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淮认真思考片刻,当机立断改了称呼问黛玉:“妹妹,你说是老师更亲近,还是妹妹更亲近?”
黛玉:“……”
左先生差点要拿茶杯砸叶淮:“吓跑我的好学生,我罚你抄一百遍四书!”
叶淮忙道不敢,并提醒左先生:“您那茶杯可是一套,还是独一无二的一套,砸了一个可就全毁了!”
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左先生闻声笑道:“这才好,小孩子嘛,别愁眉苦脸的。”
黛玉才知他们师徒全是为了逗自己才闹这么一场,她更觉难为情:“先生……”
左先生温声道:“这两桩事我并在一起去找你父亲,到头来还能得一个聪明的好学生,是我占了大便宜。”
叶淮赞同道:“先生的确是占了大便宜的。”
黛玉福身道:“多谢先生。”顿了顿,又向叶淮道,“多谢哥哥。”
有左先生的允诺,黛玉心头的大石头挪开了一半,离开时的脚步都比来时轻松了。
叶淮不解道:“先生,您直接将来龙去脉告诉林姑娘不就好了,为何偏偏先要去说服林大人?您就不怕您说服不了林大人吗?”
左先生道:“我告诉她跟她父亲愿意告诉她能一样吗?黛玉想知道她父亲受伤的缘由,我固然能告诉她,但他们父女之间却可能因此生隙,这就不好了。”
“亲生父女,怎么可能因这点小事心有隔阂?”说完这句话,叶淮想到自家事,补充道,“古来除了皇家,谁家亲人不是真心相待的?”
“什么都不是白白得来的。”左先生道,“黛玉为何一心为她父亲,是因为她感受了父亲真心的关怀,若林如海对她不冷不热,动辄打骂,她还这么关心她父亲?她是傻子吗?”
叶淮沉吟不语。
左先生皱眉道:“你不会信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种话吧?出去别说是我的学生,我觉得丢人!”
叶淮:“……”
叶淮疑惑道:“先生,您当初是怎么六元及第的?”
左先生道:“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叶淮拱手道:“先生高明,我钦佩之至。”
“但是……”叶淮仰头看向左先生,“先生,您也能说服林大人,让他同意林姑娘拜您为师吗?”
左先生摇头,道:“我不能,这世上能让如海松口的,唯有他女儿。”
叶淮思索着点头。
左先生道:“如海很不放心他女儿,我也很喜欢我这个女学生,但是我们都老了,淮儿,日后你可要好好看顾你妹妹。”
叶淮郑重点头,道:“先生嘱咐,我自听从,永不敢忘。”
……
翌日,林如海再次迎接了来探病的左先生。
“我已经召人到府内议事了,有劳先生日日过来探望,我差不多大好了。”林如海唇色还是白,但精神看着好了很多,也许是奏折已经送出去的原因。
左先生劝道:“到底不是年轻人了,你还是要善自保养。”
林如海笑道:“先生教训的是。”
“非是我要教训你,是你女儿担心你。”左先生一贯是开门见山的。
林如海一愣,道:“玉儿?先生此话何意?”
左先生便将昨日黛玉的请求说了,并极不客气道:“你伤的是手臂,不是眼睛,这几日黛玉如何担心的,你不会没看到吧?”
林如海怅然道:“到底是我没护好她,是我这个当爹的做的不好……”
左先生道:“要说你这个当爹的不好,我这个当爹的往后怕是没有脸面见我儿子了。”
“黛玉这个孩子,我见了几次,她绝不是那般脆弱的姑娘。”左先生语重心长道,“她看起来柔弱,内里强大的很,如海,你可小瞧了你女儿啊!”
林如海摇头,道:“我只愿她平生一生,余者皆不重要。”
左先生叹道:“你做父亲的一片心,黛玉明白,黛玉做女儿的一片心,你可明白?”
林如海一怔,道:“我知黛玉担心我,可她不过是个孩子,这些事她知道又能如何,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左先生道:“若你没这个伤,许还能瞒她一二,你有了这个伤,还如何瞒她?她却浑然不知缘由,岂不是比知道还心焦几分?”
林如海皱眉不语,眼中挣扎片刻,想到这两日女儿憔悴的脸色甚至不输自己,咬牙道:“先生所言极是,我干巴巴的劝慰玉儿几句,到底不中用。”
左先生见他听劝,又再接再厉道:“还有,你这个女儿极好,我想收她做我的学生,你的意思呢?”
