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绕上来，安子易被两面夹击，她连忙朝上攀去，心中盘算着这些日子得罪了谁，竟然被追杀。
总不可能是工头吧？又没什么要命的大冲突。
想了半天，安子易实在盘不出废墟内惹了谁，便放弃思索，专心致志地逃命。
攀上垃圾山顶，她看到下方有个小小的黑影，拎着一盏灯在半山腰艰难移动，正挑挑捡捡的捡东西。
那小黑影听到声响抬起头——
安子易一愣，竟然是傍晚菜市场里那个卖面包的小孩儿，她立刻道：“快跑！”
小孩子十分机敏，他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反身向山下跑去，不一会儿就隐没在暗影中。
安子易跳下垃圾山，身上的衣服也被划得不成样子，她看了看方向，准备从右边巷子里绕出去离开。
突然，从左侧一道窄缝中伸出一只小手，朝她招了招，“姐姐快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子易立刻溜进窄缝。
这道缝还算宽，够她斜侧身体快速移动，前面小小的身影盖在兜袍中，他伸手在地面上摩挲着，然后掀开一方井盖，滋溜一下跳入地里。
“快来！”
安子易一脸震惊，但现在没什么好出路，于是艰难地挪入井底盖好井盖。
等她站定，恍然发现地底竟然宽敞起来，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地下水从他们身边潺潺流过，空气里带着难闻的潮湿气味。
小孩儿用铁锁链穿过井盖缝隙，将其锁好，老成地呼出一口气，“好险，终于甩掉了。”
安子易打量四周，问道：“谢谢，小朋友，你很熟悉这里？”
小孩儿掀开兜帽，对她笑起来，因为掉牙，门牙还豁了个口，“不谢，叫我瑞瑞，我家在这儿。”
这里空气潮湿，地下水与各类污水混在一处，味道并不好闻，走道两边还有涨水时堆积的垃圾，安子易有些不确定：“你们家？”
瑞瑞点点头，十分自然道：“对，没钱住外面，也抢不到废墟的好房子。”
安子易陷入沉默。
瑞瑞绕过安子易，轻车熟路地朝里面走去，“别看这里不干净，但这个地下可以去很多地方，比外面可安全多了，住在里面的人也不少。”
安子易的日子三点一线，义校、矿场、废墟，她没想到垃圾星还有这种群体，看来大家活得都挺不容易。
她敏锐地抓住孩子的话，“可以去很多地方？”
瑞瑞一脸自豪，“是啊！最远的可以去A区，我们有时候会偷偷跑去玩儿，还能从那边超市捡很多好东西，很抢手的……
我姐姐在那边的面包店打工，她的面包做得可好了！卖给你们的面包就是她做的！好吃吧？！”
“嗯，味道不错…那…F区的警署能去吗？”安子易想先去找格雷他们汇合。
“警署？你去那里做什么？报警吗？F区的警署最没用，你知道的，他们什么都不管……”瑞瑞夸张地吐槽，时不时撇下嘴角，对警署很不满。
“我朋友分化，警署有紧急隔离室。”安子易耐心解释，并没有因为瑞瑞年纪小糊弄他。
瑞瑞点点头，哦了一声，歪头想了想，“那好吧，我带你出去，不过出口离F区警署有些距离。”
“没事，谢谢你。”
瑞瑞带着安子易在这地下迷宫中穿行，一路上还真遇到一两个穴居的人，只不过他们眼神不善，瑞瑞跟他们打了招呼，这群人才稍微没那么警惕。
其中有一人脖子上系着红色挡风面巾，有些褪色，面巾的一角拓印着黑色图标，图标中间是一只鹰。
安子易瞄完收回眼神，以免被人注意，只不过那只鹰好像有些眼熟，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约摸走了有半小时，瑞瑞才带着她停下。
一方被横栏割断的圆形光斑投在地上，抬头向上望去，井盖口露出路灯的光亮，风卷起的灰尘顺着缝隙下落，像撒着银粉。
