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唬谁呢？”
几名机甲师揉揉发红的眼睛，因为熬夜而混沌的大脑开始运转。
一名挑刺专家率先发起攻击：
“这么短时间造出来的机甲，就算勉强完工，质量也肯定不怎么样。”
“就是就是！”另一人立即附和，“不会是因为体力不支，没办法了，才赶着做完了这……这……”
话还没完，他看着清瘦少女身旁那台庞然大物，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这啥？”
他的同学代替他抛出了这个问题。
也许是他拔高的声音有点儿响，又也许是卿芜那台机甲造型过于诡异。更多的人围上来，看猴子似的围观这台破破烂烂的“战损风”机甲。
“哈哈哈，别人造机甲往新了造，她倒好，怎么旧怎么来！”
“这确定不是刚从前线退下来返修的机甲吗？？”
卿芜的机甲，比起其他人手上光鲜亮丽的机甲外壳，确实有几分难看。
但他们所表露出来的，并不完全是对丑的否定，而是一种敌意。
——对一名来自其他群体、却抢走了本属于他们的珍贵名额的敌意。
卿芜忙了一夜，又付出了大量体力精力，此时早已累到手都抬不起来。她偏过头去，懒得理会这些话，心中反倒在庆幸——
还好战损风和洛丽塔差距太大，暂时没人发现她就是B3103。
“你们嚷什么呢？”
柳诗绮站到她的面前，冷声讽刺，“这就是你们面对同学时，展现出来的素质？”
也许是被气得狠了，她顿了顿，继续说：“这是考试，凭实力见真章。你们耍耍嘴皮子、排挤同学，排名就能前进一位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把心思用在提升机甲性能上。”
那几个同学被她的话一堵更来了火，涨红了脸，就要发起新一轮的争吵。
“肃静。”
正在几个考点来回巡查的监考官——潘莉莉学姐快步上前，张口就点了几个考生的姓名，“你们几个，知不知道自己还在考试？再吵下去，按违规处理。”
一听可能违规，被点到名的考生秒变缩头乌龟，恨恨瞥卿芜一眼，回去做机甲了。
“谢谢你！”
卿芜看向柳诗绮，一双杏眼闪闪发亮。她虽然不在意被人找茬，但有人为她出头的感觉，令她心间漾起汩汩暖意。
柳诗绮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脸：“放心吧，那几个红眼病也就敢嘴上逞威风，下次遇到，骂回去就是。对了，你要交卷么？”
手上的触感细腻温软，她没忍住，多捏了几下。
卿芜纵容地任她蹂｜躏，想了想，认真地答：“我想再检查一下。”
……
两个女孩子认真贴贴的画面，落进潘莉莉眼里。
作为监考，潘莉莉一直在候考室来回巡视。
由于之前检测出了一颗残次品机甲核心，她虽然面上不显，但注意力始终悄悄放在卿芜那儿。
几番观察下来，她终于承认——即便来自艺术学院，这名娇小的少女依然有着通过转专业考试的能力。
甚至，远比一些只知道盯着别人看的蠢货要强。
怪不得上面要偷偷使绊子。
潘莉莉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在告发真相与默不作声之间来回游移。
她非常清楚——一旦告发，卿芜或许会顺利通过考试，但自己，一定会丢失目前拥有的一切。
她大一时，那位负责监考她的学长，就是这样退学的。
……
无故遭受了半小时隐晦目光洗礼的卿芜，并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为了保证精力充足，她去休息室睡了会，又回到新造好的机甲面前，开始做最后的检修。
“咦？”
修复完几个无伤大雅的bug后，她打开工作面板。却发现，AI数据扫描显示，刚才还站得笔直的机甲，居然有了0.0018%程度的向□□斜。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考试全程录像，监考官也一直在监控镜头后守着。究竟谁这么大胆，敢趁她睡觉的时候动手脚？
她操纵机甲抬起右脚，只见机甲坑坑洼洼的脚底板上，贴着一张诡异的纸条——
“你的机甲核心已经受损，赶快更换，不要告诉别人。”
卿芜略带失望地撇撇嘴，她还以为，这是哪位同学给她下的战书。
“核心受损？”
她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取出机甲胸膛处狭小的黑匣子，故作疑惑地喃喃，“难道，这就是它动不动发出声音的原因？”
