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汩。
地锅里炖着鸡汤,香味不仅飘了满厨房,还飘了满院子。
唐珺腰间系着围裙,眼疾手快地把莲藕切成小块,扔进鸡汤里炖。
又把活好的湿面团揪成小个头,“啪”地贴在锅壁上,做锅贴。
唐玥往锅底添把柴,深吸一口空气中的浓香,打趣道:“阿兄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以后谁要嫁给阿兄,当真是享福了。”
唐珺被她调侃地红了脸:“什么嫁不嫁的,小娇娥也不害臊。对了,你昨晚给我那咖啡,喝了当真管用。”
以前晚上看书,一到亥时就犯困,昨儿喝了那黑漆漆的饮子,竟觉得精神头十足,比白日里还兴奋,一直看书看到子时都没困意,简直太有效了。
有人对咖啡反应敏感,有人则不然,看来唐珺是前者。
唐玥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唐珺点点头:“昨夜背的书最多,一直到子时末困意才上来。”
唐玥笑了:“那就好,既然阿兄喝着有效,饭后我再多做些来。”
兄妹俩一起做饭,一边闲聊。
“阿兄,长安城里的人可喜欢买我做的甜点了,是不是说明我厨艺很好啊?”唐玥仰着笑脸问。
以前连饭菜都不会做,现在竟能做好吃的甜品。
据她自己说,她是从书铺里淘来的一本点心食谱,又于这行有天分,便突然开窍了。
人逢变故,或永久沉沦,或重获新生,唐珺想,唐玥大约就是后者吧。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心里很是为妹妹自豪,嘴上却不顺着说,怕她骄傲:“我做工的书斋在永平坊,离西市就隔了两坊,可没见过永平坊的人买你的甜点,说明啊,阿玥的名气还不够大。”
唐玥苦笑:“哪能那么快,我的甜品甚至都没在西市传播遍,不过阿兄放心,我一定会把甜品生意做遍整个长安城!”
唐珺夸赞道:“好志气。”
唐玥得了夸奖,得意好一阵子,突然又想起个事:“阿兄,都说士农工商,商贾是最下等,我倒是不在意地位,只是我做商人,会不会影响到你考科举啊?”
她对乾朝科举制度不太了解,故有此一问。
唐珺给她吃了颗定心丸:“你是我妹妹,又不是我耶娘,影响不到我考科举,至于妹妹做商人的事,阿兄是不介意的,虽说暂时改变不了妹妹的地位,他日考中功名,必不叫妹妹受此等委屈。”
唐玥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噗嗤”笑了,她一个后世人,不觉得商人有哪里不好,不在意这些,但听唐珺这么说,还是笑道:“我以后要当状元妹妹。”
唐珺温和道:“但愿不辱使命。”
说话间,鸡汤炖好了。
兄妹俩各喝了碗热热乎乎的鸡汤,橙黄透亮的鸡汤,十分鲜香浓郁,还有锅贴,地锅贴出来的锅贴下面焦上面宣软,带着一股焦香的柴火味儿。
饭后,唐玥进了甜品屋。
拉开储物柜的柜门,从中取出一盒速溶咖啡。
其实也能给唐珺做手磨咖啡,但是有些耗时,不如速溶来的便捷,把这些速溶咖啡给唐珺,他就能随时随地冲泡。
只是这包装袋……唐玥看着印着“1+2原味”的袋子,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塑料袋可不是乾朝该有的物件。
想到白日里包点心的油纸,干燥、防潮,药铺里用它来包药材,既然药材都能包,用来包咖啡粉想必也能保证新鲜和干燥。
她哒哒跑到抽屉前,取出一踏素色油纸,拿剪刀裁成小方形,再把一条一条的袋装速溶咖啡分别倒进去,按照包药材的方式包好。
一盒一共十二条,唐玥把十二个纸包放在岛台的描金托盘上,带着出了甜品屋。
“阿兄,我来教你怎么冲泡咖啡!”她喊了声。
唐珺刚把锅碗清理干净,闻言擦了手赶来,他现在对咖啡感兴趣的很。
“你看啊,这是咖啡粉,倒在杯中,加入满杯热水,筷子搅和搅和,把粉全搅溶就行啦。”
她教的是最简单的冲咖啡方法,不过速溶咖啡嘛,讲究的就是一个便捷,不怎么影响口感。
唐珺闻到一股熟悉的清苦味道,尾味带着余香,是浓郁的奶味,很醇厚。
他喜欢这种味道:“多谢阿玥,我学会了。”
都入秋了,这两日突然热得厉害,像是秋老虎回光返照一般。
唐玥的竹筐里都没放多少甜品,一个原因是天儿热,甜品不易保存,放在竹筐里还不如放在甜品屋的保鲜仓里,不够卖了随时进来拿呗。
另一个原因是天气热了,甜品多少会有些腻口,买的人变少了。
倒是市集不远处,有个卖酥山雪花酪的铺子前坐满了人,生意很是红火。
唐玥有甜品屋,能随时决定做多少甜品,做哪种卖品,倒是没什么可焦虑的,反观一旁的崔二娘,可就不一样了。
她昨日发狠,做了一大筐沙琪玛,就等着今儿卖个好价钱呢。
买的是次品白糖,返潮不好卖的糖块,价格低,品质差,做成的沙琪玛黏黏糊糊,几乎不成形。
再加上今儿天又热,沙琪玛上的糖稀险些融化,在竹筐里黏成一大块,分都分不开。
这样一看就腻的点心,谁会买,看一眼都觉得齁腻。
“这见鬼的天儿!”崔二娘骂了一声。
唐玥带了个小木墩,坐在摊前,头顶搭了件轻薄的外衫,遮太阳,闻言也没搭话。
崔二娘抱怨不停:“前几天眼看着要冷下来,谁知道这天说热就热,这谁能预测,该死的冰块铺子,这下得意了。”
唐玥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抱怨时要顺道骂别人两句,还是那句话,见不得别人好。
不过说起天气,旁人不能预测,唐玥还真能预测。
甜品屋墙上就挂着电子屏温湿度数显,主屏是甜品屋里的实时温湿度,下面还有当日天气和温度,以及后续七日的天气走势。
唐玥确定过了,那上面的天气走势,就是乾朝长安的天气。
可能是因为,身为甜品屋宿主的她身在长安?