“去吧姐姐，我该回家了，你小心些。”
瑞瑞掏出一根铁丝，在带着锈迹的锁上扭转片刻，伴随咔哒一声，铁锁开了，他掀开井盖，重新跳回地底，朝露出光亮的洞口指了指。
安子易从怀里摸出一些钱，塞进瑞瑞的手中，“多谢，这是给你的谢礼。”
在瑞瑞惊喜的感谢声中，安子易爬出洞口，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才攀出地下朝巷口走去。
警署标牌在风沙中亮着光，警字的其他部分似乎有些接触不良，不定时闪烁，只有个苟字持续发光。
值班警司在房间里昏昏欲睡，伴随着风沙声的白噪音，反倒显得屋内静谧，很适合睡眠。
“砰砰砰！”
“谁？！”
突然猛烈的拍窗声让警司惊醒，他下意识慌乱摸索起枪，直直指着窗外。
见一人裹在防风兜帽里，身上还有些血迹擦痕，警司越发警惕，悄悄扣下安全栓。
“干什么的？！”
安子易跑了一路没怎么喝水，声音有些哑，“警官，我有个朋友分化期，刚刚应该到这里寻求紧急救助了，请问他们在哪儿？”
警司想起刚刚那个无礼的人，态度更差，他甩了甩枪口，朝外一点，“走了。”
“走了？”安子易眉头皱起——
这不对，这种紧急情况，格雷不会贸然离开，除非在这里没有受到应有的援助。
“他们去哪儿了？”安子易耐心再次询问。
警司啧了一声，一手举着枪不动，一手刷一声拉上窗帘：“我哪儿知道。”
即使看到刚刚那人离开的方向，他也懒得多说一句，惹了麻烦就不好了。
看着面前被拉上的窗帘，安子易站在警署外沉默。
风沙吹得伤口有些疼，她沉思一会儿朝废墟所在的方位跑了两步，又陡然停住，朝A区所在地而去，她猜格雷戈应该是去A区找医生了，这里折返穿越废墟不安全。
这种糟糕的天气下，在外行动实在惹人注目，安子易不知道追她的流浪者们是什么情况，打算先找个地方藏一下。
在巷子中穿行片刻，她随便找了间半穴旅店住下，兜帽散开可以当外袍，刚好遮挡她身上乱糟糟的刮痕。
找了间便宜的房子，安子易关上房门，用干净的水清理好伤口，这才缓缓呼出口气，坐在窄床边嚼干硬的黑面包充饥。
半穴旅店是H-9星最常见的住宿店，这颗星球并没有什么旅游资源，旅店环境十分一般，住在这里的人也杂乱，时不时会听到暧昧声响。
门缝里嗖地塞进来一张小卡片，安子易眯了眯眼，用兜帽裹住脸，大步跨向门口，从猫眼向外看，只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机器人。
她刷一下拉开房门——
脚边的滚轮机器人有些矮，它机械臂卡顿一瞬，捏紧了剩余卡片，然后抬起忽闪的电子眼，“尊贵的客人，请问需要按摩吗？全区最佳！值得尝试！”
安子易扫了眼地上的卡片，模糊不清的背景突出了兔男郎美貌，侧身撑地坐着，但衣着却一点也不纯情，右边写着“玫瑰之约，联系方式：XXXXXX”。
她踢开小卡片，抽起机器人肩侧的广告牌，电子屏上滚动着各色明码标价的美貌，让人眼花缭乱。
安子易左划划开键盘，啪啪输入一串字符，花里胡哨的界面立刻消失，变成了正常的商品城。
这里有些黑市交易，常用不常用的都能在上面买到，F区的生活不容易，有些抢来的东西会被放在上面卖，也有正常的商品给不正常的购买者。
机器人一手去夹被安子易踢开的小卡片，瞬间拉长脖子，电缆脖子像蛇一般摇晃而起，回头盯住电子屏幕。
“客人想要什么？商城里应有尽有，立刻到货仅需99星币配送费！”
配送费贵得吓人。
安子易刷刷扫视商场货物，点了染发剂，换洗衣物，还有有些药品，她将钱塞进机器人胸口的存钱口，看着钱被吞入，机器人电子眼上闪烁出金额。
结账前，安子易又选了无痕采购。
“好的，尊贵的客人，特殊采购服务仅需39.9星币！您信息将无影无踪！”
机器人人性化地压低声音，叮叮当当地掉出一堆硬币，堆在铁肚皮下方的篮子中，“您的找零！请收好！货物将立即配送！欢迎下次光临！”