【不要换，就用这个核心。】系统再次诈尸。
“哦？”
卿芜顿时来了兴趣，“为什么？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她早就觉得系统和这颗奇怪核心脱不开关系，刚刚的话，不过是激它罢了。
系统一改之前的卖萌语气，严肃道，【每一颗机甲核心，都是不同的。你现在更换核心，我发布的任务也会告吹。】
“那上一次的洛丽塔任务呢？”
卿芜挑眉，“上一次，你可没跟我说，一定要用哪架机甲完成任务。”
【因为……】
系统的声音低下来，【全息赛的机甲核心，本质上，是同一颗。】
卿芜顿住。
那一瞬间，她仿佛抓住了些什么，但也许是连续熬夜的缘故，那思路稍纵即逝，很快湮没在无尽的混沌当中。
“好，”她深深看了一眼被她取下来的黑匣子，又把它放回，对系统说，“我相信你，因为你把我的体能升到了D。”
“但我不可能永远相信你，尤其是在你什么都不说的情况下。”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再有下次，告诉我你行为的原因，好么？”
【好。】
这一次，系统的回答格外干脆。
得到系统的回应后，卿芜走上讲台。
“老师，我想交卷。”
机架底座上升起滚轮，灰扑扑的庞然大物跟随少女的步伐来到台前，与她纤细的身影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名对她怀有恶意的军校生狗皮膏药似的粘了过来。
“就这，还交卷？”
“我要是她，我都没脸待在这间考场。”
其实，这台机甲并没有在造型上多么的有碍观瞻，只是被她故意做得旧了些、脏了些。
自小到大，卿芜看过许多战争纪录片。录像里，前线战场上，机甲都是这样的。
在她心目中，真正的机甲，并不是玻璃罩子里光滑、完好，充满英雄气概的样子。他们破旧、污损，还沾满了腥臭污秽的虫族粘液。
就连她母亲曾用过的机甲，也是一台在虫族战争中服役了几十年的“老兵”。
卿芜不禁去想，如果没有“战损风”这一人为标注的课题，她或许依然会在某一天，交出这份答卷。
……
卿芜麻木地在批评声中提交作品。
她有预感，只要系统还在发布任务，这样的评价，以后说不定会是她的家常便饭。
“你确定？”
潘莉莉惊讶地看向卿芜。她难道没有收到自己的纸条么？就这样交卷了？
她沉吟片刻，理了理内心纷乱的思绪，正色回答：“最终成绩由等级鉴定、匹配度测试以及主考官综合打分组成。”
“等级鉴定现在就可以做，匹配度测试则需要搭档配合。至于主考官打分，则会在考试结束后的一周内统一公布。”
潘莉莉捏了捏手里的汗，又重复了一遍，“考试时间还没结束，你确定要交卷吗？”
“我确定。”卿芜答。
她见潘莉莉如此严肃，自己也被带得有些紧张起来。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自己的制作过程，又向系统确认了一次，才把机甲送上鉴定仪，并给谢入期发消息：“我做好机甲了，快来做测试。”
屏幕上的字母飞快滑动，数据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最后定格为一句话。
【鉴定结果——A+。】
条件反射般，潘莉莉讶异地看向卿芜。
机甲的等级上限，由机甲核心决定。
这本应是刻进教科书里的话，却在她的面前，被一个转专业进来的大一学生轻松打破。
她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她早就发现了不对，提前替换了机甲核心？
潘莉莉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登陆系统，在卿芜考号对应的位置上传一个A+。
卿芜也松了口气。
有了一个A+，只要后两项的分数不太低，她一定能通过考试。
庞大而陈旧的机甲转回身，顺从她的指令，往一旁的空地挪去。少女依偎在巨大机甲身侧，缓缓回眸，朝着身后不少偷偷张望的军校生微微一笑。
“见鬼了……”
一名军校生看看自己手边光彩照人的新款机甲，又看看卿芜身旁灰头土脸的战损型，难堪地垂下头。
这时，一阵风从他身边经过。浅金色的长发混杂着隐约香气，重又吸引住他的目光。
“等等！”
金发少女穿过空荡荡的教室，也走上讲台，坚定地说：
“学姐，我也想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