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杜如云的故事莫名其妙拉开了帷幕。
两个杜如云是主角,洛雪烟和江寒栖是观众,小床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对婴儿是背景板。
当第二个杜如云出现在面前时,屋内的杜如云一幅活见鬼的样子,又惊又惧,二话不说给对方扣上了“妖怪”的帽子。
杜如云二号也不遑多让,松开千咒,同样一脸惊恐,指着另一个杜如云颤声连说好几个“妖怪”。
场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两个人都说自己是杜如云,起先那点害怕在愈发激烈的争辩声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江寒栖便这么退了场。
【能分出来吗?】洛雪烟偷偷问江寒栖。
江寒栖实诚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全杀了。”
他除妖的宗旨一向简单明了:一个不留,统统除掉,省得节外生枝。
【那王焕金能把你吃喽。】洛雪烟打趣道。
江寒栖没搭理她,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盯着两个杜如云对峙。他腕上的伤口还没止血,千咒贪婪地饮着血,咒文光芒不减,绕着棍身缓缓转动。
洛雪烟找出手绢,勾了勾他的拇指。
江寒栖偏头看了她一眼。
洛雪烟抓着他的手背,转过他的手,将手腕内侧对着她。缚魂索隐去,伤口露出,她把手绢系在上面,用手按压那处。手下的触感如一块经年不融的冰,冷得灼人。
她抬眼,用目光一点点描摹江寒栖的轮廓。
他不笑的时候,跟让人如沐春风的江家公子判若两人,就像冒着寒气的坚冰,只一眼,就能把人冻得直打哆嗦。
面冷,身冷,心冷,甚至连那一头乌发都是冷的。真是哪儿哪儿都冷,没一处热乎的。
洛雪烟拿开手,看了眼伤口,还在渗血,于是又把手按了回去。她扭头,望向另一边的荒唐剧。
婴儿哭得时间太长,呼吸不畅,哭声变得断断续续。其中一个杜如云听到了,着急地喊了声孩子的乳名,顾不上对峙,走到小床边哄孩子。因为分不出哪个是真嘉儿,她抱起一个婴儿,也没忽略另外一个,俯身轻拍婴儿的身体。
“别动嘉儿。”杜如云二号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小床里被留下的婴儿,柔声哼唱起童谣。
洛雪烟细细端详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杜如云不久前可是挨过重重的一巴掌,那她的脸上应该......
搭在手腕上的手忽然撤走,江寒栖下意识垂眸去寻找消失的暖意。
【左边是妖,动手。孩子先别杀。】
缚魂索转眼间刺穿杜如云一号的咽喉。她呕出一口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头一点点往江寒栖的方向转。
缚魂索收紧。
“哗啦——”美娇娘成了一地碎片。
受惊的婴儿落到黑网之中,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多谢江公子出手相......”
千咒对准了幸存下来的杜如云。
洛雪烟看向江寒栖,不知他是何意。
“孩子镜像未解,妖物本体尚在。会是你吗,杜夫人?”江寒栖沉声道,盯着杜如云,看不出一丝感情波动。
缚魂索在空中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游走着,红线失去绞杀时的紧绷感,松垮垮地隔出两个空间。
杜如云站在里面,当即矢口否认,开始绞尽脑汁证明自己并非妖物。
“怎么回事?”
正说着,门外进来个王焕金。脚刚迈进屋,他就惊得说不出话来,颤巍巍地指向屋里的杜如云:“你、你......”
洛雪烟回头,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惊出一身冷汗。
又来一个杜如云!
“这、这是......”新来的杜如云惊恐地捂住了嘴。她的左半脸之上赫然有一个巴掌印,跟屋里的杜如云一模一样。
江寒栖问道:“老爷和夫人可曾分开过?”
王焕金还未回神,恍惚地对上他的目光,应道:“分开过一段时间。”
语毕,缚魂索卷起他身旁的杜如云,将她放到屋内,和杜如云二号并排而立。
“夫君!”
“江公子这是何意?”
江寒栖放下千咒,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焕金:“一人为镜像,一人为夫人。至于留哪位夫人,全凭老爷定夺,在下只负责除妖。”
分不清哪只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狼狗,总该分得清哪个是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吧。
洛雪烟一看江寒栖表情便知他想看乐子。
骨子里还是个坏心肠的。她叹息,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自己的妻,不自己认,还指望他们这些不熟的外人分辨吗?
