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寒光乍现,剑影相交发出尖锐的金属之声。
李云闲双手紧握单剑向谢明昭正中劈去,谢明昭持双剑以十字之态将其抵住。
谢明昭一滴汗缓缓顺额间滑落倒下巴上,她眼睁睁看着李云闲闪着冷光的剑刃不断向自己逼近。
她咬牙,运力将双剑向外挡。“呲拉”一声,双剑向上滑过长剑的剑刃,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李云闲受这突然爆发的力量冲击,不由收剑往后退了两步。
相比于老神在在,收剑也收得分外潇洒的李云闲,谢明昭此时可以说是分外狼狈。
刚刚那一下的突然爆发显然也耗了谢明昭不少内力。
她下盘不稳,双腿一软,只能半跪着,用双剑撑在地上来维持自己上半身的平衡。
“我向来听说忠勇侯刀法杀气凛然,常使敌手不战而退,林小侯爷枪法锐不可当,常常以少胜多。”
李云闲看着满身狼狈却仍的谢明昭,并未急着将她制服,眼中划过一丝欣赏,朗声道:“谢二小姐,你的剑法不错,若是多练两年,恐怕到时候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今日这场对决就要结束了!”
李云闲话落便提剑向谢明昭冲过去。
谢明昭低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她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面对即将提剑过来的李云闲,她仿佛像是被吓傻似的,一动也不动。
从李云闲开口说话开始,谢明昭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李云闲说得没错。
外祖的一身刀法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招式朴素,直击要害,大开大合间气势凶猛,不知可吓退多少宵小。
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舅舅乃是天纵英才,年少成名。一手红缨枪更是锐不可当,尽显意气风发。
那么,我的剑法是什么呢?
凭着外祖那套形似神不似的剑法,平庸之辈自然是奈我不得,可像李云闲这般少年英侠呢?
难道自己面对他就只能俯首称臣吗?
难道自己就这样一直无法悟得外祖耗费心力所创的林氏剑法吗?
难道自己习武多年就只能靠着那点小聪明招摇过市,却难以勘破武学大道吗?
谢明昭神色难明,手中的剑尖更深入地中两分。
外祖,舅舅还有阿娘都有自己的武学之道。
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扪心自问。
那么,谢明昭,你的道是什么?
她眼前仿佛闪现出一幕幕旧时的记忆。
四岁的自己遵外祖教导稳扎马步,汗如雨下却咬牙一声不吭。
七岁的自己被外祖的竹剑打得直不起身来,却不服输地一遍遍来过。
十三岁的自己刚习得林氏剑法,昼夜苦练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还有外祖去世之前,曾握着自己的手将带有林家象征的玉坠交到自己手上。
莫非自己今日就真的要败在李云闲手上了吗?
前世今生的回忆不停交织。
上一秒是萧明安深情款款掀开她盖头的场景;下一秒则是他一脸冷漠地说自己才德有失,不堪为皇家妇。
上一秒是生辰遇刺时刺客一剑刺入自己却毫无还手之力;下一秒则是那个古怪的青衣男人说着“弱者是没有谈条件的能力的”。
上一秒是阿娘紧握自己双手,告诫自己不能成为困在四方院中的飞鸟;下一秒则是自己拿着和离书许下来日期许的场景。
......
谢明昭,你习武究竟是为何!
谢明昭,你重生又究竟是为何!
谢明昭,你重获一遭到底是要干什么!
外祖的道是被战场的敌人之血浸润出来的;舅舅的道是从小一路顺遂的少年意气。
那么,我的道是什么!
谢明昭握紧手中的剑,缓缓抬眼望向对面的少年。
她眼中的迷惘之色散去,眼色渐渐清明起来。
—
萧明安看着不远处一身狼狈的少女,心中奇异地闪过一丝不适。
他随即撇开这点不舒服,又挂上那副万年不变的笑容,冲萧明安道:“皇叔,之前我们的赌约还有效吗?”
萧煜黑眸沉沉似深潭,周身萦绕着一股拒人千里外的难以亲近之感。
他眼中倒映着那个处于劣势却丝毫不肯放弃的少女。
他想:为什么还不放弃呢?为什么就算是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地步还不肯放弃呢?
