瞧着身前端放的一碗淡淡清香的莲子粥,拿着汤匙搅了搅,把章会叫来。
“去,告诉厨房,做的太咸吃不下,换碗甜的。”
章会远游惊讶一声,不解其意。
谢九霄浓眉一皱,刚想训斥,章会飞快端走莲子粥,逃也似的奔向厨房。
远游:“……”跑的比兔子还快。
少停,章会又急匆匆端过来一碗浓香四溢的粥来。
谢九霄两指端起,凑近闻了闻,又命章会将碗带去厨房,随口道:“太甜,她是打死了几个卖糖的,太守府虽说富足,也经不住她如此挥霍。”
远游不客气调侃他:“我说你也太过谨慎,难不成府里还有人想毒死你不成。”
谢九霄放下了碗,慢悠悠道:“自古英雄总是遭小人记恨,不得不防。”
远游嫌弃的离他足有一丈远,啧啧两声:“谢九啊谢九,你对自己误会颇深呐”
远在厨房躲着的某女连连打了好几声喷嚏。
又过一刻钟,谢九霄在书房忽听得外面吵嚷声不歇,转身走出屋。
此时月上柳梢头,他抬头瞧去,见远处浓烟滚滚,有几个小厮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他皱紧了眉,心中烦躁,这是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待他赶来厨房,火已经灭了,只剩漫天烟雾缭绕和几人的咳嗽声。火势不大,只是看起来严重,谢九霄安了心。
恰好远游也提了桶水前来灭火,见火已经灭了,松了口气。
“谢太守,你的后院怎么着火了?”
“厨房!”谢九霄不客气的纠正他,“你学问太多,离本官远些。”
远游不见恼色,笑嘻嘻的又调侃他几句。
厨房里被呛的满目通红,灰头土脸的“始作俑者”,听见外面传出几道男声,又隐约听到在喊太守,她心中忐忑。
完了,她把主人家的厨房烧了,还是太守府内的厨房,她可真是能干。
她不是报恩,倒像是报仇来的。
实在没法子,硬着头皮走了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千万别连累了张妈。哑娘羞愧,面上红霞漫天,便是沾染了灰尘,穿了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她周身的气质,这是十多年来,柳家砸了大把大把的金钱养出来的身娇肉贵。
远谢二人正相互嫌弃,远游余光瞥见一绿衣女子,转头去瞧,怔愣了一瞬。
柳颜芝?
柳家可着实会教导女儿,还没进门,就一头栽厨房,为丈夫洗手做羹汤,真贤惠!
不愧是世家大族的教养,赶明儿,他也得娶个漂亮的,贤惠的女子。谢九霄这小子人模狗样的,福气是真不错!
看来,是他想错了,这柳三娘并不是那等与人私奔的轻浮女子。
谢九霄的脸色可是极其难看,想骂又骂不出口,这祸毕竟是自己给自己惹下的。
可不骂几句,他又觉得亏了。
戴了绿帽不算,还得烧他厨房示威,这女子欺人太甚!
哑娘的脸红到了耳根处,火烧火燎的,她手足无措,也不敢再去瞧他。
人在做错事的时候,总是心虚,气势也比人矮了一头。
她提了裙子就想跑,谢九霄挪了一步,挡住了她。
二人僵持不下。
“柳颜芝!!!”他暴怒一声。
正当此时,哑娘的救星终于来了,张妈出去如厕的功夫,就看到厨房上空烟熏火燎的,心下一惊,拔腿就往回赶。
“哎呦我的活祖宗!你怎么做个饭,还把厨房给烧了。”
张妈急着上前向谢九霄道不是,赔笑脸:“谢大人,这是府里新来的丫头,她不会说话,您就可怜可怜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吧。”
哑娘心中惴惴不安,心跳的噗噗的,飞出胸膛。
她扯下自己的荷包,里头有她赚的一些散碎银子,她一股脑都塞给了张妈妈,趁着谢九霄与他人说话的功夫,跑了。
也顾不得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了,出了府就往周家赶。
哑娘简直要哭出来,一路上心情都很沮丧,慢吞吞回了周家,就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再也不想见人了。
那人今日放她走了,是不是就代表放过她了,只求他可别跟她算后账了。
阿月见她一回来就是这么个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跑来问出了什么事情。
今日,她被人掳走,她与兄长和阿娘要急死了,本想直接去他府上要人,打听得知那人居然是新上任的太守老爷,遂不敢硬闯太守府,只得颓丧而归。
幸好,哑娘终于回来了,只是脸上的神情不怎么好看。
哑娘听见她问,摇了摇头,别问了,别问了,她一点儿也不想提。
“对了,哑娘”阿月道,“我忘了告诉你,这几天你还是别出门的好。”
哑娘从被中露出一双含水的眸子,疑惑问她。
“太守最近这些日子在抓一个嫌犯,也不知是犯了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儿了,我阿兄打听了一番,说那嫌犯是个女子。最近城里不安全的,可千万不能乱跑。”
哑娘垂下鸦羽似的睫毛,略略点点头,她知道了。
不用阿月提,她这段时间也是不敢上街去了,更不敢去太守府附近溜达了。
太丢脸了,实在太丢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