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姜姒迷茫的打量四周,没有热气蒸腾的温泉,没有那个压迫性十足的男人,只有幽暗的车厢以及不远处端坐着的周暮春。

听到那个名字时,周暮春心如擂鼓,艰难的转头看向她,试探问道:“王姬……在叫谁?”

意识回笼,方才那个旖旎的梦仿佛身临其境,姜姒不愿多谈:“做了个梦。”

她察觉到口中的药味,便知晓药是他吩咐人准备的,微微颔首:“多谢周内官。”

无缘无故,怎么会叫他的名讳,何况她的脸色并不好,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梦。

周暮春不死心继续追问:“王姬做的美梦还是噩梦?”

要说美梦,她被一个自称“孤”的男人压迫式的宠幸,要说噩梦,她亲眼看到男人在她面前杀了那么多人。

何况梦中之人极有可能是当今天子。

此等秘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姜姒随意找了个借口:“记不清了,只觉得脑子很乱。”

周暮春似是没有怀疑,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王姬可是饿了?奴才去拿吃食。”

姜姒很饿,可梦里梦外都太过血腥,食不下咽,未免其担心便道:“周内官,给吾一碗清汤便可,实在没有胃口。”

周暮春低垂着眸,神情低落:“王姬可还是怕奴才。”

今日种种,一切合乎情理,姜姒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怎会埋冤他:“周内官切莫多想,实则……吾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心中惊惧,并非惧怕周内官。”

“那奴才夜间守着王姬。”

马车不小,能容下五六人,只是他们二人在车内共处一夜,外头又那么多护卫,被人看到终归不好。

姜姒又不想打击他,便道:“周内官和如月轮换如何?冬夜漫漫,周内官也得休息。”

“如此也好。”周暮春笑吟吟的望着她,“王姬未醒之前,奴才已经命人煮上戈渊菇,此时怕是已经可以享用,奴才为王姬盛上一碗。”

他端来的不仅有一碗汤,还有一块饼:“奴才担心王姬夜半饿醒,便自作主张拿上饼来充饥,一口汤一口饼,商都城人最爱的吃法。”

姜姒来了兴致:“都城人都爱吃饼就汤?”

“是,都城内各家酒楼卖的最好的便是饼和汤,待入了都城,奴才好好带王姬游玩一番。”

她已经是天子的姬妾,还能在外抛头露面?

周暮春将饼切成小块,方便她食用:“天子统一六国后,便下令男女地位平等,都可经商,亦可入朝为官。市井之内男女对半,朝中官职能者居。”

自古以来,虽民风开放,可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普通女子别说入朝为官,只要在外抛头露面,皆被人不齿。

没想到大齐竟有如此规定,或者说……齐天子竟有如此胸襟。

姜姒不免对未见过面的天子多了几分好感:“吾以往听闻大齐有位姓上官的女将军,上阵杀敌无数,还夺了好几座城池,真也不真?”

“真。上官将军原本是商都城内屠夫,大齐危难之际,自告奋勇入了军营,短短三年从炤工成了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军。”

姜姒更加好奇了:“王上可封了官身?”

周暮春点头:“上官将军如今为官大夫,受七顷田、七宅。如今国内已无战乱,上官将军便在府中修养生息,王上还赐了她十几位乐人作伴。”

姜姒怔愣片刻,很快笑了起来:“王上竟如此行事,那上官将军可有收下乐人?”

六国王姬贵女养面首、乐人乃常事,平常百姓则无法如此行事。

“上官将军爽快应下,还言明要赶紧生几个孩子,继续保家卫国。”

真是有趣。

若非不合时宜,姜姒还真想与上官将军认识一番。

那样恣意洒脱的人生,正是她梦中所求。

“王姬若是喜欢这位上官将军,待入了都城,唤她前来便是。”

姜姒摇摇头:“上官将军自由随性,还是莫要打扰她。周内官再与我说说都城之事。”

眼皮上沾染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周暮春将她揽入怀里,把棉被盖在二人身上,一如上一世。

他就着微弱的夜明珠,看了她许久,最后吻上她的额头,相拥入眠。

翌日,久违的太阳露了出来,昨日夜间下的大雪覆盖住了打斗的痕迹,阳光撒在上头,刺眼又引人注目。

车马再一次前行,这次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直达商都城。

一路走来皆令姜姒啧啧称奇。

四通八达的长街商铺道路皆被修缮过,如周暮春所言,商贩男女参半,酒楼高耸而繁华无比,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见她好奇,周暮春干脆挑来车帘让她看个清楚明白。

“会不会于理不合?”

周暮春单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道:“王姬安心,无人敢怪罪于你。”

天将迟暮,长街瞬间灯火通明,不远处便是杂耍、糖人、肉汤面饼摊等等,姜姒不禁看花了眼。

“明日才见王上,今日不如四处走走?”

