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意适差人再去西南王府的时候,一道从宫中而来的旨意先找了来。
谢意适回到谢府,看着温氏喜气洋洋的脸感到匪夷所思:“您确定是皇后娘娘要见我?”
温氏咯咯笑个不停,脸上都带了几分讨好:“谁说不是呢,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上午是二婶多嘴了,咱们适姐儿的婚事可不用我操心呢呵呵呵——”
谢意适没有她那么乐观,皇后明明有意与太尉府结亲,也已经为此付诸行动,单独见过柳夫人母女,为什么又要见她?
她不信皇后不知道这样做,会让原本占据太子妃之位上风的柳轻羽遭受非议。
除非……这一趟进宫,除了自己还有别的贵女。
想到这里,谢意适恢复平静,只是心中疑云久久不能散去。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没进过宫,也没见过皇后,只是自己重来一回就能引发这么大的改变吗?
因要面见皇后,衣着上就绝不能随心所欲,世家贵女得拿出当得起身份的行头来。
谢意适让春归拿出压箱底的藤萝紫绣如意纹大袖和金帘梳,端坐于铜镜前和两个丫鬟一起,一丝不苟打扮起来。
好一番梳洗过后,望着铜镜中高耸云髻下那张明艳张扬的脸,谢意适稍稍抿掉一些口脂,同时拿下那对华贵无比的金帘梳,换成两双金叶簪,另从耳侧顺着发髻走向添了几朵小小的浅紫色珠花。
今日中规中矩即可。
皇后传召时间本就不早,谢意适再怎么赶时间抵达宫门也已是未时末,好在过来接引的嬷嬷带着凤仪宫手令允马车直入宫门,否则等她走到皇后面前,怕是天都要黑了。
听到车帘外嬷嬷的呼停声,春归立即帮谢意适整理微有些凌乱的衣裳,然后扶着她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抬头看着匾额上大大的凤仪宫三个字,谢意适将手放在心口轻轻拍了拍,迈步进入宫门。
接引嬷嬷在殿门外三米处停下,笑容满面地请她进去。
“谢姑娘请,奴婢就送您到这儿了。”
春归眼疾手快地塞了一个荷包过去,嬷嬷嘴角笑容加深,又补了一句:“姑娘们都到齐了,就等您了。”
谢意适心中有数了。
她是在外头被找回国公府的,比直接从各自府邸出发的姑娘们慢些落到最后也正常,但嬷嬷特意暗示等自己,就证明自己确实来得太晚了,甚至晚到在皇后那里都留了名字。
这就不太妙了。
踏入殿中,主位上空空如也,下方整齐排布的椅子上坐了有十多位年纪相仿的姑娘,看到有人进来纷纷转头望去,本来还算热闹的殿内刹时安静,一时间各种目光扫射而来。
谢意适在一片寂静中看向中央空着的唯一一个座位,以手掩唇做讶异状,发出小小的惊呼。
“哎呀,我竟是最后一个到的!”说完也不等其他贵女接话,她露出歉意的神情,冲左右两侧都深深一福,礼数格外周全,“抱歉,我来迟了。”
她这样严肃认真,平日宴上都见过的贵女们正寻思是不是自己刚才的神情太不友善,还想着宽慰她一下,没想到她又快快地直起身体,朝大家眨了两下眼睛,“我都抢先道歉了,应该是不能罚我了吧?”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些姑娘真心错付懵了,有些却是笑出声来。
在场这么多人,自然有与谢意适交好的,承恩侯家的姑娘苏宜楠就是其中之一。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了点谢意适,很是自然地开口打配合:“就知道谢二你心眼儿最多!好容易抓她一回把柄,大家可千万不能放过她,罚她,重重地罚她!”
她的呼吁得到了广大姐妹的赞成,聂国公府的姑娘聂玄清道:“快快,大家集思广益,想个好招儿出来!”
有人提议:“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不好不好,喝三杯茶算什么呀,换一个。”有人否决。
“那就嚼茶叶!”
“你这个更馊!”
殿内瞬间恢复了之前的热闹,谢意适悄无声息地混进了人群之中,含笑旁观,时不时用怨念的目光看向提惩罚方案的人,逗得对方又是咯咯笑,更起劲儿了。
屏风后,李嬷嬷看着皇后不自觉勾起的嘴角,揶揄道:“谢姑娘真机灵,是不是啊娘娘?”
皇后立即收敛嘴角,瞪了她一眼。
“是什么是,本宫看承恩侯和聂国公的姑娘也机灵,也好得很呢!”
李嬷嬷看破不说破,笑而不语。
外头的讨论接近尾声。
有人灵机一动:“就罚你今日不准坐下,皇后娘娘让你坐你也得自我检讨不能坐,除非——皇后娘娘夸咱们大家好,你才能坐下。”
这个方法一出立刻赢得了大家的同意,谢意适略想了想,无奈地应下了。
皇后听得有趣,起身道:“这些小丫头倒是会玩花样,走,该本宫登场了。”
随着太监的一声唱和,皇后从偏殿绕出,从正门进了一遍。
姑娘们齐齐行礼,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看着下方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心里头那个舒坦,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谢意适如何破局,手一挥道:“好姑娘们,都坐下吧。”
姑娘们纷纷落座,时不时有人瞥向谢意适,见她果然站着,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皇后看着独自站着的谢意适,心中也是好笑,稳住神情故作不知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不坐?”
