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锦鲤

浮萍下,几条身体残缺的锦鲤肚皮朝上浮在水面,暴露在外的脏器随着水流晃晃荡荡。

江寒栖挑断围在水池外围的一串花里胡哨的符纸,接过奴仆递上的渔捞,将聚在一处的锦鲤尸体捞了上来。

“八条,又是双数。”江羡年数了数,伸手要去翻看锦鲤的尸体,被江寒栖拦下了。

“脏,我来。”江寒栖说完,蹲下身,上手抓起离他最近的那条锦鲤,仔细检查起来。

一旁的翠竹见状,不由得一愣,随即更加欣赏江寒栖。

王焕金挂出悬赏后,除妖师接踵而至,声势造得一个比一个大,捉妖前也不管三七二十,先摆出自己的风华录吹嘘一阵,再兴师动众地布阵画符。结果没一个成功解决妖邪,锦鲤每天还是会离奇死去。

江家兄妹登门说明来意后,连风华录都不展,直接要求去府里怪异之处查看。

王焕金见他们年龄不大,又穿着锦衣绣袍,以为是哪家公子小姐学了些除妖的皮毛想来凑热闹,打发手下的管事丫鬟接待。

翠竹就是那个负责接待的管事丫鬟。

方才带路的时候江家兄妹问她细节。她瞧那白衣公子姿容绝滟,芝兰玉树,不由得想多跟他说几句话,仔仔细细把王家的怪事交代了一遍,又搜肠刮肚将之前来的除妖师做出的推论交代了一通。

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是美的。

翠竹出神地注视着江寒栖,感觉开膛破肚的锦鲤尸体也没有那么恶心了。

江寒栖看完最后一条锦鲤,翠竹忙不迭递上攥在手里的帕子,但贵公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转头喊了声:“洛雪烟。”

洛雪烟是谁?翠竹一脸茫然。

两兄妹不是姓江吗?从哪里冒出个姓洛的?听起来还是个女子名。

正想着,一个脸庞清秀的少女从花园走出。肌肤不见红润,透着病态的白皙,就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像是用白雪堆起来的人儿。

翠竹看着身形羸弱的少女走来,有些担心她会在阳光下消散。

“去哪了?”清冷的声音拉回了翠竹的思绪。

青木香气转瞬即逝,江寒栖从她面前走过,停在少女跟前,挡住了她的身影。

翠竹有些好奇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的声音,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只有江寒栖在说话。

“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给我条帕子,我要净手。”

“我又不瞎,上次就看到那堆帕子了。”

怎么都是江公子在说话?她出声了吗?

经常被人夸耳朵灵的翠竹头一次对自己的听力不自信了。她按捺不住,往旁边站了站,看向少女,随后惊讶地张大了嘴。

少女根本没说话,拿了个本子,江寒栖说一句,她写一句。

翠竹忽然想起初见江寒栖时看到后面有截白纱,她当时以为眼花看错了,因为江寒栖今日也穿了身白袍。想来是少女站在他后面,身材娇小,被挡得严严实实,又不说话,这才闹了误会。

江寒栖手里多了条帕子。

翠竹失落地收回手,将洛雪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少女虽有弱柳扶风之姿,容貌清绝,但身上衣着朴素,一头青丝挽在脑后,发间没有饰品,脸上未施粉黛,不像名门贵女打扮。

莫非是江公子的贴身丫鬟?翠竹猜测。她听到江寒栖向她要帕子。她越想越合理,顿时对洛雪烟心生不满。

从来都是贴身丫鬟主动伺候主子的,哪有把主子丢下自己跑去逛花园的贴身丫鬟?也就江公子这样光风霁月的人良善,不与她计较。这种没眼力见的贴身丫鬟在别处再就被打发回家了。