再次感谢当时耗巨资精装修的自己。
高温再有明日一天,后日就降温了,秋老虎果然在回光返照。
正是看了天气,唐玥才没多做甜品,现在看到雪花酪的生意这么好,突然就知道要做些什么东西了。
她进到甜品屋里面,拉开立式冰柜的门,从中取出几瓶冰镇饮料——瓶装青梅绿茶。
清澈透亮的冰镇,饮料这可是解暑去热的好东西。
问题是,怎么卖啊?总不能把塑料瓶子带出去。
乾朝的卖饮子和冰品的不少,酸梅汤、甜梨水、酥山雪花酪……不过都是用陶碗盛,跟酒碗似的。
故而这些卖饮子的都是铺子,而非摊车,至少得有洗碗的地方吧。
唐玥的甜品屋里倒是有一次性的纸杯,装奶茶的纸杯也有,盛饮子完全没有问题,客人可以带走喝,更加便捷,问题是乾朝没这些玩意儿,带出去说不清啊。
甜品屋里也能洗碗,水槽水龙头,连自动洗碗机都有。
西市长街南边还有条水渠,离摆摊的地方不远,几步路就到了,也可以去那里洗。
打定主意,她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套仿唐青瓷碗,洗净擦干。
又寻了口留着腌桂花蜜的崭新陶罐,一支捞柠檬水用的长柄勺,类似于老式罐油勺,把几瓶青梅绿茶都倒进去陶罐中,连带青瓷碗一起带出甜品屋。
竹筐里的甜品没剩多少,倒腾在一口竹筐里,腾出来的竹筐作为陶罐和青瓷碗的“出生地”。
神不知鬼不觉中,唐玥的摊车上多了一种新卖品,青梅绿茶饮子。
恰在这时,方恒来了,吹着跑调的小曲。
“唐小娘子,我又来了。”
唐玥笑着“诶”了声:“方郎君,今儿来的不早。”
方恒笑道:“今儿陪我家主子去东宫了,刚回来。哦,小娘子还不知道,裴郎君是东宫的官员,太子伴读。”
全长安城都知道裴泠的背景,唐玥却不知。
裴泠是裴家家主,太子伴读,这个身份乍一听不算显赫,实则令不少人瞠目。
裴泠七岁当家主,裴家是长安三大权贵世家之一,十岁时挽家族于江河日下,沉淀数年,又将裴家带至四大家族之一的地位,如今入东宫,做伴读,地位超然。
方恒很崇拜裴泠,但他是个碎嘴子,裴泠的事不少都是他吹出去的,和人闲聊时吹,在酒楼吃饭时吹,现在买个甜品,也得跟人家小娘子吹上一两句。
导致一向低调的裴郎君的事迹,在长安城人尽皆知。
裴泠在小姐中人气极高,方恒功不可没。
“原来裴郎君这般厉害,儿佩服。”唐玥听完后道。
厉害是厉害,可那些朝堂风云、权贵世家离自己太过遥远,虽然佩服,却没什么代入感,还不如多卖些甜品实在。
方恒自豪地一仰头:“那可不。对了,今儿有新甜点吗?”
唐玥摇摇头:“今儿天热,没做新品。”
方恒“唔”了声:“也是,天这么热,郎君怕是吃不下,没有就算了。”
他一路过来衣衫前襟都汗透了,唐玥道:“不过有新上的冷饮子,瞧方郎君一头的汗,要不要来一碗解渴。”
方恒一听,眼前一亮,正渴得冒烟呢:“有冷饮子啊,那感情好,多少钱?快来给我倒一碗。”
定价不贵,唐玥道:“两文钱一碗。”
他掀开竹筐,搁在里面的陶罐便露出来,陶罐用麻绳系着稠布封口,掀开盖,罐口有支长柄勺,一直伸到陶罐底部。
摆上碗,像打香油似的,从陶罐中舀出来一勺饮子,倒在青瓷碗中。
“郎君请。”
方恒给了钱,端起碗,饮下一口,
干涩的喉咙瞬间得到滋润,澄亮的梅子茶像一汪清泉流淌在干涸之上,酸酸甜甜的味道冲向四肢百骸,茶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甜腻,微甜中带着怡人的酸,只一口,就觉得周身的闷热被驱散了,整个身子都变得舒坦起来。
这甜饮子,真是不错。
方恒这么想着,扬起头,把碗中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