谢意适往外走了两步站在中央,垂眉低首回话:“娘娘容禀,臣女谢国公府谢意适,不坐是因来晚了,自愿罚站呢。”
若没有刚才这一出,皇后还真得刁难刁难她,不过这会儿得反着来,便格外大度道:“本宫恕你无过,坐下吧。”
“谢娘娘宽厚,只是娘娘……”谢意适抬眸,表情为难,“臣女来迟总归心中有愧,可否容臣女为娘娘您献上一幅百花闹春图聊表歉意?”
“哦?”皇后心道,难道这谢意适是想当场作画,然后将这殿中的姑娘与花做比不成?那可不算高明啊。
不过到底是太子心上人,皇后心软了软,委婉暗示:“你竟带了画来?”
谢意适一愣,随即笑开:“回娘娘,不曾带来,臣女这画现场便作得,而且……无需笔墨。”
她成竹在胸,皇后也不为她操心了,直接应许。
在场的姑娘们都好奇地看着谢意适,不明白她又是整得什么花样,不是要娘娘夸姐妹们才能坐吗?这作画能让大家都被夸么?
“谢娘娘,臣女这便开始,这第一朵花……”只见谢意适莲步轻移,一边往后走一边念起诗来:“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念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刚好在最下方穿一身梨花白的姑娘面前站定,微微福身朝她一礼。
“多谢林姑娘。”
她这话说得莫名,而那穿白满身诗书气的姑娘却笑了,感慨道:“原来我便是你的第一朵花。”
说完她起身,盈盈走出两步,朝上方皇后位置一礼:“小女梨花,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微怔,而后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赞赏道:“好好,梨花姑娘甚是高雅,李嬷嬷,快赏!”
看得正乐的李嬷嬷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暗暗庆幸自己早防着她兴起赏人备下了礼,忙示意宫女端来。
等皇后赏完林姑娘,谢意适也已走向下一位:“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多谢韩姑娘。”
身着桃粉,手拿桃子绢帕的圆脸姑娘脸蛋红红起身。
“小女桃花,请皇后娘娘安——”
皇后自然也是赞不绝口:“好,桃花姑娘可爱,也赏!”
谢意适一步一步走着,在场所有姑娘一个没落下,都有自己的花名,单独跟皇后见礼,也都拿了赏。
最后她也没忘记自己,笑道:“系住春光不放行,紫云朵朵护琼英。小女紫藤,敢问娘娘对这百花闹春图可还满意?”
皇后早已叹为观止,笑逐颜开:“紫藤姑娘实在机敏,本宫满意极了,拿了你的赏快坐下吧!”
谢意适环视一周,微微挑了一下眉,诸位贵女又好气又好笑,她旁边坐的正是苏宜楠,低声嗔她:“行了行了,坐下吧你!”
姑娘之间的眉眼官司坐在上首的皇后怎么会错过,心下满意非常。
她本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谢意适才有了今日的临时邀请,这会儿超预期见识了谢意适的手腕,便让李嬷嬷端出早就盛在白玉碗中的雪莲,奉到姑娘们面前。
“此雪莲是本宫特意命人前去天山采摘的,今日刚送到宫里,最是新鲜滋补,大家都尝尝。”
大家闻言都拿起小勺子细细尝了,一人一句夸得天花乱坠。
尝完雪莲,皇后就让大宫女领着她们去御花园玩儿,没人后对李嬷嬷道:“今日这场合她能不慌不忙化劣势为优势,还能给其他姑娘这份体面,心性实在难得。”
李嬷嬷也对这小姑娘挺服气,只是想起百花闹春时又有些蹙眉,问:“谢姑娘今日这画作得确实漂亮,不过奴婢在想,若是当时梨花姑娘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你当谢意适为何特意后退,从后面说起?”皇后笑道,“那梨花姑娘可是林翰林的爱女,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谢意适特意找她给其他姑娘打的样!”
还好她这些日子没少了解京中贵女,不然也要以为是谢意适运气好了。
李嬷嬷这会儿真是佩服了,当然也不忘顺便拍个马屁:“咱们太子爷的眼光,确实一流!”
皇后瞪她一眼,半是埋怨半是心疼道:“别给我提那气人的玩意儿,回京这些天了,伤还能越养越重,今天更是直接烧起来了!”这才让她一刻也等不了,非得看看谢意适到底多讨人喜欢不可。
李嬷嬷马屁拍到马脚上,赶紧补救:“太子殿下还年轻呢,难免冲动些,从今儿起咱严加看管,很快就能好了。”
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宫女进来传话,说王公公来了。
皇后心下一紧,拔腿就要赶去东宫,却见那头王公公一进门,就颤颤巍巍跪下行了个大礼,然后开始自扇嘴巴子:“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看着他轻轻落在脸上的巴掌和眼底的心虚,皇后悬起的心放下,伸出去的腿也收回来,重新落座。
“别装了,说吧,怎么回事?”
王公公的眼睛骨碌碌转,张口就来:“是老奴无用,您要杀要剐都冲老奴来吧,是老奴老眼昏花四肢无力没能拦住殿下去御花园散心——”
皇后:“……”
她真是要被这对主仆气笑了。
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皇后冷冷看向王公公,道:“你确实无用,若一炷香内不能把太子带回东宫,你就告老还乡去吧!”
王公公顿时眼不花腿有力了,连滚带爬冲出凤仪宫。
太子爷,老奴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左掖梨花》by丘为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桃花》by吴融
系住春光不放行,紫云朵朵护琼英。——《自题画紫藤》by金鉴才(这位是当代诗人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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