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这个小伙来的时候,荧惑会留在屋子里,她也好奇,最智慧的人会如何回答这些奇怪的问题。
她也好奇答案。
关于时间、生命、星空、远方的问题。
听着这些疑问,荧惑虽然缩在地缝,思绪却好像已经在某个美丽神秘的花园探险。
但是其他人来的时候,荧惑就会提着地缝,从最智慧的人眼睛里跳到窗台,在顺着窗台的盆栽的枝叶滑落,顺势乘上被风吹落的叶子离开。
她想,问问题的人或许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困惑。
即使他们并不知道荧惑的存在,荧惑也不会去窥探人们的秘密,偷听人们的脆弱。
荧惑在最智慧的人这里领略了世界上的知识,得知了许多道理。
她在书中找到了更多改善地缝的方法,得到了更多改善地缝的魔药配方。
于是白天,最智慧的人有访客到来时,她就从他的眼睛离开,乘着梧桐叶又飞到远方去了。
精灵族褪下的翅膀,矮人踩过的高跷。
月亮垂下的银纱,湖水里垂落的星星。
某个高山里,住着一群以歌声为交流手段的族群。
一百个不同含义的音符。
一千个人喊出的不同的声音
……
荧惑总是满载而归。
树叶自由又散漫,不会顺着荧惑的心意直直地航行。
所以,荧惑有时候一天就回来,有时候要花一周的时间,而有一次,她花费了一个多月才回来。
无论如何,荧惑都要在冬天回来。
她感觉她如同一只燕子,无论平时去往多远的远方。等到冬天,霜雪带来寒冷,又会飞回温暖的巢穴过冬。
荧惑很向往冬天,冬天她很少出行。
因为冬天最智慧的人懒得动弹,又会谢绝所有的访客,坐在摇椅上一本书一本书的看起来。
这时候的荧惑又会缩到他的眼缝里,随着摇椅摇动,在温暖的壁炉旁,跟着一本一本看起来。
和上一个冬季不同,那时候的荧惑刚踏入书籍的世界,对每一本书都感兴趣,对任何新东西都怀抱热情。
可随着读的书的越来越多,荧惑越形成了自己的审美。对不同的书籍的不同偏好也显现出来。
最智慧的人翻到她不喜欢的书时,她便在缩在地缝里缝补她的地缝,偶尔探出头看一两眼,很不专心的模样。
而轮到她喜欢看的书时。
荧惑其他的什么事都干不了,只是伸出头,连眼睛也忘记眨了,用蓝色的眼睛盯着使劲看。
她喜欢游记、喜欢探险的故事,喜欢看到主角前往一个神秘的新世界,喜欢书里自由的风,喜欢各种奇特、有趣、动人心弦的事迹。
书里的主角每一个都智慧勇敢,他们在世界上探险,站在风暴上翻江倒海,豪气地面对一切未知。
荧惑看的入迷,却又有点羡慕,她是一个胆怯的人,只爱缩在自己的地缝里,恐怕永远不会有这样心旷神怡的冒险。
到了冬天,万物蕴藏起来,积蓄力量。
荧惑除了看书,也要把她在其他季节收集到的材料炼成魔药,涂抹到地缝上。
可最智慧的人在这个冬季总看游记,荧惑总是陷入书中世界,偷懒忘记工作。
幸好冬天很长很长,可以容忍她的偷懒,地缝还是在一针一线,一小点一小点魔药的涂抹中,越来越坚固了。
每缝一针,荧惑就安心一点。
好像自己多了一点保护。
等到地缝更加坚固细密,春天就又来了。
最智慧的人就又要打开门接待访客,回答问题。
荧惑就又要出门进行新一轮的游荡。
可冬天还没过去,春天还没来到。
一个极度寒冷的暴雪天气。
窗外冷风“呼呼”地刮。
最智慧的人的房间里来了一个不容拒绝的访客。
金色的眸子,金色的头发,蔑视一切,即使还是个孩童就已经初步显现出了英俊外表。
是神明。
他在暴雪日踢开了木门,携带着风雪一起进了屋,暴雪一下子浇灭了壁炉,勾起老爷爷剧烈的咳嗽。
但神明却不受什么影响,风雪无法影响他分毫。
风雪于他只是一个出场背景,是他强大力量的点缀物。
他不受影响,就自然不会有什么随手关门的美德。
于是在寒风暴雪中,他抱肩昂头问:“他们说你就是最智慧的人。”
“是的。”伴随着止不住咳嗽的苍老嗓音。
“那老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问题。
荧惑从没见过村民在冬天前来询问问题。
最智慧的人在冬天从不回答问题。
村里的人曾经以此揶揄他。
他却也只是笑眯眯地说:“冬天是蕴藏的时间,万物都藏起来了,知识当然也藏起来了。”
他摇晃着头,神秘的眼神很亮:“它们积攒着力量,要等到春天再发芽呢。”
“所以,春天再来吧,春天再来吧——”
但来访者是神明,是不容拒绝的客人。
神明显然不会等到春天。
神明现在就要知道。
最智慧的人沉默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在风雪中,他的头发花白了,他的睫毛也开始发白。
被荧惑拔掉的那根睫毛到现在还没有长出来。
“您问。”
最智慧的人不再笑眯眯,他叹了口气,最终没有拒绝神明。
神明故作深沉,眼神中却流露出一分独属于孩童的天真期待。
他迫不及待:“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荧惑从不知道,原来神明也期盼长大。
最智慧的人却好像毫不意外,他说:“快了,很快了。”
“很快是什么时候?”
