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表忠心

似乎终于能解决困扰自己多年的心腹大患了,李金戈的心中竟出现一丝连他也不理解的挣扎。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太过激动。

兵骨生来就通天下百兵,可所有兵器里,他最喜欢的只有刀。

这刀在公孙鸿手上,连李野的皮都剐蹭不了。

可在他手上,却能轻易致人死地。

他怎么会以为自己是“公孙鸿”呢?

现在的局势,分明,李野才是那个无法反抗的“公孙鸿”!

他刚提起刀。

却听李野没来由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不知道李金戈杀人时是什么样的。”

李金戈握刀的手一抖,一时又惊又疑。

这人背后还长了眼睛不成?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还知道……自己要杀了她?!

李野装完了逼,感慨了一下自己未来的主子,自觉自己的戏份结束了,便打算回去。

刚要走,又觉得不妥。

倒不是因为害怕昆仑山的处罚。

首先,她本就没有正式拜入昆仑山,就算昆仑山要定她的罪,也无法以伤害同盟的罪定她。

其次,真要说起来也是这公孙鸿先来杀她,她只是出于自保,哪知道这位曾经的筑基师兄这么弱,就这么轻易被她反杀了。

这最后,就是她知道掌门或是辛耀回的父亲,定会出手保下她。

只剩一个月便是秘境开放的日子了,辛耀回还需要她这个护道者。

木璃秘境不是昆仑山单独看管的秘境,而是三大仙门联合把守的,三大仙门的弟子都可以进去。

三大仙门内可有不少世家占比的弟子,辛耀回有能保命的灵符,他们也不缺能害人的道具。

依辛耀回父亲那要溢出来的拳拳爱子之心,总想避免任何的万一。

那便需要她出手了。

而她打算从秘境出来后便去李家投诚,也就不在乎之后昆仑山可能对她的惩罚。

反正昆仑山和李家关系不好,她加入了李家,迟早……和昆仑山就是对立面的。

她现在犹豫,只是想到公孙鸿既然人都已经死了,那他的遗产,该由谁来继承?

自然该是她了吧。

公孙鸿身为丹器双修的内门弟子,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最起码也得把那把刀拿了才对。

还能充作她“出于自卫才反击”的证据。

因此,她便转了身。

想着如果看到一些残肢断臂也好清理一下,就当锻炼心理素质了。

身为未来的反派心腹,自己要处理的肮脏场面定然不少。

得习惯才行。

然后。

她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表情怔然、提着刀的,黑发青年。

此人,她一月前还见过。

正是昆仑山前不久招纳新弟子时新入门的杂役弟子——金嘉明。

在得知此人年纪轻轻却长了个大个子,她还在心底为他担忧过。

不过后来她已经了解了,身高和智力没有关联,幼年高个并不会影响大脑发育。

有了秀莲加入后,她也就渐渐忘记了这么个人。

现在触发回忆,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野见他站在自己身后,手上还拿着自己想要的那把豁口刀,心底忽然生出了些许紧张。

自己之前杀公孙鸿的时候,他应该没有看到吧?

应该是没看到。

她看了看已经寸草不生的方圆十里,心想若他真目击了自己杀公孙鸿的场景,怎么可能还活着?

哪怕只是余波,也不是他一个没有什么修为的杂役弟子可以受得住的。

而自己刚刚沉浸在演戏之中,或许是因为想到自己难得也能有点单人高光镜头了,便有些飘飘然,竟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这里的确离杂役弟子的研修居不远。

他应该只是……碰巧路过吧?

李野带着几分试探地看他。

李金戈也紧了紧手上的刀。

“你怎么……”

“我听到有动静,碰巧过来看看!”

二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李野点了点头,又看向他手上的刀。

“你这刀……”

“碰巧在地上捡了把刀,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师姐落下的吧?”

又是异口同声。

李野怔了怔,觉得此人和自己还挺投缘。

自己还没问出口,他就好似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一般。

于是又开口道:“那你刚刚……”

李金戈一本正经地摇头,配着他一米八的身高,看上去老实非常:“我什么都没看见。”

还主动将刀交到了李野手上。

李野接过刀,心中对他的话其实已信了八成。

只是路不路过的,就不好说了。

说不定是想来捡漏的。

正这么想着,手上就又被李金戈放了一枚储物戒。

“刚刚还捡了枚储物戒,想必也是师姐掉的吧?”李金戈满脸诚恳,乖头乖脑。

饶是李野这种不善人情往来的人,都忍不住在心底道了声上道。

都有些想和这人学习察言观色的本领了。

察言观色,可是心腹必备技能。

她还差这人远矣!

