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大长公主住的凤宁院中,长房和三房的人一早就过来了。
这若换作往日,长房太太荣昭郡主可没有这么殷勤的过来请安的。她和长房大老爷不一样,大老爷唯唯诺诺的性子,在大长公主面前说话都有些结巴,生怕自己惹了殿下动怒。荣昭郡主却从不怕事,尤其看着大老爷在大长公主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她便愈发窝火了,所以对于给大长公主请安这件事情上,她时不时便找借口说她身子微恙,晨昏定省上很是懒散。
大长公主知道她仗着身后有显亲王府才敢这样放肆,若依着大长公主年轻那会儿的脾气,别管什么金枝玉叶,什么背后有显亲王府,她早就让荣昭郡主知道厉害了。
可自打老国公爷过世之后,大长公主性子便平和了许多。好多事情,也不想计较了。
甚至是,她有些后悔,她当年太过执着于爵位的事情。其实,依着她的荣宠,今上也格外敬重她这当姑母的,即便这信国公府的爵位到不了自己儿子身上,也无所谓的。
何况老国公三个儿子,原配生的大老爷,那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即便是爵位给了他,他也要拿得住才是。自己当年确实不该仗着公主的身份,愣是要把老国公爷上折子把爵位给了自己儿子。
想到老国公爷戎马一生,虽未在自己面前埋怨过一句,可心里也是觉着自己有些强势吧。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大长公主殿下也只能对长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是她欠老国公爷的。
“母亲,听说昨个儿晚上世子爷并未留宿那顾氏房里呢。这也真是的,一个初来乍到的姑娘,受这般委屈,若让宫里知晓了,岂不觉着世子爷其实是不满意这门婚事,还想娶了别的高门贵女呢。”
荣昭郡主今个儿一大早听说陈砚青并未和顾潆圆房的事情后,别提有多得意了。大长公主殿下不最是宝贝她这嫡亲的孙儿吗?可她表面上受尽荣宠,不还得因着害怕功高震主帝心难测,不得不让陈砚青认下这门亲事。
当然了,荣昭郡主敢这么口无遮拦,当面看大长公主的笑话,除了她背靠显亲王府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大老爷嫡亲的妹妹如今可是宫里的端妃娘娘,膝下可是有三皇子的,这三皇子虽只是一个美人诞下的皇子,只是记在端妃名下,可即便如此,也未必没有荣登大宝的可能。毕竟,信国公府肯定是要支持三皇子的。
可信国公既然支持三皇子,若有一日新帝登基,国公府爵位的事情,可得重新掰扯掰扯了。毕竟,届时端妃娘娘便是慈宁宫太后了,大老爷又怎么可能继续那副窝囊样,让娘娘面子上难堪呢?
大长公主对于荣昭郡主敢当面看自己的笑话,心里其实是有些窝火的。可她不满归不满,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孙儿这婚事,确实也是无奈之举。
皇帝表面上瞧着尊她这个姑母,可实际上猜忌心一日比一日重了。否则宫里也不会有位端妃娘娘,更不会把荣昭郡主指给一无是处的大老爷。
屋里,因着荣昭郡主的故意点火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大老爷却是吓坏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出来告罪道:“母亲……您……您别怪荣昭……她……她……”
大老爷这不争气的样子,倒是把大长公主给弄无奈了。
她每次见着这大老爷,就觉着这大老爷和自己命里相克。要知道当年自己嫁给老国公爷后,根本就没存了心思要除掉大老爷的。她还不至于做那样的龌龊事,也不至于心眼儿小到容不得一个半大的孩子。
再说了,她是真心喜欢国公爷,既然喜欢,那肯定不能因着做了这蠢事伤了两人的夫妻情分。
可她心里坦坦荡荡的,大老爷却明显很是害怕她这继母害他,每次见着自己时候,就如耗子见了猫一样。她先还觉着可笑,后来便成了无奈,最后当她知晓大老爷之所以这样,是那先夫人的娘家人故意在大老爷面前胡说八道时,她几乎是气极反笑。
回想着这些,再看看大老爷如今都四十多的年纪了还是这般性子,大长公主都要给逗乐了。
荣昭郡主最是看不得大老爷这副窝囊样,直接便伸手掐大老爷的胳膊,气呼呼道:“母亲都未见我的怪,你站出来做什么?何况我们是一家人,我这不是觉着世子爷新婚之夜这样冷着新娘子,容易引来流言蜚语吗?”