听到婴儿的哭声弱了下去,洛雪烟写下几个字,戳了戳江寒栖:【哄哄孩子,再哭会出事的。】
万一哭得缺氧可就不好了。
“你让我哄孩子?”江寒栖满脸惊诧。
【你轻轻晃几下,也不费事。】
怕江寒栖拿捏不好“轻”的度,洛雪烟虚环起手臂,轻轻摇晃,做了个简单的示范。见他满脸抗拒,她又抓着他的衣袖,轻晃他的手,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寒栖黑着脸,半推半就地催动缚魂索干起了哄孩子的活。
系着手帕的手往前伸了伸,洛雪烟想也没想地松开衣袖,像先前那般按在渗血的地方,将注意力放到那边认人的戏码上。
王焕金惆怅地打量着两个女人,急得抓耳挠腮,却束手无策。外表、声音、神态、举止,他找了半天破绽,没发现任何区别。
“夫君,要不这样,你问一些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事。最好是在我们搬来这儿之前的,我怕这妖潜伏府中多年,若你问起府里发生过的事.......”其中一个杜如云欲言又止,怯生生地瞥了眼抱着孩子的杜如云。
“问就问。我不怕你这妖。”杜如云二号恶狠狠地瞪着她。
“也好,”王焕金思量片刻,问道,“我爹的那支狼毫毛笔藏在哪里?”
“东院的老杏树下,我给你望的风。”提议发问的杜如云对答如流。
“张绩那次说在城外的山上看到了神仙,那之后我做了什么?”
“叫柳生换上你的衣服,替你装病在床。结果最后也没找到什么神仙。”
“我随我爹去岭南给你带了什么?”
“一盏鱼灯。”
“十五岁那年灯会我放河灯许下的愿望是?”
“一世一双人,此生非我不娶。”
......
两人在那边流畅地一问一答,杜如云二号的脸却越来越白。她像是被人扼住喉咙,压抑着沉重喘息,胸腔的起伏逐渐剧烈。冷汗滑过她的脸颊,没入衣领之中。
“你是如云。”
结果一目了然,王焕金长舒一口气,朝那个陪自己进屋的杜如云伸出了手。
“就知道夫君肯定认得出我。”那个杜如云面上带笑,抓住手,向他一步步走去。
杜如云二号如梦初醒,声嘶力竭地喊道:“不!杜如云,你是杜如云!夫君,她才是妖!她是妖!”
缚魂索拦住她的去路。
【孩子。】洛雪烟重重点了下本子。
缚魂索从杜如云二号手里抢出婴儿,束缚了她的身体。
“你确定认出夫人了吗?”江寒栖看向王焕金。
“确定,她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肯定是那个妖物。”王焕金相当笃定。
“我不是妖!她才是!她才是妖,”杜如云二号拼命挣扎起来,镇定荡然无存,“杜如云、杜如云她,早就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夫君。”
“一派胡言!江公子,赶紧动手吧。”王焕金将受惊的爱妻揽入怀中,温声细语地安抚起她。
“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是杜如云!我亲眼看着她烧死的!”
缚魂索一改松散,直奔落选女人的命门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剑气将缚魂索斩成两节。
“哥,手下留人!”江羡年手持霜华剑,她冲进屋里,对着王焕金厉声道:“你怀里的才是妖,快推开!快!”
王焕金彻底蒙了,他放开怀里的人,看看杜如云,又看看江羡年,愣愣地应道:“你在说什么,她才是如云,被捆住的那个才是......”
晶莹水箭破空飞出,钉入他面前的女人胸腔里。
“咔嚓——”
没有血流出,只有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像镜子摔在地上发出的那种声音。
王焕金呆若木鸡地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水莲绽开。
杜如云痴痴地笑起来。起先只是小声轻笑,逐渐癫狂起来,笑得整个人前仰后合,浑身抖个不停。她毫无惧色,歪头看着江羡年,问道:“明明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能借刀杀人了。只差一步啊。你是怎么识破的?”
“我听说了杜家那场大火的事,进门前又听到她说的话。”
“所以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年死在大火里的,不是杜如月,而是你,”江羡年剑指杜如云的胸口,一字一顿,“杜如云。”
杜如云鼓起掌:“没错,你说的一点不错。”
她拔出胸口的水箭,丢到地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审视跌坐在另一边的狼狈女人。
“那个放火的人,正是我的好姐姐,杜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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