对于李金戈的上贡,她也没有否认。

毕竟公孙鸿已经死了,她刚刚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小心漏出来的“残肢碎肉”,想必已经死的很干净了。

再说,杀人越货,本就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不收才是崩人设呢。

她不声不响地打量着李金戈,觉得这种人物,应该不会是无名无姓的存在。

这张脸是真如刀削斧凿一般,修眉俊眼,棱角分明。

可偶尔间的神态里,又似隐隐流露出几分不可一世的睥睨之意,品貌非凡。

此人又如此会看人眼色,在杂役弟子中也是一看就觉其特殊的显眼存在。

断不可能同那公孙鸿一样,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小龙套。

她便也问起他的名字:“多谢了,你叫什么?”

李金戈一顿。

原来她没有认出自己。

那她喊什么李金戈?

心底不悦,可表面上,他还是低眉顺眼地答道:“在下金嘉明,只是一名普通的杂役弟子,就住在这附近,师姐呢?”

李野却在听了他的回答后皱眉。

金嘉明?这是何人?

她竟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长这样一张脸,居然是无名炮灰?

导演会不会给安排角色啊!

“李野。”她微微颔首,不管心理作何想法,面上还是一派沉静淡然之态。

刀光映着月色落进她的眼里,好似眼含明月,皎皎又遥遥。

那双让李金戈梦断魂劳的眼里,没有了恨,却也亮得惊人。

她看向他,双目对视,却微微一笑。

他不禁恍神,眨眼又见李野手上出现了一张空白卷宗。

明了,这是要与他签订灵魂契约。

他有些意外。

这种残暴之人,不想着先杀了他,而是让他签契约?

灵魂契约若要生效,便必须签署真名,以血立誓。

而他,是绝不会暴露真名的。

气血涌动,杀意又起,他已准备二次出手。

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事要问。

他佯装出几分好奇与懵懂,一副看不明白李野手上卷宗意思的模样,问她之前的话。

“师姐刚刚说的李金戈,是何人?”

李野想不到他连这也听到了,眼中霎时露出一丝狐疑。

虽然人在昆仑山,但她也不是对仙界势力全无所知的,她曾也向辛耀回打听过李家的事。

当时的辛耀回是这般回答的——

“李家家主有三位公子,听说大公子李金风拜了九重天的文成尊者为师,此人天姿一般,及冠之龄才堪堪筑基,虽然也是天道筑基,但我听说他当初在木璃秘境的表现可惹了不少仇恨。”

“似是抢了其他人的机缘才成就了他,不过,这就是仙界咯,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为了自己的大道,无所不用其极。”

“还有就是李家的三公子李金迟,好像才十一岁吧,听说天赋极好,是个金灵体,最受李家家主宠爱,被惯的骄纵任性,不可一世。”

“李家主去年还为这三公子办过一次满十宴,我家自然也有请帖,便见了一次这位三公子,正好看见他在戏弄家仆,竟以他人的痛苦取乐。”

他说到这还皱了皱鼻子,一看便是对李金迟的做派很不喜。

李野听了也心道不愧是李家,这两位的人设一听就反派味十足。

“那二公子呢?”她继续问。

“这二公子……似乎是过继给现任李家主母的。”辛耀回摇头道,“关于此人的信息极少,只知其似乎天姿不凡却天生孱弱,由李家主亲自教养,极少出现在人前。”

“不过,若真有不凡天姿,怎么会身体孱弱?总不能是生来就带天谴吧!”

“若按照透露出的年龄来看,这二公子也该有十三岁了,十三岁还不拜宗门修习,估计是没打算让他进宗门了。”

“我猜此人未必有多受宠爱,李金迟和李金风都办过满十宴,唯独他没有,且李金迟的满十宴上也没有此人出现,那李金迟也从未提过自己还有个二哥。”

“阿野,不是我不尊重你找家人的想法,只是你看这几位公子,以小我见大我,你觉得他们这家风能好到哪去?”

“你若只是因为这理由想去李家,倒不如……来我辛家。”

回忆结束。

李野看向“求知若渴”的李金戈,神情不变的信口胡诌。

“那是我一个远房表哥,我听说他气度不凡、风采过人,那时突然想到这位表哥,有些好奇罢了。”

李金戈静静地看着李野。

若不是自己听过她“找家人”的言论,且自己就是那个“李金戈”,他或许真要被她这番鬼话糊弄过去了。

他知道她在说假话。

可却不知她为何要说这样的假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气度不凡,风采过人。

“既是表哥,师姐难道没见过他吗?”他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野半真半假地往下编:“我出身低微,这位表哥却出身高贵,我听过他不少传闻,心中敬仰,以他为目标,却遗憾一直未有真正见过面。”

李金戈一直在盯着她的眼睛看。

见她提起“表哥李金戈”时,眸光闪动,似乎是真的敬仰此人。

没有丝毫杀意,更没有恨。

他不确定李野会不会也做那样一个古怪的梦。

但看她见了自己的脸,也认不出自己就是“李金戈”的模样,应该……是没梦见过他的脸的。

尽管这张脸比自己原本的脸要成熟不少,但那也是自己的五官。

她的表现,似乎,和那个梦不一样。

“你……很喜欢这位表哥吗?”他无意识地问出了口。

李野听她问了几次有关李金戈的话,渐渐了悟。

果然没有一场戏是白演的。

她这边才杀了公孙鸿,那边就立马冒出个龙套来给她递话,让她表忠心。

因为从小仰慕李金戈,长大后便努力成了他的心腹,这个剧情线妥不妥?

