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放下手机。
在他接起电话的这段时间里,阿罗与马库斯已走了进来。像他们平时那样,先是以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之后则是优雅地行走,最终落座于他们日常的位置。
“我要离开一趟。”
凯厄斯斩钉截铁地交代,看向他的兄弟。
阿罗似乎才注意到他刚打完电话。
“应该这样,”他勾了勾唇角,“由你去接人,总能叫我放心。”
马库斯从座位上轻轻动了动,施加了一些注意,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平淡淡,像了无生趣,“她可以看到鬼魂……”
“她只跟人类的鬼魂沟通,马库斯。”凯厄斯没等他说完,就飞快地打断他的话。
阿罗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他和凯厄斯都清楚马库斯想说的是什么,他想追问吸血鬼的灵魂,他的妹妹,是否有仍在世间游荡的可能。
这涉及一桩多年前秘辛。
背叛,谋杀与谎言。
马库斯至今不清楚,是他出手,夺走狄黛米的性命。
他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可以停止这个话题。
“我想我们已经有共识了。”
马库斯失望地回归他平时的状态,苦着脸,对一切毫不关心。
确定阿罗跟他想的一样,凯厄斯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赫尔伽不需要去应对“吸血鬼的灵魂”这样的问题,这不是他们要她加入沃尔图里的目的。她不用去触碰这一面,他清楚阿罗的猜疑。
他两只手都在座位上,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沉思。
这个时间,他应该考虑沃尔图里,然而脑子里却是刚才的通话。
她果然不敢不找他。
和从前一样,她应该清楚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凯厄斯心情愉悦了一瞬间,突然又想起被挂掉的电话,皱了皱眉。
他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身在米国,赫尔伽当然不清楚血族大佬的怀疑。
她挂上电话以后,飞快上妆,拿好衣服出门,出发去西雅图。
之前她掐着点,估计凯厄斯的耐性只有三天。从他打电话过来就可以判断他的耐心正在飞快消失。她清楚一旦被沃尔图里找上,就不再有任何机会,所以,她如果想做点什么,也只能在三天内完成。
握着方向盘,她手心内微微出汗。
这实在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在短时间内,要营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象。
福克斯到西雅图的路上,冰冷的风吹过她的脸颊,带起几缕头发。但赫尔伽无心理会,她亟需要降温使头脑清醒。
她专注在眼前的“任务”,暂时忽略如果失败,大概率她就要在72小时后开始吸人血的事实。
莱娜打来了电话。
赫尔伽瞥了一眼,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确定莱娜不会通过语气察觉到她的异样。
为了不让她察觉,她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
毕竟……
“我我我收到了,宝贝!”过于亢奋的音量传来。
她果然应该把音量开得小一点。
跟她料想的没错,收到她自掏腰包,直接空运过来的限量版杜卡迪后,好友已经美翻了。
韦弗家的大小姐总有一个暴力摩托梦。可惜,这只是单方面地蠢蠢欲动,实际一直未在她爸那里通过。
因为“精神出轨”爱丽丝,赫尔伽狠狠把她得罪了,没办法只好出血,只求以金钱挽救友情:)
本来她还定了餐厅。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现在狂奔在“争分夺秒,保住人类身份”的道路上。
“后天下午我去接你,我们去西雅图。”
为了不让好友起疑,她只能撒谎她的脸还没好,必须等到后天才能出门。她的计划里,因为这两天她还有别的事要安排,所以好友不得不,也必须在后天下午出场。
实话说,对这个临时计划,她也没有多少把握。
把车停在一个人流较多的商场外面,赫尔伽果断拿上包进入前门。
再从后门出来时,已经换了装束。
感谢现在这个年份还没有遍地的摄像头,不然计划中第一步她都无法完成。
帽子和假发有效地遮住她的脸,站在报亭前,她的目光在报纸上徘徊。
“给我这些,谢谢。”
她顶着被店主怀疑的目光付了钱,抱走了一大沓当月报纸。
没时间找地方慢慢看,她避开路边来往的行人,把帽子往下拉了拉。
赫尔伽闭上眼睛。
触摸报纸,她就能获得相关被报道亡者的信息。她从前也经常用这招,用来快速寻找超自然事件发生地和相关的人物。
不过,今天她既不是寻找凶宅,也不是找惹了麻烦的倒霉蛋。
如果想要摆脱沃尔图里,她必须找一个能在当地帮她制造假死的人。在西雅图,这样的人不多,特点是往往具有或黑或白的背景。