“等到你体验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感,你就会长大了。”
“是吗?”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神明禁不住流露惊喜,他又转念一想,狐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世界上的一切都在神明掌中,他有什么得不到的。
又会有什么情感没有体验到?
“我不说谎。”
面对神明的疑问,最智慧的人淡然道。
这是真的。
荧惑曾听过村口小童传颂最智慧的人的事迹的歌谣——
关于这最智慧的人,说起来也很奇妙。据说他小时候嘴里从没有一句真话,而现在,他已经年迈,懒懒地摇晃在摇椅上,反倒再也不说一句谎。
神明知晓世界上一切发生的事。
他很显然也听过小童传唱的歌谣。
神明慢慢坦然,他又问:“那是什么情感啊?”
最智慧的人蜷缩着冻僵的腿,忽的昂头,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神明:“那是一种神明从未习得的情感,那是一种人类每日都在复习的情感。”
话太长,听起来太玄乎。
孩子气的神明坐不住听长篇大论,更何况他还看见了更有趣的东西。
更有趣的东西就在最智慧人的眼眸里。
神明的眼睛中闪烁着奇异而兴奋的光。
一只小蚂蚁。
他说:“我们又见面了。”
一个孩子在路上看见一只蚂蚁。
于是便弯下腰观察。
当他露出天真的神情时,蚂蚁便安心的背着找来的大米搬回家。
孩子总是很天真。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新鲜,惹他好奇。
他挡住蚂蚁的路看蚂蚁迷路团团转,他拔下蚂蚁的脚观赏蚂蚁往家的方向挣扎。
如果用水淹,用火烧,蚂蚁是否还能回家。
用放大镜将火焰灼到蚂蚁背上,那是什么味道的呢?
孩子就这样看着,用他那双单纯的眼睛、那双好奇的眼睛,那双残忍的眼睛看着。
单纯至极以至残忍。
荧惑觉得她就像那只蚂蚁。
挣扎着缝补地缝,用尽全力将地缝缝制完美。
她没有什么力量,也从未想过做出什么事业,想过反抗什么。
她只是想躲起来,只是躲起来而已。
一日一日的恐惧,无声的无形的恐惧压在她的身上,恐惧好像融入她的呼吸。
她只是想,在世界的角落上,不打扰任何人任何事的躲起来而已。
她只是想从日复一日的高压恐惧中短暂的喘口气而已。
可是那个孩童还是发现了蚂蚁的巢穴。
神明凑上前来,在最智慧的人眼前充满兴味的观察了很久。
很有趣,这个捉迷藏很有趣。
可惜难不倒他。
此世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神明傲慢地笑着:“真没意思。”
“真希望世界上出现一个我找不到的人啊。”
还是那个上扬的语调。
总是这样,真没意思。
他无趣地转身:“我们下次再见。”
希望下次能够有趣一点。
作为神明最大的好处便是,无论蚂蚁逃到哪里,他都能逮到那只蚂蚁。
……
还是不管用,还是不行。
荧惑缩在地缝里,咬白了嘴唇。
即使已经用尽了世界边边角角的宝物材料,即使用尽了祖母牛皮本上的秘方,即使从最智慧的人这里学遍了知识方法。
她依旧……
神明的视线依旧穿越地缝落在她的身上。
怎么办?
荧惑焦虑地摩挲着柔软的地缝。
她到底该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即使最智慧的人在看再好看动人的游记,她也不看了。
荧惑缩在地缝里,就好像缩在祖母的怀抱里一样。
这里能暂缓她焦虑的心。
就好像真的保护了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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