等安子易捡走找零，机器人伸出夹子一般的手，抽走安子易手中的光屏，安回肩膀，底座下的万向轮一转，接着朝下一扇亮着有客红灯的门房滑去，极其熟练地从门缝下塞入小卡片。
安子易无语了片刻，这场景真是熟悉又陌生。
关上房门，等了没一会儿，登登的敲门声响起，安子易拿到了她采购的物品。
上好药，换了一头深紫色头发，又换上新衣服，安子易将其他的衣物一并带走。
“老板，退房，我要去A区，晚上还有车吗？”安子易敲了敲柜台。
老板正打着游戏，房间昏暗只有她的脸上衬着五彩的光，她掀起眼皮看了眼安子易，“有，晚上有一批人要去打机械拳赛，你可以蹭车，一趟80星币。”
安子易点点头，将钱扔进柜台里。
老板头也不抬，朝一边一抬下巴，“坐那儿等会儿，十分钟后发车。”
等了没一会儿，安子易周围已经坐了好些人，基本都是A，似乎是一个团队，左胸口都缝着一片金属圆盘，红底黑鹰。
想起来了，红鹰是机械拳赛有名的战队，没想到居然住在这些地方……
安子易恍然找回记忆，只不过这些A明显不太讲究，溢出的信息素味道让她有些烦躁。
安子易此刻半遮着脸，紧裹的防沙面罩显出她线条优美的侧脸。
“呦，这位美人是要去A区？”一扎着马尾的男A偏头撑脸，左侧脸颊上盖着面具，面具下义眼是黑色的眼白，显得有些诡异。
他手肘抵在膝盖上，抖腿仔细打量安子易。
安子易兜了兜帽子，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那男A很自来熟，像没瞧见安子易的拒绝，热切地自我介绍，“我们是去打比赛的，一晚就能赢好几万星币，你也是？哪个队的？”
安子易往一边挪了挪屁股，冷冷看了眼男A，“我是A。”
那男子一噎，悻悻坐了回去，一脸嫌弃，“睡了O，把味道洗干净再出门啊……真晦气。”
安子易将兜帽戴好，紧紧系上，她心中越发焦急，看来缇娜的信息素波动很厉害，竟然能残存这么久。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甚至坐在车上都是一片寂静。
一开始搭讪的男A坐到了安子易对面，不耐地抖腿，而她身边坐着一个高大的机械战士，黑色的机械骨骼从肩膀延伸下来，电路线是裸露的经脉。
那战士伸了伸胳膊，活动筋骨，安子易听到了机械臂手肘处的轻微弹响。
“赛场到了！下车下车！”车厢箱体被敲地哐哐作响。
一行人跳下车，安子易发现这里是半地下的瓮城，周围是朝天空逡巡的射灯，除了面前大开的门如兽口，竟无其他道路。
而且这里也不止他们一辆车，周围乱七八糟地停着十几辆，车底钻出白气，给这里迷幻的灯光增加了一丝鬼魅。
各类穿着机械义肢的人从车上下来，部分人的义肢看起来十分掉san，手被改造成利器，五指变成了锋利的刀片，轻轻一抓，便在车厢上抓出一道深痕。
也不知道这群人的义肢有哪些功能……
安子易裹紧兜帽，抬头对那高大的人提醒，“上场前，检查一下你的机械臂，有弹响。”
还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安子易鱼一样的溜入赛场后台，消失在门后。
安子易沿着墙壁上的指示灯，正要从前台侧门溜走离开，却被人拦下。
黄色荧光马甲是安保的标志。
“哎！你是谁！？怎么往前台去？！”
“我找厕所，找错地方了。”安子易面不改色的撒谎，抱歉一笑。
安保眯了眯眼，“你的票呢？查票。”
安子易一顿，糟了，这怎么圆？
安保抽出腰间的安保棍，摁下开关的瞬间，棍子上电光闪烁，他缓步朝安子易走去，其他安保员也开始聚集，后台来往的工作人员发现不对，纷纷贴墙散开。
“逃票的？还是偷渡的？”
安保员冷笑一声，朝其他人一挥手，就要将安子易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