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梨汤

神侯府的床铺实在比客栈里舒服太多,胡不萦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不过看看时辰,也不过才辰初,也就是上午七点多,对胡不萦来说,大学毕业之后就再没有醒这么早过了——熬通宵熬到这时候不算。

所以哪怕到了前面,发现其他人全都已经在了,她也不觉得是自己来迟了。

是这些古人太早!

不过……“怎么你们一个个的,脸色都这么难看?”胡不萦握着筷子,感觉对着这么几张脸,桌上的早餐都不香了。

“你倒是无忧无虑。”陆小凤摇头失笑道,“你难道还不曾听说外面的消息?”

胡不萦道,“我正在听你说。”

陆小凤拿她没办法,也只得道,“听说有个叫燕十三的人,已经放了话出来,说等紫禁之巅的决战结束,他就要挑战两人中的胜者。”

花满楼补充道,“这消息一夜之间已传遍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胡不萦恍然道,“难怪无情不在。”

出了这种事,他肯定是要忙上一阵的。

胡不萦又咬了一口包子,咀嚼的动作忽然顿住,“等等,你刚才说,那个放话的人叫什么?”

“燕十三。”

胡不萦倒吸一口凉气,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忽略了什么——天下第一神剑谢晓峰,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取代叶孤城,成了挑战西门吹雪的那个人?

昨天跟无情和展昭说这句话的时候,胡不萦完全没有多想,但此刻听到燕十三的名字,她脑海里那些琐碎的线索忽然串联起来了。

谢晓峰,燕十三。

将这两个人串起来的人是——慕容秋荻!

该不会这紫禁之巅的决战,背后也有她的一份力吧?

不然谢晓峰这个天下第一神剑,前期应该就像个副本大boss似的,守在神剑山庄等人去刷,后来厌倦了那样的日子,干脆隐姓埋名离家,混到下九流里去了。

总之不会闲着没事跑到京城来跟人约战。

胡不萦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而且怎么说呢……这完全就是慕容秋荻干得出来的事啊!

不过,都已经让西门吹雪和谢晓峰打起来了,怎么又让燕十三来掺和呢?

胡不萦想得入神,冷不丁却听耳畔有人问,“这个燕十三,该不会也是胡姑娘的旧相识吧?”

“是啊。”胡不萦顺口应声。

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抬头望去,就见对面的陆小凤似笑非笑,一旁的花满楼微微含笑,就连另一旁的李寻欢也目露关切,三人都正看着自己。

胡不萦被这三双眼睛盯着,莫名生出了几分心虚,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心虚什么。

她只能先发制人,反问道,“怎么啦?”

李寻欢是个厚道人,主动替她解围,“咳咳……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要挑战那两位,实在有些不明智。”

要知道,虽然“八月十五,紫禁之巅”这句话传得满江湖都知道了,但第一个是谁传出来的,却没人能说得出。至于这句话牵扯到的那两位正主,更是踪迹全无,根本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是在赶来京城的路上,还是早就已经到了京城,预备以逸待劳?若是在京城,又会藏身于何处?

不是没人好奇这些问题,不是没人想找到他们——事实上,每天都有人在找,满京城的人都自发地在找,但这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消息都没有。

所以纵然是开封府与神侯府这样的京城地头蛇,想查这件事,居然也毫无头绪。

燕十三就不同了,他在最热闹的时候跳出来,说出这样的话,势必会得到所有人的瞩目,开封府和神侯府更是不会任由他待在外面。

“是啊。”花满楼也叹道,“他已是当世第一流的剑客,也无须用这种法子扬名,何必如此行险?”

胡不萦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不同的看法,“也许,他真的只是想跟天下最顶尖的剑客——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谢晓峰——一战呢?”

那可是为剑道疯魔的燕十三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疯魔的又何止是燕十三?在胡不萦看来,能练成绝世剑客的,好像多少都有点毛病在身上——

似乎已经没有了人性的西门吹雪,因为觉得剑道已经到了极致所以突然想造反的叶孤城,被上官金虹当成影子一样养大的荆无命,在草原山林里跟野兽争命的阿飞,以及被当成杀手养大不习惯与任何人建立关系的中原一点红。

说起来,这一个个的,看着好像都是社恐I人啊,他们练剑是有什么性格BUFF加成吗?

胡不萦摸摸腰间的剑,感觉找到了自己剑法无成的原因。

另一边,三人已就她那一句话议论了起来。

还真别说,被胡不萦这么一提,大家竟都觉得很有道理。换做是他们,有两个十分合心意的对手摆在面前,偏偏那两人已经约好了要打,自己根本插不进去,能不着急吗?

