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元心想,心爱的东西被人毁了,应该是很难过吧。
他会伤心落泪吗?
两个丫鬟闻言一愣,相视了一眼。
红杏当先说道:“奴婢从未听说他哭过,自从他进府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没人见他掉过一滴泪。大悲大喜,似乎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有些不正常。”
小桃亦附和道:“确实如此,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夫人觉得他邪乎,才找人给他算了命格。”
周绮元:“!”
“什么命格?”周绮元问。
“小姐您不知道吗?”
小桃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今日一早她说过自己失忆的事,顿时了然。于是神秘兮兮地凑近周绮元耳边,小声道,“大家都说,他是七杀命格。”
红杏担心小主子听不懂,跟着补充解释:“命带七杀,浅福少寿,克人克己。”
这个时代的人崇尚鬼神,大多迷信。周绮元虽然不信算命之说,但乍然一听,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联想到周怀安在原文里的经历和结局,更加令人惶恐不安。
文中,周家确实遭到小人陷害,死了大半。而周怀安自己,也落得个凄凉惨死的下场。
可以说是一语成谶,恰好吻合。
不过很快,周绮元便摒弃了这些杂念,不以为然道:“什么七杀命格,克人克己,我看都是一些江湖道士为了谋取钱财的骗术而已,根本不能信。”
两个丫鬟心里一跳,小桃声音瑟瑟地提醒她:“小姐这话我们可不能乱说,避免触犯了神明,引火烧身。”
周绮元也没再多说。
她固然不信这些,但还是心存敬畏的。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很难以科学的角度去解释。
不过不管如何,信与不信,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所有人的结局。
“算了,不提这个了,”
周绮元转头吩咐道,“小桃,等下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做一盒点心,今晚送到我那里。”
小桃猜测地问:“还是给二少爷准备的吗?”
周绮元坦然承认。
小桃面露担心,迟疑地道:“我们今日从西院出来就被夫人撞见了,只怕夫人已经起了疑心。”
周绮元略微一顿:“没关系,”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着远方湛蓝的晴空,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语气犹自变得严肃和认真,“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怀安哥哥,值得被人关心。”
翌日早上,待陈夫人照常来玉锦苑,与周绮元嘘寒问暖一道用过早膳,离开之后,小桃提起藏好的点心盒,红杏则手捧昨日孟老夫人嘱托的木盒,随周绮元出了房门,一道往西行。
周绮元心想着,周怀安收到周宜寄给他的礼物时,一定会感到欣喜的。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待地来到敬安居时,却发现院门口站了两个窃窃私语的小厮,脚步不由一顿。
同一时间,那二人发现了周绮元,悄然止了话头,对她笑呵呵的行礼问好,完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周绮元一看这形势,心觉不对劲,开口便问:“你们是谁的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小厮回道:“回小姐的话,夫人命人在里面搜查失窃之物,小的们在这里奉命守门。”
“搜查失窃之物?”周绮元感到莫名其妙,“我娘丢了什么东西,为何盘查到这里来了?”
下人们一向都是扒高踩低,有样学样,知晓包括周绮元在内的这几位主子不喜欢西院这位,一向都是一口一个“野种”“杂种”的叫。
此时守门的小厮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夫人昨日让那小野种去了前院一趟,然后人离开后没多久便发现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支玉簪不见了。那玉簪本是几年前太后娘娘赏赐给夫人的,夫人多年来十分珍惜,妥善保存,就昨日心血来潮拿出来戴了一日,结果却丢了。夫人担心上面知道此事后怪罪下来,便盘查了院里的所有下人,最后没有搜到,便怀疑是被他顺走了。”
“什么?!”
怎么可能?!!
这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恶意栽赃!
