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马车之后,巧儿叹了口气道:“咱家四小姐的嘴巴大,小姐您等着吧,这件事情不出一天便满京城的传开了。”
白家这位小姐是府上嫡女,来给她贺寿的姑娘们肯定不少,赵星波在这群人里一张扬,不出一晚上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雪漪就算不动脑子也能猜出这些人会说什么。
无非是“赵五小姐真可怜,大皇子看都不看她一眼”,“赵五小姐定是为了遇见大皇子故意去白家的”,“听说锡侯府与大皇子的婚事凉了,赵五小姐伤心欲绝失魂落魄”。
大皇子刘逸又是顾影自怜之人,这些年哪怕雪漪从未向他搭过一句话,他也能脑补得雪漪对他情根深种,并懊恼的询问身边人如何甩掉雪漪。恐怕刘逸也会认为雪漪是冲着他而来。
雪漪揉了揉眉心。
巧儿道:“大皇子虽然比不上周家公子那样的人物,也是风采斐然。要是他没有那么风流,少几个红颜知己,不去那些脏地方,倒是不错的。”
第二天果然多了许多版本的故事。
静阳郡主素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她笑眯眯的走到了萧临的身后:“暄王,你可知道吏部尚书的女儿白韵?白韵生得花容月貌,是吏部尚书最心爱的女儿。”
萧临润了润毛笔继续写信:“不认识。”
“她许给了太子做正妃,这门婚事是你背后操控的,你怎么忘记了?”静阳郡主道,“赵家那位妹妹和她是朋友,昨天还去了她家里。”
见萧临还是不理会自己,静阳郡主又道:“刘逸那小兔崽子也去了,我听人说赵家妹妹见到他,结果他对人家熟视无睹,还带着赵家妹妹的堂姐四处走动,惹得赵家妹妹伤心难过,独自一人回到马车上掉眼泪。”
一滴墨落在了干净的纸面上,慢慢晕染开来。
静阳郡主唉声叹气:“怎么办呢?我听说女人在最伤心的时候最容易打动,倘若这个时候有人关怀关怀人家,人家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赵家妹妹知书达理确实是难得的好姑娘,翰风这么大了还没有娶亲,我让翰风带一包点心去看看吧,说不定到时候你就有个好弟妹了。”
“娘,我去我去——”一旁磨墨的周翰风闻言露出一抹笑容,等他看到萧临的目光后,赶紧改口道,“我去给你们倒茶,您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肯定口渴了,咳,给王爷找弟妹这件事情改日再说吧。”
萧临将染墨的纸张收了起来。
“宫里有什么消息?”
静阳郡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坐在了萧临的侧位:“皇帝一直打听你的踪迹,派了许多人去寻,过往可疑的客商都不放过。外面传来消息说有一行商人遇到山匪被杀,咱们的人看了一下被杀的手法,原来是皇帝的人把这行人当成我们动手了,事后发现杀错了人,把事情嫁祸给山匪。”
周翰风道:“您不来京城,他在京城提心吊胆,时时担心您拥兵造反,私底下做些下作的事情恶心您。现在您要来京城,他更加害怕,怕您借这个机会在朝中布下许多棋子篡权。”
萧临知道皇帝的想法,臣强主弱便是这样的局面。这几年萧临左右了太多朝事,皇帝最提防的人便是他。
可惜皇帝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直到现在都没有娶王妃,”静阳郡主打趣道,“刘誉和刘逸有不少姐姐妹妹,皇帝肯定会想方设法让你娶其中一个。你和皇帝平辈,如果娶了他的女儿,岂不是要喊他一声爹?”
不按辈分嫁娶的状况虽然常见,但静阳郡主清楚,萧临对这些公主没有意思。
在暄州的时候不少外族想把他们公主献给萧临做妾,萧临全都拒了。
......