不过毕竟是旁人的事,说了一回,话题就又转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陆小凤道,“他这么一搅合,京城只怕又更热闹了。咱们这几日无事就不要出门了,省得给神侯府和开封府添乱子。”

花满楼笑道,“你真是陆小凤?”

“怎么?”

“陆小凤居然能忍得住不去凑这种热闹!”花满楼惊叹。

陆小凤忍不住摸了摸胡子,看了胡不萦一眼,才道,“毕竟还住在神侯府上,那猴精的事,也要仰赖无情大捕头周旋,咱们还是老实些好。”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忽然想起来,进京的路上,胡不萦嫌弃过他和李寻欢,觉得他们走到哪里麻烦就跟到哪里。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胡不萦喜欢看热闹,但不喜欢自己变成热闹给人看。

如今京城的麻烦也已经够多的了。

要是在自己的世界,陆小凤说不定还会生出好奇心,想要查清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但现在,这个世界有开封府,有神侯府,有四大名捕,轮不到他来操这个心。

……

今天的李寻欢安静得有些古怪,胡不萦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终于意识到,他的脸色难看,并不只是因为外面传来的消息。而且他虽然竭力在人前掩饰,但还是免不了时不时地低咳一声,只是混在谈话声里并不明显。

胡不萦想了想,等吃过早饭,就往厨房那边去。

正是吃梨的季节,她本来想花钱让人买些梨回来,炖点梨汤喝。谁知到了厨房,正好看到有人抬进来两筐沙梨,一个个都有她拳头大小,还带着叶子和露水,应是今晨新采的。

神侯府的仆人们很有规矩,但是不代表他们私下不八卦,大爷留了几位客人在家里住,其中一位还是女客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府。

厨房的人虽然没见过胡不萦,但立刻就猜到她的身份了,见她蹲在框边,一双杏眼圆溜溜地盯着框里的梨,就有一个面色和善的大娘过来道,“姑娘,这梨要洗过了才好入口。”又吩咐一个小丫头去洗梨。

胡不萦连忙不好意思地摆手,“我不吃梨,只是想要炖一锅梨汤。”

大娘笑得更开心了,“姑娘是会吃的。这个时节早晚有些凉了,正该喝一碗暖暖的梨汤,生津止渴、润肺化痰。”

其实心里想的是,大爷身体不好,每年秋冬时最难熬,这梨汤府里是常备的。但胡姑娘头一回来,又不知道这些,她能想得到这个,实在有心。既如此,今天这梨汤就非得她来熬了,大爷喝着更好。

胡不萦却已经明白过来了,脸上泛起淡淡红霞,“你们本就是要熬梨汤的,是不是?”

不然也不会买那么多梨了。

大娘很会说话,“我们不过是自己琢磨着瞎做,不知姑娘那里有没有好的方子?”

“有的有的,有好多呢。”胡不萦连忙点头。

“那咱们一个个试,看看哪个好。”大娘笑着说。

于是她就被大娘盛情留在了后厨帮忙,梨也吃了,梨汤也喝了,还顺便蹭了两顿后厨的饭,不知不觉就混过去了一天。

……

因为燕十三闹出的动静,无情这一天比之前更忙,连饭都没空吃。

后厨送了梨汤来,银剑端到案边,他也只是看了一眼,随口道,“放着吧。”

一旁的金剑忙道,“公子,听后厨来的人说,这梨汤是胡姑娘给的方子。说是试了好几个方子,这个吃着最好。”

无情执笔的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听从内心的声音,伸手接了过来,一面问,“她怎么突然跑到后厨去了,又怎么会想到要熬梨汤?”

金剑欲言又止。

无情抬眸看了他一眼。

金剑低下头,小声嘀咕道,“还不是那个小李飞刀?昨儿熬了半宿没睡,窗也不关,今早起来就有些咳。他倒是能忍,但我看胡姑娘早发现了,吃完早饭就去了后厨。”

无情一口梨汤梗在喉咙里,半晌才艰难地咽下去,发出了一个声音,“呵。”

却听金剑又说,“炖了一大锅,全府上下人人都有份的。”

无情看着自己手里这碗“人人有份”的梨汤,半晌,到底还是喝下去了。

金剑欢喜地收了碗,送还后厨去了。

旁边始终一语不发的银剑看着他的背影叹气,也不晓得他到底是聪明还是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