林如海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先生欲收小女为徒,是为谁?”
左先生道:“为黛玉。”
林如海摇头,道:“先生说笑……”
黛玉与废太子之子同门,能有什么好处?为她……林如海觉得可笑。
左先生道:“黛玉不过八岁之龄,如海,你几岁了?你还想将她托付给她外祖母,老国公夫人又高寿了?你想过往后谁能护着黛玉吗?”
这正是林如海日夜悬心之事。
“先生是想,让玉儿与贵府……”林如海试探道。
左先生虽只有一子,孙辈却很兴旺,若黛玉与他有师徒名分,倒也算与左家有亲了。
左先生道:“我以为,往后能看顾黛玉一二的,是长宁公主。”
这是林如海万万没想到的,他失声道:“她?她为何会看顾玉儿?她不害玉儿,我就感天谢地了!”
左先生不赞同道:“如海,平心而论,除了将黛玉带回扬州这件事,公主可曾难为过黛玉一句话?”
林如海张口结舌。
的确没有。
事实上,黛玉对长宁公主的印象还不错,她还挺喜欢公主这个继母的。
虽然林如海认为,黛玉之所以能接受这个继母,是因为她不过是名义上的林家太太,她并没有占据贾敏真正的位置。
属于林如海妻子的位置,属于黛玉母亲的位置。
“这两日的事你也该看出公主的品性来,黛玉不过是个小丫头,碍不着她什么。她与你不睦,这些日子也未曾迁怒过黛玉。”左先生接着说道,“日后处的久了,自会有些情分在,以她嫡出公主的身份,又是黛玉的嫡母,她看顾黛玉,岂不更合适?”
此话一出,林如海倒是颇觉惭愧了。
固然,长宁公主在自己身边放眼线令人恼火,但她救了自己是不可争议的事实,而且这会子他的奏折也由长宁公主送往京中去了。
林如海郑重道:“我会亲自去谢公主大恩的。”
“但拜师一事,先生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直言了。”林如海道,“公主的为人,我看到了,非亲非故,她待黛玉,我也不能说不好。但,我却不想黛玉与叶淮同窗,如今储位空悬,陛下心思难定,诸位皇子还不知如何,他的身份,实在不宜亲近。”
“叶淮啊。”左先生提起他,似有千言万语,但他最终只是说,“他是个好孩子,私盐一事,他很是愤愤。于学问上,也都很通,是个可造之材。”
“只是你顾忌他的身份,这确实没人能改变。”左先生摇头叹道,“这孩子,往后还不知被这层身份拖累多少。”
左先生轻易是不夸人的,林如海难免惋惜,叶淮倒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他的身份……
林如海还是有所顾虑。
长宁公主那里林如海欠了恩情,尚且没能还清。在那之前,他不能先让黛玉与叶淮牵连上同门的关系。
待他拜谢过长宁公主,再来谈此事吧!
……
黛玉至午后再来看望父亲,当时姨娘正伺候林如海吃药,见黛玉来了,林如海便让她下去了。
黛玉端了清水,让父亲漱口。
林如海瞧她的神色,问道:“大夫给你开的安神汤可有用?”
黛玉答道:“有用,才我歇午觉,睡得很踏实。爹爹今日忙完了吗?我看您脸色不好,公务固然要紧,你还是要保重身子。”
林如海点点头,道:“玉儿,爹爹有话同你说。”
黛玉道:“爹爹请说。”
林如海看女儿的眼神,虽隐约有疲惫,但的确很是坚毅,不是那等软弱可欺的娇小姐。
又是骄傲,又是心疼,林如海叹息着道:“爹爹让玉儿担心了……”
黛玉为何如此坚强,还不是林如海没法子让她在锦绣堆里无忧无虑的长大?
黛玉道:“我与爹爹血脉相连,互相牵挂乃是人之常情。”
是啊……黛玉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林如海怎么可能不为她殚精竭虑呢?
同样的,自己是黛玉的生身父亲,黛玉又怎会对自己无情?看着自己身处她不知道的险境,黛玉怎么可能不日夜为父亲悬心?
所谓当局者迷,林如海想,是他先时钻了牛角尖了。
林如海道:“玉儿,我此番受伤,乃是因为……”
一番前因后果讲完,黛玉低头思索片刻,问道:“爹爹,公主的信送出去,甄家人见爹爹并不死心,会不会再下杀手?”
她面上带了丝恐慌,但她的全部思绪,已经用来思考如何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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