紧接着,他眼中微不可见地划过一丝惊讶。
不对,萧明安说得不对。
谢明昭,她分明还有一战之力。
“有效。”
萧煜语气低沉,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比试还未结束,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哈......那便听皇叔的,看看结果究竟如何。”
看着萧煜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淡漠神色,萧明安连脸上温润的微笑都险些挂不住,心道:让我们且看看最后的结果吧,萧煜。
—
李云闲说完那些话,正打算速战速决,结束这场战斗时,却发觉方才还狼狈不堪的少女周身气势一变,竟显出几分来势汹汹的感觉。
李云闲本能地想把手中长剑收回,可此时已来不及,只能顺着力道向谢明昭劈去。
刚刚还宛若雕塑一般的少女却动作极为迅猛地向后翻了个身。同时,双剑挡住李云闲进攻的方向,随后用力一推。
李云闲不由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已被震得有些发麻的虎口。
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她还....
他看向对面重振精神的少女,虽然同样的浑身尘土,但与之前却大不相同。
就像是,像是她在武学上突然开窍了一般。
谢明昭握紧手中的长剑,感觉之前那股无力感都消失不见,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她明白了。
她的道便是以此剑求己身。
任他前路艰险,任他周身荆棘,凭剑道立身,追心中所愿。
她不愿再受前世种种禁锢。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只有她自己才能掌有自己的命运!
明白这一点后,谢明昭那套一直未曾明白的林氏剑法也在她脑海中慢慢清晰起来。
剑法本就因人而异。
忠勇侯当年战场泣血才悟得的剑法,又怎能是谢明昭这种毫无上阵经验的人能领悟的呢?
剑法中常有这样一种境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虽说武学一道上,基础功法是十分重要的,但“道”也是非常重要的。不然许多门派也不会讲心法当作重中之重。
倘若说之前的林氏剑法在谢明昭看来,就如同很多个独立的点,完全无法融会贯通,联系起来。
可当谢明昭把自己的武学之道给立下来后,这些互相毫无关联的点就都连成了线,组成了剑法的一招一式。
对于此刻的谢明昭来说,这不再是外祖的林氏剑法了,而是属于她谢明昭的“林氏剑法”。
虽然招式大体相同,可一物通万物通,现在的林氏剑法一招一式都带有谢明昭独特的风格,这才算真正掌握了这套剑法。
发现谢明昭重整旗鼓,甚至隐隐压自己一头,李云闲不禁没有面露惶恐,反而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哈哈,谢二小姐,就让我见识一番你的真正的实力吧!”
说罢,两人身影便伴随着刀光剑影再次交织在一起。
场面的局势反转让场外的众人都目不转睛。
开玩笑,像这种精彩刺激,重重反转的打斗,京中可是从未有人见过。
只不过,众人看着场上投身于战斗的两位,再也没有谁能说出李云闲必胜这种话来。
毕竟,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砰——”
两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明昭咬紧牙关,紧皱眉头,而对面的李云闲也不好过,连手上的青筋都涨了出来。
两人仿佛斗兽场正在角斗的两只狮子一样,就看谁会先撑不住。
四周忽然尘土飞扬,两人势均力敌,最后竟同时一个踉跄,后退几步,然后死死盯住对方。
谢明昭目光复杂地看向李云闲。
没想到,他实力竟然这么强,就算这样,自己也难以立刻取胜于他。如果一直拖下去,对自己可是大大的不利。
必须速战速决!
而一旁的李云闲状态更是不好。
他万万没想到,谢明昭竟然能在短时间悟出自己的武学之道,将战斗力提到一个新的水准。
若是自己之前胜算是九分,如今胜算也就四成不到,甚至就连这四成还得靠运气。
李云闲思及此,又运功提气,再次向谢明昭冲过去。
这本应是极为好躲的一剑。
就连李云闲也没料到谢明昭竟会一手抓住劈向她肩头的长剑。
这一剑好躲,可蕴含了不少内力,倒是很不好受。
反而是谢明昭短时间内将全身大半内力聚在左手上,这才能抓住李云闲这一剑。
趁李云闲微愣的半秒,她另一只手索性反握剑柄,将剑背出其不意抵在了李云闲的脖颈上。
谢明昭手微微一用力,李云闲白皙的脖颈上便渗出一条血痕。
李云闲不由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饶是她用内力包裹住左手,可剑尖锋利,到底手上还是受了伤。
黑色牛皮的手套包裹住少女的大部分手掌,只露出几根修长的指节。如今,她紧紧抓住剑刃,白皙的指节渗出鲜红的血液,甚至顺着李云闲的长剑缓缓向下流淌。
少女发丝散乱,脸上甚至还带有几道灰痕,显得狼狈不堪,唯独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她看着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