雪漪想着与大皇子退婚的风波也该尽了,家里那些长辈多少猜出她现在搬来这边住。
这处宅院虽然僻静清幽,距离城中过远,许多事情极不方便。
所以这几日雪漪想着要不要搬回去住。
今日午后难得无事,下面那些丫鬟没有拿着许多事情来烦她,她休憩片刻后在书房窗边临帖练字,巧儿悄悄走到了她的身边:“小姐,周家公子来了。”
雪漪心思正放在字上,并没有注意巧儿在说什么,还以为下面又有什么人说事,随口道:“让他进来吧。”
巧儿虽然惊讶,还是说了句“是”。
家里人平时读书写字或者作画都要熏香,书房里正熏着禅悦香,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典雅香气伴着些许药草苦香似乎浸入了房梁里,书桌旁放着一盆姿态可爱的南天竹盆景,雪漪穿着一身薄粉色的春装,墨发散散的以一根粉玉簪子束了部分,手中拿了一支宣笔,正临摹着王献之的《洛神赋十三行》。
雪漪临帖练字只为消遣时光,也是因为这样,她写字时极为入神,完全不在意周遭的一切,等临完一张,雪漪正打算让丫鬟沏杯茶进来,一只修长的手拿着杯盏送到了雪漪的面前。
雪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接过喝了一口,才想起那只手不是巧儿的手。
她回身一看,萧临正站在近处。
雪漪这时才想起半个时辰前巧儿进来传话,她站了起来:“周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应该喊我一声才是,是不是等了很久?”
“时间不长。”萧临看起来并没有生气雪漪的怠慢,“写字时意在笔先,我一出声破坏了你的心情,再写的时候又要凝神静思,不如等你写完。”
雪漪请萧临坐下来:“不过随便写写字打发时间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作,周哥哥下次过来直接叫我就好。”
巧儿在外面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忙让人送些瓜果点心进来。
雪漪道:“周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倒没有什么大事。
只是萧临觉得事事稀奇。
几年转瞬而去,萧临想过许多,却没有想到原来雪漪不仅不是个哑巴,还极会说话,说得滴水不漏,无论从哪个方面去看,都是足够完美的大家闺秀。
而且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芳心暗许,和别人订了亲事,此时又在为别人伤心。
萧临道:“伤口突然裂开了。”
雪漪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萧临伤得严重,倘若对方真是自己亲兄长,她万万不允许这几日便下床走动的。只因为对方是周家的人,她只能将应当注意的事情告诉静阳郡主,让静阳郡主约束对方。
“周哥哥伤得严重,我看还是少走动才好。”雪漪道,“今天你该派人来请我过去。”
萧临只看着雪漪,并没有讲一句话。
雪漪看不透对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萧临一双凤眸极为深邃,看她的目光像是认识她,又像是从不认识她。
“请和我来药房。”
书房和药房仅仅一墙之隔,这面墙中间被打通了,可以从门里进去。也是因为这样,书房里有些许清苦的气息。
雪漪给萧临把脉,脉象倒是正常,他虽然不按照雪漪的要求去休养,身体却比旁人恢复得要快很多。换药的时候雪漪发现萧临的伤口处确实出血了,但不是因为余毒,经过几天的服药,萧临体内的毒全清了。
大概是衣料摩擦,结痂之处突然裂开了。
雪漪刚刚用热水洗过手,即便擦净后手指处依旧有些温热,细腻柔软的指腹搭在萧临宽阔肩颈处,萧临只嗅到她身上很淡的梅香气息。
“你和刘逸的婚事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小时候便定下了,当时母亲还在。”
雪漪一想起寿安郡主,心口便隐隐作痛,她强忍着伤心笑了一下:“这些都是过去了,如果母亲还在,事情不会闹得这般难看。”
太后已经去世了,寿安郡主还在的话,见她与刘逸不和,自然会想方设法退了这门婚事,京中其他人碍于寿安郡主的面子,即便想看热闹也不敢私下里随便议论。
萧临将雪漪的神色收入了眼底。
窗外老远处便传来家里下人的声音:“小姐,咱家小公子回来了。”
雪漪道:“是我弟弟赵澄,现在在东宫做太子的书童。”
两人正说着话,赵澄从外面回来了,他出了一额头的汗,雪漪拿了帕子俯下身给他擦一擦:“澄儿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赵澄点点头:“姐姐,我很好。”
说话的时候,赵澄忍不住去看萧临。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年轻男子,对方一身贵气,却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赵澄好奇的道:“姐姐,这位公子是谁呀?”
“周家的哥哥,那天你看到的夫人是他的母亲,你喊他哥哥就好。”
赵澄仰起头,一团稚气的向萧临问好。
萧临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太子对你怎么样?”
赵澄在萧临面前就是个小矮子,他努力抬头想把对方看得更加清楚:“太子对我很好。”
这个时候,一名嬷嬷突然从外面进来了,她走到雪漪面前耳语几句:“小姐,颐顺堂出了大事情,掌柜说您必须过去看看,小安在外面等着您。”
雪漪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等嬷嬷出去,雪漪对萧临道:“周哥哥,家里下人找我一点事情,我先出去一下。澄儿,你今天和周哥哥一起用晚膳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