不再多问,周绮元直接越过两人走了进去。
刚进院门,恰时,一个一身紫花袄裙,面容讥诮,说话趾高气扬的少女对着院里的一干下人发话道:“动作都给我麻利一点。这地方邪气得很,不想走霉运的话就快点搜。完事我好回去给夫人交差。”
院里的下人们一个个点头哈腰,连声应是。
周怀安穿着单薄的衣服,面色苍白,看起来十分孱弱。
而他身体不好,被欢喜扶着,站在树荫下,正抵拳掩嘴咳嗽。
跟在那紫裙少女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劝道:“紫菱姐姐,他毕竟是这里的主子,你少说几句吧。况且,我们办正事要紧。”
紫菱丝毫不将周怀安放在眼里,伸手点向她的脑门,破口骂道:“你瞧你那点出息!怕什么,
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谁知道他是哪个狐狸精生下来的,再者,到底是不是咱侯爷的孩子,都尚不得知,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夫人早晚要把他赶出门去。”说着不屑地看向周怀安。
就是这一眼,紫菱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面前这双眼,正阴冷至极地盯着自己。
紫菱冷不防被惊吓到,莫名地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窜起,迅速向上蔓延。
而被紫菱刚刚骂过的小丫鬟,则神色仓惶地低下了头去,再也不敢直视那人。
紫菱……
此时周绮元目光落在紫菱身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之后猛然想起来,原文里,周家被人告发诬陷叛国通敌,便是有大哥周长庚身边的妾室一份“功劳”。
而周长庚那妾室的名字,似乎正是名叫‘紫菱’。
周绮元神色一凝。
据她所知,周长庚目前还尚未有妻妾。而她之前没见过这人,但见对方不似什么名门闺秀,却行事傲慢,穿着打扮比周边丫鬟都要精致许多,不由询问小桃:“这叫‘紫菱’的是何人?口气竟这般大。”
小桃对周绮元的“失忆”已经见怪不怪,回道:“她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
周绮元绷着一张小脸,皱眉问:“一个丫鬟怎么如此嚣张?”
红杏似乎忌惮紫菱,怕对方听见,凑近周绮元耳边小声解释:“她可不是一般的丫鬟,乃是夫人的一位远房表侄女儿,因着家中犯事败落了,才被送到夫人身边。在夫人还没嫁到侯府前,她就一直跟在身边,所以深得夫人的宠信,内定了是咱们世子大少爷的通房。”
话到这里,小桃一脸羡慕地补充:“也许不止是通房,我听人说,还有可能会成为妾室呢。人家可不是有底气作威作福。除了老夫人那边的人她不敢得罪,这府里的,几乎都被她教训过。”
居然有这种事。
“我娘知道吗?”周绮元问。
“夫人知道又如何,人家八面玲珑嘴甜得很,每天把夫人哄得可开心了,夫人早就把她当作亲……”
小桃说到这里立时打住了,不敢继续说了。
“亲什么?”
周绮元眉梢一挑,径自猜测,“亲生女儿吗?”
小桃也不再隐瞒,点头道:“正是,”旋即又赶紧安慰周绮元,“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可能夸张了一些。小姐您才是夫人亲生的,她再怎么得宠,与金贵之躯的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必将她放在心上。”
话说着,那边背对着三人的紫菱,被方才对方的眼神吓到,感觉受到了冒犯,于是两手一叉腰,阴阳怪气地点了两个小厮发号施令:“他身上还未搜过,你们两个去把他的衣服脱了,好好搜搜。”
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正要上前,就在这时,一股稚嫩的嗓音冷冷地传来——
“慢着。”
俩小厮停下动作,紫菱以及院子里的下人们齐刷刷看向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的周绮元,完了纷纷对她行礼。
紫菱盈盈行过见礼,起身笑吟吟地迎上前,关怀问道:“小姐,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地方晦气得很,您大病初……”
话音未落——
“谁准你起身的。”
对方稚嫩却带着威压的缓沉之声当头响起,紫菱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忐忑地伏下身去,然脸色当即变了。
周怀安安静的站在一旁,这片刻功夫,他微微抬头,掀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接着,又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落回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