现在,她需要的是一个对此间内情十分了解的中间人。或者说……中间鬼。
她的手指在仿佛无序地移动后,停留在其中一份报纸上。
朗·弗罗斯,本地警局内的重要人物,传言有望接任局长的位置。
死亡时间:七天前
死亡原因:帮派火并
死后被西雅图当地的媒体爆出贪污等一系列问题,在多方证据下,其人黑警的身份确凿无疑。
赫尔伽正需要这样一个人。
随后,她把报纸统统丢进回收箱,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招魂,从来都是一项技术活。
神秘学家游走在理智和疯癫的边缘,在探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知识时,要随时准备着遭遇意想不到的危险。
赫尔伽出于对队友的相信,选择这一领域朝脆皮发展的时候,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想来,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对凯厄斯抱有超乎寻常的信任。
虽然,他从没展示过哪怕一丁点仁慈。
所以,她果然是被冲昏头脑了吧:)
站在命案发生的大厦门口。
过去人流旺盛的金融公司门前,因七天前死者的坠亡,稀疏荒凉。
赫尔伽在弗罗斯尸体曾经的位置上出现,以手接触地面。
她顺着“以太”里的怨念找到朗·弗罗斯灵魂最后出现的地点,亚里士多德在两千年前设想了以太,后世人将它定义为“意识组成的空间流体”。
但她一直更倾向于把它叫成“灵波”。
朗·弗罗斯生前的绝望和怨恨都集中于此地。
顾不上路人看疯子一样的眼神,赫尔伽蹲下来,对着大地喃喃自语。
在通灵这条路上,系统只给她划了个大框架,具体得靠她自己搜集和学习。不过得说,在这条路上,她从不缺资源。
就是学得有点杂了……
赫尔伽熟练地念起埃及语,她有段时间曾拿到过古埃及,记载有诅咒和招魂的《亡灵黑经》,虽然后来被系统收缴走,但她在保有它的那段时间里强行背了一部分。
在完全不通古埃及语的情况下,强行记住那些句子的含义和发音。
至今想起来,对她来说,都像地狱一样的经历。
因为不认识朗·弗罗斯,也没有他的遗物,她只能用这种方法召唤他,利用他生前留下的怨念。在这个地段,残存了他大量灵波。
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口中古埃及语里夹杂着弗罗斯的名字。无论是招魂,还是驱魔,本身就是对施术者意志力的一种考验,赫尔伽的精神力量完全是在san值来回跳跃中成长起来的。
再一次眨眼之间,空气中的温度骤降,路上的行人消失,阴冷的颜色席卷,占据眼前大片的视野。
金融大厦黑色的玻璃幕墙中,浮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往外浮现的过程中,逐渐成形。
人脸和报纸上的一样无二。
“朗·弗罗斯。”
她站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她被人押着走进一处豪宅内的办公室。
维克托·帕特里克齐,当地举重若轻的人物,灰色势力的保护伞,同时也是朗·弗罗斯的“资助人”之一。
赫尔伽清楚自己如果想成功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瞒过沃尔图里,必须借助西雅图当地灰色势力的帮助。她需要人伪造包括死亡记录、法医报告等一系列资料。
这些事通过常规办法,不经他人之手是完不成的。
朗·弗罗斯充任智囊,给她推荐了帕特里克齐。人选的选定经过深思熟虑。
作为通灵人士,她从不缺获取秘密的途径,大都市纸醉金迷下的黑暗隐秘,层出不穷的幕后交易,寻常人难以获取的信息,在她眼里却并不难办。
然而,以秘密作为筹码,却并不明智。
因为太过熟悉鬼魂和仇杀,她很熟悉这中间的套路。想以此取信于人,索取回报,往往是血腥的开始。
所以,她更倾向于对等的交易。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冒风险,她只想做人情的交换。
在这种苛刻的条件下,人选自然非常有限。
通灵学领域和可以帮上她的人交叉下,她选定了维克托·帕特里克齐。
维克托的家族,近些年如同陷入诅咒般的命运,先是他的妻子发生车祸,接着大儿子坠机,女婿女儿被人枪杀,现在他的小儿子也病倒了。
人们都说这是帕特里克齐晚年的报应,在通向权力的舞台上,他沾染了太多的血腥。
当然,传言只不过是传言。
赫尔伽在他的房子外面时,就已看出了一些眉目。进来之后,更是进一步确信自己的判断。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如同魔术,巧妙的思维和天衣无缝的手法可以制造出一个无从破解的谜局。现实往往既悲惨又残酷,埋藏在报纸之下,甚至无人再去探寻其中的真相。
帕特里克齐家族不幸的命运,是一个人为的“诅咒”。
赫尔伽想利用这一点交换人情,让对方答应帮助她假死脱身,离开西雅图。
但想要实现这一点,还得先经过眼前这一关。
取信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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