翠竹为江寒栖打抱不平。

洛雪烟想不到跟江寒栖说个话还能被人编排成贴身丫鬟。她给了江寒栖一条帕子,又拿了一条给江羡年。

“我没碰锦鲤,不需要帕子。”江羡年摆手回绝。

洛雪烟把帕子塞到江羡年手里,对她眨眨眼,示意她留下。

送江羡年帕子是她的私心。如此一来,主角团三个人就有了同款帕子。

【府里的妖邪查得怎么样?】洛雪烟写道。

“还不清楚,哥哥刚看完这些锦鲤的尸体。”江羡年摇头,指了指摆在地上的八条锦鲤。

洛雪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八条锦鲤整整齐齐摆成一排,两两为一组,分成四对。每对大小花色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有妖气,多出来的锦鲤不是妖物所化,”江寒栖擦完手,走到江羡年旁边,想了想,接着说道,“伤口看起来像是互相撕咬所致。”

“自相残杀.....”江羡年低喃道,陷入沉思。

自相残杀到这个地步?洛雪烟看到其中一条锦鲤肚子破开,内脏挂在外面,感到一阵恶寒,移开了视线。

也不知道第一个副本里的妖邪凶不凶残。

洛雪烟想起第一个副本的结尾是主角团三个人合力杀了妖邪,今安在拉弓给了致命一击。脑海里随即浮现出那个一瘸一拐的血人,她觉得短时间内应该见不到今安在,那身伤要养一段时间。

“池子里还有多少锦鲤?”江寒栖问一旁的小厮。

“应该不足十条。”小厮算了算死去的锦鲤数,应道。

“全捞出来,找个水缸放里面。再找个小一点的,能装下一条锦鲤就行。”江寒栖吩咐道。

“这......”小厮犯了难,江寒栖是第一个提出把锦鲤捞出来的除妖师。没有其他人的命令,他不敢私自捞出可能是妖邪本体的锦鲤。

“有何不可?出事我担责。”江寒栖不怒自威,看向地位稍高一些的翠竹。

“江公子稍安勿躁,我去请示下老爷。”翠竹也不敢轻举妄动,福身行过礼,离开了水池。

“洛姑娘你累不累,要找地方坐一坐吗?”江羡年记挂着洛雪烟的身体,开口问道。

【没事,别担心。】

“你昨日走了那么多路,今天应该在客栈里好好休息的。”

【一个人呆在客栈里太闷了,想出来走走。】

洛雪烟瞄了眼不远处的江寒栖。

她确实觉得一个人呆在客栈太闷,也确实想出去转转,但并不打算跟江家兄妹来王家除妖。一则她没有自保能力,遇到妖邪只能献个人头;二则她不愿当江家兄妹的电灯泡,三人成行,总会有一个尴尬的落单者。

然而江寒栖只给了两个选择:要么在客栈里老实睡觉,要么跟他同行去王家。

洛雪烟退而求其次,选了第二个。

她对妖邪真身没兴趣,也自知帮不上忙。江家兄妹随婢女往池子走时,就她留在了路过的花园里,寻了个石凳坐下歇脚。哪知刚把石凳坐热,就听到江寒栖喊她名字。

江羡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洛雪烟闲聊,江寒栖背对两人站在那排锦鲤尸体前。

看不见表情,洛雪烟不知道他心情如何,但估计不会太好。毕竟她的到来抢走了江羡年所有的注意力。

【我想过去看看那些锦鲤。】

为了不得罪江寒栖,洛雪烟决定把江羡年引到他身边。怎料走了没两步,江寒栖突然警觉地回过头。她走在前面,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漆黑眸子里浸着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杀意。锦鲤尸体勾起了无生妖性,恶鬼身上的人皮摇摇欲坠。

洛雪烟定在原地,无法再向前一步。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翻涌而出,直觉告诉她:江寒栖在“犯病”的边缘。

“怎么了?”江羡年不明所以,疑惑地问。

江寒栖回过神,摁住眉心金莲,晃了晃脑袋,把头转了回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

洛雪烟转身挽住江羡年的手,把她拖到一边。

【看起来有些吓人,还是不看了吧。】洛雪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替江寒栖打掩护,接着没聊完的话题挑起话头,把江羡年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闲聊间,她往水池的方向瞟了一眼。江寒栖已经不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