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追上祖孙二人。
“老人家,我想看看您的孙子可以吗?”姜柚在这里长大,她说的是方言。
老人浑浊的双眼中透露出疑惑,姜柚盯着他露出大脚拇指的解放鞋,有些难过,她笑着解释,“我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我想看看您的孙子可以吗?”
老人有些无措,“我们刚看了医生,还买了药,花了三块六毛钱。我...我没有钱了。”
老人手里还紧紧地捏着药盒,健胃消食的药,他几乎当成救命的仙丹,花了他全部的积蓄,这让姜柚的心一阵发紧,她看向生病的小孩,他躲在祖父的腿边,仰着脸看她,这么近距离,她能看到他不仅仅是皮肤发黄,甚至连眼白也是黄的,这不是积食,姜柚肯定地判断。
“没有关系,我先看看孩子。”姜柚一边说,一边蹲下,就地给孩子做检查。
临近饭点,苏原忙完了手上的事,提着从食堂装好的饭菜去医院给孙俊送饭,走出驻地大门,不远处的几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最先注意到姜柚,她在跟一个老人说话,老人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孩子。距离并不远,两人的谈话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膜。
苏原愣在原地,因为他竟然看到一向冷脸示人的姜医生此时脸上带着浅笑,她半揽着那个孩子,很轻柔地跟他说话,“哪里痛?肚子痛吗?”
小孩怯弱的不敢说话,老人在旁边很心痛地说道:“经常肚子痛,痛得满地打滚,吃不了饭,吃了就吐...”
“几岁了?得这个病有多久了?”姜柚一边说,一边将孩子的衣服掀开,用手按压小孩的腹部。
可能是疼了,小孩哼哼了两声。
“八岁了,得了好久了,多少都有一个月了。”
苏原看到姜医生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心也无意识地跟着揪了起来。
姜柚有了一种猜测,可这里无法化验血常规,更无法做ERCP,做内镜逆行胰胆管造影能很轻松地协助诊断,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医者的经验,可她确实没有这样的病例经验。
她试着轻轻按压小孩的肚子,小孩痛苦地挣扎起来。
“我怀疑是蛔虫病,小孩子的情况有点严重,住院观察两天吧。”姜柚放开小孩,他仿佛是知道了这位是能解除他痛苦的医生,眼巴巴地盯着她,没有躲回他祖父身后。
老人听到要住院,有些无措地捏着沾着泥的裤腿,浑浊的眼睛里冒着无奈的水光,“这娃儿造孽(可怜),爹妈都没了,家里条件困难,饭都没得吃的,没得钱住院呐...”
“没事,我们先治病,其他后面再想办法。”姜柚劝说着让祖孙俩返回了医院。
杨胜出来倒茶水,正好看到姜柚将祖孙带回来,他不解地问道:“姜医生,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姜柚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词语,庸医杀人。她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愤怒,她想起她前世就职时的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事业,恪守医德,救死扶伤....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从她选择走上从医这条道路起,她就决心终身献身医学事业,救死扶伤,竭尽所能,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和技能,平庸和无知的医生不是救死扶伤的天使,而是在害人性命的刽子手。
姜柚本不想让杨胜难堪,可当她回头看向这对贫穷的祖孙,想起他们唯一的救命的钱被用来买了一堆无用的健胃消食片,她的愤怒就难以平复,她将孩子牵过来,指着他皮肤上的黄疸,“杨医生,这个孩子皮肤黄得如此不正常,您看不见吗?您难道没有询问他们日常生活,不知道这对祖孙生活极其贫困,孩子连吃都吃不饱,怎么会得积食症?”
杨胜被诘问得无言以对,他意识到姜柚是在置疑自己,脸慢慢涨红,其实他也不知道小孩到底得了什么病,他怀疑是蛔虫病,但是小孩浑身皮肤都发黄,他没见过这样的蛔虫病,不敢乱开药,只能胡乱开了点健胃消食片,反正吃不死人。
门外的苏原静静地立着,姜柚侧身对他,秀丽的眉眼间笼着薄怒,神情冰冷。苏原看着咄咄逼人的她,心里却没有之前那种淡淡的讨厌,他视线不觉被她修长的脖颈吸引住了,白皙而纤细,让他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支文工团同志跳的芭蕾。
杨胜说不出话来,他心里门清儿,先羞后脑,这个新来的女同志似乎不懂人情世故,即使发现他的误诊,怎么能在大庭广众提出来,他可是前辈。
“不是积食症是什么?就是积食症!”一旁的张兰看不惯姜柚大庭广众落她丈夫的脸面,指着姜柚对老农说道:“她就是个新来的毛丫头,刚从学校出来的,她懂什么?你别被她骗了!”
此时的她嘴脸丑恶,跟两天前邀请姜柚去家里吃饭的和蔼邻家大姐的模样相去甚远。
吵闹声将医院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连病房里的孙俊都走了出来,刚好看到张兰指着姜柚叫嚣,眉头一皱就走了过来,想护着姜柚。
但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苏原挡在姜柚面前,对张兰说道:“张姐,你口中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毛丫头,前几天刚做了一例你丈夫无能为力的手术。”
苏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他分明是不喜欢这个傲气的姜医生的,为什么会站出来挡在她的身前,苏原将原由归于她是个合格的救死扶伤的医生,她救了他最好的朋友孙俊,也在为患者打抱不平。
姜柚对苏原的出现感到惊讶,她无意与他们争吵,将有些无措的老人和孩子引入自己的诊室,给孩子做更详细的检查。
她基本能确定孩子患的就是蛔虫病,只是更加严重,应该是蛔虫钻入了胆道,导致胆道梗阻,造成黄疸的症状。好在蛔虫病非常常见,医院有相应的药品,她开了阿苯达唑驱虫,又开了甲硝唑预防胆道感染。
门外面,张兰本来还在喋喋不休地辱骂姜柚,言辞过激,越来越难听,孙俊怎么听得他的救命恩人这样遭人辱骂,拳头都握紧了,苏琳见他这样维护姜柚,更加讨厌姜柚,害怕孙俊犯错误,死死地拉着他。
苏原神色冰冷,锐利的眼神让张兰有些害怕,杨胜并不想将事情闹大,这对他没有好处,他想要留在这里工作,毕竟两口子只不过在这工作了两三年,就已经敛了他们之前一辈子也无法想象的财富。
“行了!”杨胜阻止张兰继续辱骂,“小姜新来的还不懂事,你跟她计较什么?”
张兰悻悻的住了嘴,理智回神,她明白过来,这件事不能闹大。
苏原将饭盒递给孙俊,孙俊气红了脸,低声说道:“这姓杨的分明就是庸医!”
苏原没接话,苏琳扬眉说道:“得了吧,她再厉害也不过是刚毕业的学生,手上能接触多少病例,会有人家杨医生从医那么久的有经验吗?我看啊,这回就是她没事找事。还有那对祖孙,脏死了,隔那么远我都闻到臭了,这医院就这一间病房,可千万别住院,不然就得和我们一间病房了。”
苏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嫌恶,甚至扬手在鼻子边扇了扇,苏原不禁想起姜柚揽着孩子检查的那一幕,表情那样柔和,没在乎孩子脏不脏,关心的只是孩子的病。
孙俊也皱紧了眉头,对苏琳说道:“他们肯定是住院的,苏琳,别熏着你,你赶快回去吧,你在这帮不了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果然,那对祖孙被姜柚安排了住院。病床就在孙俊的隔壁,苏琳嫌弃得直皱眉,可她就是赖着不走,病房里萦绕着一股气味,让苏琳难以忍受,她擅自去找姜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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