看着荣昭郡主这性子,大长公主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好在这时,丫鬟进来回禀:“殿下,世子爷和世子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说话间,便见窦氏和信国公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宝茹陈宝绪,最后才是陈砚青和顾潆。
方才顾潆往窦氏房里请安时,信国公因着公务在身,并不在府中。不过他也是知轻重的,知道儿媳还得和儿子过来给母亲请安,所以急急忙忙就赶回来了。
这不,在院外正好碰到了,便一块进来了。
看着二房这一家子,荣昭长公主心中冷哼一声,暗自腹诽道:“爵位被你们给抢了又如何?不也连儿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吗?”
“想想我儿,我给他娶的可是内阁大学士谢家的嫡女,那顾潆算什么?那般声名狼藉,这和娶了一个风尘女子有什么区别?”
顾潆进来时,便觉众人的目光俱都朝自己看来。
可她再不会和上一世一样,战战兢兢了。上一世她初来乍到,并不知国公府众人的脾气,又担心自己为大长公主殿下不喜,所以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些上辈子相处过的人,心里却是有底气的。
信国公府有三房,二房便不说了,长房夫人荣昭郡主一直视二房为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便要和窦氏明争暗斗一番,甚至是在大长公主殿下跟前,也不知收敛。
三太太薛氏,嫁的是大长公主殿下的嫡幼子,按说入府该是享福的。毕竟,哪家老夫人不是最宠幼子。可偏偏,三老爷是个风、流性子,成日里拈花惹草,上一世倚春便是因着被三老爷玷、污了清白,最终落得那样悲惨的结局。
在三太太看来,她嫁给三老爷,一没有和二太太一样,手中有爵位,享了尊荣。二自己那夫君是个混不吝的性子,风、流事一堆。所以看着大老爷唯唯诺诺,荣昭郡主说一,大老爷不敢说二,这些年长房一个妾室和庶子庶女都没,她心里就愈发不平了。
也因着这个,她平日里便每日都不耽搁的往大长公主面前来讨好大长公主。她总觉着,自己只要时常出现在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便多对她心存愧疚,给她些补贴什么的,如此她也不至于落得太难看。
许是重生一世,心态到底不一样了,顾潆看着眼前这些人时,竟然有一种审视他们的感觉。
“孙子,孙媳给祖母请安。”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顾潆如上一世一样,随陈砚青上前给大长公主敬茶。
只顾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她拿着茶杯的手,竟是没有一丝颤抖。
大长公主原先是不喜孙儿娶了这顾家女的,可这会儿,瞧着她未有一丝颤抖的手,大长公主难得的面上竟然露出一丝满意来。
在大长公主看来,就顾潆的这份定力,即便她是装出来的,那也实在是很是让她满意。
众人看大长公主殿下眼中的笑意,便心知肚明,这顾潆竟是得了大长公主的眼了。
可怎么会呢?
三太太薛氏先沉不住气了,她和荣昭郡主还有窦氏不一样,荣昭郡主和窦氏都不至于打大长公主殿下私房钱的主意。可自己就不一样了,自己这些年使劲浑、身解数的哄殿下开心,可她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殿下未必真的有多喜欢自己,殿下不过是因着三老爷太荒唐,才给自己一些体面罢了。
可这眼前的顾氏,竟然一来就得了殿下的喜欢。三太太顿时感受到了威胁。
被三太太刀子一般的目光看过来,顾潆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可她面上却格外淡定。若说上一世顾潆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她最恨的是谁,便是眼前这三太太薛氏了。
她想到自己跪在三房院外,三太太却不为所动,生生让人把倚春给杖毙了。
人命如草芥,顾潆便是此刻回想起来,都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