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赴宴的路上,马车里。
霁安和韶书两人小玩性大,一路叽叽喳喳。
祁长晏忽然有些不习惯,他身边一向是安安静静的,头一回坐马车这样吵,一时皱眉看了两眼孩子们,偏偏这时韶书还手上一个不稳当,把正玩着的小球摔了,小小的奶团子追过去,一下撞到他腿上。
也是撞的不是地方,额头正磕到他膝盖骨上,他还没觉得如何,韶书先疼的捂了额,旋即红眼扑到嬿央怀中去。
嬿央抱她起来拍了拍,说无事,不疼。
拍完,韶书被哄住了,她变得乖乖巧巧,又和霁安头靠头凑作一堆奶呼呼嬉乐,嬿央笑着看了看,看了一会儿,回头时正看见祁长晏皱眉的脸色。
嬿央脸上的笑不由得停了停。
悄悄看他,他皱什么眉?
而且孩子正在跟前呢……三年多以来他头一次回来,难得霁安对他还有映像没忘了他,肯对他亲近,他这时在孩子跟前却摆出这样严肃的神色。
还有韶书,韶书本就对他陌生有些不认他,他现在如此,小孩心性敏感,别让韶书以为爹爹不喜欢她。
嬿央也皱了皱眉。
祁长晏看到了她皱眉的神态,静静看了她一眼,他往后靠去,揉眉闭眼养神。
声音略疲,“到了喊我一声,昨夜睡得晚,我歇歇。”
“……嗯。”
心中却沉沉想着,今晚得和他好好说说,他难得在家几天,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在孩子们跟前摆出这样严肃的神色,韶书以后要不肯和他亲近了。
……
祁长晏没睡着,耳边一直有孩子们奶声奶气的声音,他如何睡得着。但没睡着他也没睁眼,依旧闭着目。
接着,时不时还听到几句嬿央的声音,她在让韶书霁安小心些,别摔到座位底下去。
半个时辰后,抵达陆府。
陆府门前车马不断,来了许多人。
嬿央和祁长晏刚下马车,陆府有人眼尖,到一人跟前耳语了句,前面正和祁父还有平宁公主说话的人立马朝这边看来,眼睛才瞄到祁长晏,已朗声笑了起来,“早听说长晏回来了!姑父也是许久未见你了!”
祁长晏笑笑,上前几步,“姑父。”
又看向祁父和平宁公主,“父亲,母亲。”
嬿央走在他身边,笑着也称呼人,“姑父。父亲,母亲。”
“哎,好好好!今日人也算齐了,真是大好事!”
“可不是。”平宁公主又笑又叹,还点点祁长晏,“我们也一样,好几年未见他了,好歹这回终于是回来了一趟。”
只是却也呆不久,想到后日小儿子马上又要出发,平宁公主不舍极了。心想这回任期满了,无论如何也要让儿子调回京里,总这么三五年的不见人是怎么回事?
这么想着,又看了眼挨在嬿央脚边笑得天真可爱的小孙女,小孙女前儿见到长晏都不知道喊人,因为从出生起韶书就没见过长晏。
平宁公主皱眉了。
但下一瞬,皱的眉又解开了,因为韶书看到了她在瞧她,肉嘟嘟的小脸一乐,亲昵的跑来在她腿上一抱,踮着脚喊祖母。
平宁公主脸上笑开了,“哎,韶书乖。”
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脑袋。
陆境见韶书可爱,忍不住也夸了句。接着便抬手往里面指,“大哥大嫂先进府里坐吧,过会儿就开宴了。”
“嗯,好。”一行人往里走。
嬿央落后长辈们几步,走在大嫂旁边,边走,两人边偶尔说笑几句。
进了陆府,嬿央在女眷堆里才坐一会儿,看到了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
说是陌生,因为她从未和她说过话,两人不算相识。说熟悉,则是因为最近她的名字在她耳边出现的很频繁,这几次每每赴宴,也总是能见到她,这人便是杜雪若。
曾经几乎和她的丈夫到了议亲地步的一个女人。
她不清楚后来为何两家最后没有结为亲家,甚至……其实连杜家和国公祁家曾经差点结亲的事,她也是从邹岚口中听说的。
最近才听说的。
月初,一次郊也秋游,邹岚和她提了一嘴,因为邹岚听到了杜雪若和离归家的消息,便顺嘴和她提了那么一句。
当时是什么心情呢,听到祁长晏曾经和一个人差点到议亲地步,她是惊了下的。
因为她从来没听过这个消息,心想杜祁两家曾经倒是瞒的紧。
当然,也可能不是两家瞒的紧,仅仅是自己父亲那时官位尚低,一个五品官,打听不到国公府家的事。
心里惊过后,到也没别的什么心思,杜雪若和离便和离罢,倒也与她无关。她也不觉得杜祁两家曾经没成,如今祁长晏会对对方有什么心思。
两人真有什么,又或者婆婆有心让杜祁两家结亲,邹岚又怎会说是差点到了议亲地步?同样的,又何必到了如今才来有遗憾。
所以嬿央一笑了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私下和邹岚说了句谢,毕竟她提醒她也是好心。
邹岚见她似乎不在意,笑着点了她一下,“你啊,有时候心也别太宽。”
“该注意还得注意呢。”
嬿央笑:“祁长晏现在不在京里,你让我注意什么?”