李野认为妥。

她唇角一扬,神情放松下来,那茫茫月色便成了柔和她面部轮廓最好的打光。

她也不是没有琢磨过,自己的角色为何要对一个大反派如此忠心?

原剧情里没写,毕竟哪个编剧会给一个小喽喽似的工具人补全故事线呢?

这就要靠演员的自我理解了。

还有什么理由,比那虚无缥缈又似理所应当的“情爱”更适合做理由的呢?

不过她认为自己的角色不是对李金戈的爱,而是一种极其有责任感的忠诚。

或许,还掺加了一些仰慕和心疼。

毕竟,李金戈不像凌虚子,生来就为天地所钟,有天赋、有姿仪、有师长、有好友,有无数仰慕他喜爱他的追随者。

全天下最优秀的天骄都会不自觉向他靠近,男性追随,女□□慕。

他风光霁月,占尽天下大义,替天行道,顺风顺水。

而作为他的一生之敌——李金戈,却是童年悲惨,生性暴虐,敏感多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不注意就是万劫不复。

他也曾辉煌过,起过高楼,却又在顷刻倒塌,众叛亲离,千夫所指。

同样都是仙骨,他有能力有手段,却和凌虚子正是两个极端的正反面。

其他人没有跟在李金戈身边,不知道他经历的一切。

李野代入角色,想若是自己,亲身跟着此人经历了这一切,见他与天争命,频频在绝境中拼出一条血路,任命运如何鞭挞戏弄,也从不屈服。

这样的人物,如何叫她不愿追随?

与其说她会喜欢他,倒不如说她也想同他一样——反了这天!

李野心潮澎湃,面上也不禁蔓延出了一层浅浅的热意。

在荧白的月色下,这抹热意染就的绯色便极其明显。

“岂止是喜欢呢……”她喃喃开口,眼中是一片诚挚与向往,“那该是我一生追随的人呐。”

女孩持剑而立,容貌绝俗,心态超常。

能毫不留情地将勉强算“同门”的昔日师兄碎尸万段,本就是杀伐果断、天赋惊人之辈。

而现在,这般无情之人,却红着脸说……

他会是她一生追随的人。

李金戈心头巨震。

心中的杀意早就无影无踪了。

他忽然想起曾经听三弟做噩梦时,仆妇安慰他的一句话——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这表示三少爷今天会有好事发生呢!”

莫非……真如那仆妇所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

她不是恨他。

而是,太喜欢他?!

李金戈忽然感到全身发麻,这感觉难以形容,叫他无措又不安,偏偏又好像不是反感的意思。

他待不下去了。

最后看了眼好似还沉浸在向往中的李野,他的耳尖好像也起了些热意,难耐极了,遂尴尬地匆匆离去。

等李野对明月表达完自己的忠心后,才发现刚刚还在给自己递话的金嘉明已经走了。

看,这就是龙套啊。

完成自己人物的任务后就要深藏功与名了。

这小子倒是比公孙鸿懂事,不会抢戏,不像是简单的龙套。

以他那仿佛跟人肚子里蛔虫一般的察言观色技能,或许能有不少时长的戏份。

经此一面,李野已对他改观。

她也准备走,却突然发现一个鬼祟的雪白影子。

几步上前,便抓获了此人。

白绫腆着脸看向李野,感受着李野恐怖的力道,心中叫苦。

老天爷,他只是突然发现金嘉明那小子又偷跑了,追出来看。

鬼知道金嘉明没追上,却听到了李野大半夜的发疯对明月表达自己对“李家二公子”的仰慕崇拜。

当初李野在昆仑殿早课前指出《生长术》妙用时,可是狠狠出了一番风头,后面在藏书阁内用出绝技时,不巧他正好在场。

他一直以为李野是辛耀回一边的,虽然名义上还没拜入昆仑山,但早晚也是要进辛家的。

整个昆仑山的内门弟子里,还有谁不知道,辛耀回对李野有多看重?

好了,现在让他发现秘密了。

这平常看着老老实实的李野道友居然有两面,白天和辛耀回那般要好,甚至能舍命相护。

晚上就跑来这半山腰的无人地暗暗发泄,对着月亮一吐心中郁气,竟原来是想效忠李家。

这可是他们昆仑山最讨厌的世家啊!

白绫偷眼瞅李野。

她不会想杀他灭口吧?

虽然他有筑基修为,可他到现在都还没学会绝技呢。

这人又是体修,身上估计还有不少辛耀回给的好东西,真要拼起来,自己打不打得过她都不一定。

就算打过了,他又该如何同辛耀回解释?

真是倒了大霉!

金嘉明这小子,真是和他八字犯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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