入宫后怕是不能再看如此之景,姜姒被他说的心动:“吾戴上帷帽……”

却被周暮春阻止:“帷帽厚重,王姬如此便好。”

“可……”

周暮春撩开车帘,伸手放至她眼前:“奴才身为王上的贴身内侍,可为王姬担保无事,王姬只管安心玩闹便是。”

他都这样讲,姜姒也歇了心思,与其心事重重,倒不如跟着他痛痛快快玩一场。

身边内侍、护卫过多,这么多人极其惹人注目,周暮春只挑了几人跟随姜姒左右。

商都城是大齐的都城,每日巡逻的护卫队和守在暗处的死士不计其数,都城被围的密不透风,敢进来的暗探皆有去无回,故周暮春很自信,没人能动的了姜姒。

“王姬,可有想去什么地方?”

以往只听过商都城的繁华,她也是头一次见,不免好奇:“吾想随意走走。”

“若王姬有喜爱之物,直言便可,王上给的有银钱。”

四周有卖脂粉香料的铺子,有卖成衣鞋履的铺子,有卖古玩收藏商铺,亦有丝竹悦耳的乐坊。

赵国二公子最喜去此地,每去一次都大手挥霍,导致朝臣参奏,可其为赵王后长子,即便上奏,最后也不了了之。

姜姒不会跳舞亦不会弹奏,听闻坊内弹奏之音声声悦耳,不时有人叫好,便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曲觞坊。

“王姬想去?”

姜姒嗫嚅道:“……想。”

“奴才带王姬近处一观。”

姜姒拉住他的衣袖:“内官……吾真的可以进去?”

周暮春定定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透出微微的光亮:“王上应允,王姬不必介怀。”

入内才发觉陵城的望月楼都不及它半分,室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有一正方乐池,乐人弹奏,舞姬翩翩起舞,四周客人正看的如痴如醉,忽而乐人变奏,半空中飘落了花瓣,一阵异香散开,有一女子从天而降,众人惊呼。

“司宁!”

“竟然是司宁!”

“我等何其有幸,竟能见到司宁……”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姜姒垂眸思索片刻,这才想起在赵二公子口中听过此人名讳。

传闻司宁自出生起便身带异香,彩霞漫天,视为祥瑞,小小年纪便生的粉雕玉琢,其母舞艺精湛,司宁却比她更胜一筹。

当年更是凭借问月一舞,名动六国,引得各国王公贵族豪掷千金,只为与美人一见。

可司宁性格冷淡,对钱财不屑一顾,每日将自己关在家内,苦心钻研舞艺。

上一次跳舞乃当今天子统一六国之际,司宁为王上编了一舞问鼎,据当日观赏之人言,此舞气势宏大,有敌千军万马之势。

可惜,只跳了那么一回,再无人可见。

只见司宁身着月牙色曲裾,黑发高高挽起,一手化掌,一手持剑,翩翩落在池中间,鼓声阵阵,她手中的长剑泛着冷光,一招一式间都自由洒脱,长剑好似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姜姒虽不懂乐理和舞艺,却觉得眼前好似万马奔腾的战场,将军身穿甲胄,手持长剑,冲锋上阵杀敌。

此时鼓声更加密集,剑锋凌厉,只觉得刀光剑影中的厮杀更激烈。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的聆听着。

鼓声戛然而止,冰冷的长剑上沾满鲜血。

将军最终取得胜利,可身后的将士已然不在。

万人征战去,一人踏马归。

“王姬,你落泪了……”

姜姒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擦拭掉脸庞的泪珠,笑了笑:“吾观此舞不由得心潮澎湃,司娘子跳的太好,不愧是六国第一舞姬。”

台下众人皆与姜姒一样,眼角悬着泪。

司宁收起长剑,朝着台下颔首:“此舞名曰始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舞献给六年征战中牺牲的将士和百姓们,天佑我大齐,愿我大齐万世永存,福荣昌盛。”

台下也跟着喊:“愿我大齐万世永存,福荣昌盛。”

此等辉煌之相,姜姒从未在赵国见过。

她不由得心潮澎湃:“此乃奇女子,若有幸与她相识,吾此生也值得。”

“王姬何必妄自菲薄。”周暮春含笑望她:“舞已观完,王姬何不在此用些吃食?”

来齐国的路上,孙媪为了让她熟悉大齐的吃食,便令庖人专门给她做齐国菜品,她没吃过,庖人大概也只听闻做法,因此做的味道亦不好吃,故此一路走来她时常饥肠辘辘。

来时周暮春又重新给她介绍过,她相信周暮春,便对菜品有所期待,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味道确实很不错。

周暮春手拿白玉瓶,为她斟了一杯酒:“商都城特有的米酒,喝起来不会醉人。”

姜姒好奇看过去:“酒的颜色怎么是……桃色?”

她见过清酒、黄酒也见过米酒,可是哪一种也不是桃色。

那双狭长的眸子增添了几分笑意:“酒中还加了一物酿制而成,王姬品一口便知。”

姜姒被勾了好奇心,端起来饮了一杯,酒中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味道竟然比普通的米酒好喝数倍,她没忍住一连喝了几杯。

门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赵王姬远道而来,奴家特来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前排掉落红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