而且还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回来呢,他和杜雪若一个在京里,一个在任地,纵使对方现在和离了,两人隔的那么远,她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邹岚一顿,随后笑了,“也是。”
“不过……”她又皱了眉,“他任地的事你可清楚?别在那边已经有了莺莺燕燕。”
“他说没有。”
邹岚:“他说没你便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丈夫长的多俊。”
而且,还是那么个权贵身世。
父亲是极受陛下信重的镇国公,母亲更是陛下唯一的亲妹妹平宁公主,他自己也争气,被陛下委以重任直隶九稽郡城,如此家世,不知道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进祁府。
说起来,曾经嬿央能嫁进祁家,就有不少人觉得吃惊,因为谁也没想到祁家幼子最后会娶个五品官的女儿,毕竟他哥哥祁勐娶的便是名门钟氏之女,在众人看来,祁长晏怎么也该娶个同样名门出身的女儿。
可最后却是娶了嬿央。
邹岚当初也觉不大匹配,但后来第一回见了嬿央,便觉情有可原,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脸若白雪,眼似星穹,一颦一笑似光华璀璨的珠玉,美人皮,也美人骨。
她一个女子都差点看痴了。
她一眼对她有好感,后来嬿央和钟氏几次赴宴,她和她渐渐有了来往,两人成了好友。
邹岚自己的丈夫是个后宅烦人的,所以看嬿央和祁长晏后宅还没有乌七八糟的人,便有心提醒她守住了,没得以后后宅不宁。
嬿央当时笑笑,“嗯,我信。”
现在看来,当时那一句信至少没有辜负她一番信任。他这次回来,她未在他身边发现任何别的女子痕迹,若他在任地身边真的有了人,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总会让人发现蛛丝马迹的,但没有,他一如去时一样,身边东西没有任何被女子整理过的痕迹。
“你啊……”邹岚摇头。
嬿央打住了她的话,自此两人没怎么再提过这事。但那之后,她却是三番五次碰到杜雪若,算起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对方看着也认识她,此时进来看到她还笑了笑。
嬿央回一个笑,接着便一心逗女儿。
不一会儿,到了用宴时间。吃过午饭,她们没有回去,在姑姑特地整理出的一个院子里歇息玩耍。
玩够了,她带着孩子们睡了一个午觉,因为小孩精力不足,这时不睡怕吃晚饭的时候直接在桌子上睡过去。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只醒时眼睛还没睁呢先摸了摸身边的孩子,成功摸到两个还安心睡着的小肚子,嬿央放心了。
她翻个身,打算下床去洗漱,但才动,却觉身边似有桎梏,她腰上不知何时松松搭了一条手臂。
她愣神了会儿,旋即侧了侧身往身后看——她身后正躺了个人,正是祁长晏。
他现在几乎是完全挨着床沿在侧卧,因为榻上没有多的空间给他躺,他只能这般侧睡。
他何时过来的?怎的不叫醒她往里面去些?这般想了想,嬿央轻手轻脚起来,给他腾位置。
起来后在他身边闻了闻,闻到了酒味,嬿央便知道他是喝多了。
难怪他会躺在床沿呢,明明旁边就有一张空着的小榻不躺,却去和她挤床沿,估计是醉后压根没注意到那张榻,只累的随便想找个地方躺躺歇会儿。
嬿央失笑。
……
祁长晏醒时觉得身上有点异样,好像正被什么压着。
他揉揉眉,懒怠看过去,方睁眼,视线中是一只小小的脚丫子,正踢在他下巴处。在他的肚子上,则趴着一个小娃娃,正好奇的看他衣服上的暗纹。
祁长晏:“……”
无声呼一口浊气,把韶书抱下去。
韶书突然被抱吓了一下,惊慌喊阿娘。
这声阿娘把外面正和嬷嬷闲聊的嬿央喊进来了,也把榻里头原本还睡得香甜的霁安喊醒了,于是等嬿央寻声进来,就见祁长晏正坐起揉额,边上不远,霁安懵懵的睁着眼,圈盘着小短腿握拳在揉眼睛,而韶书,小小一个坐在霁安旁边,眨巴眼睛抓着霁安衣袖。
嬿央走过去,“都醒了?”
韶书看到阿娘,一下子爬起来冲到床沿要抱。嬿央吓了下,心想她冲的这么猛干什么,别摔下来。
“夫君快拦住韶书,别摔了。”赶紧冲祁长晏喊。
祁长晏被喊得顿了下。
接着条件反射伸了手,把刚好到了榻沿的韶书拎住。
拎住时皱了下眉,看着韶书。
韶书扁嘴,可怜巴巴,“呜呜,阿娘。”
嬿央快步过来抱她,“嗯,不哭。是爹爹用重了力是不是?不哭,爹爹是怕你摔着呢。”
祁长晏皱眉,他没用力,就是顺手一拦。
但皱眉没解释,只动了动酒后有些干涩的喉咙,叫李嬷嬷去倒杯水来,他润润喉。
喝过茶,就见嬿央也把孩子们穿戴好了。
他站在那,看了看她,忽然说:“后日我便要回任地了。”
“嗯,我知道的,今晚回去便给你收拾东西。”嬿央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带的?先说说,我趁早叫人去准备,别到了明日来不及。”
祁长晏淡淡看着她。
嬿央也看着他,她笑了笑,“一时想不起来是不是?也不打紧,晚些回去再想也行。”
祁长晏没说话,只看了她一眼,慢慢放了茶杯。
“我去父亲那一趟。”
“好。”
祁长晏出了屋子。
李嬷嬷瞅瞅姑爷的背影,接着又看看自家主子,她琢磨着,姑爷是不是话里有话啊?
可夫人好像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