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侯府到清水县约莫走了一日,快天黑了才刚踏足清水县境地。
着人打听了才知,明日还要再走一日才能到清水县境内的桂豫镇。
这比绿芜说的可远多了。
赶了一天路,晚上在客栈落脚。
白日,萧辞走后,阮昭也就气恼了一瞬,事已发生,萧辞也跑了,她也追不回,索性不管他。
至于回去如何与老太君交代,那便是回去的事了。
因着知晓要走许久,她几乎都在马车上瞌睡,也因为一路上睡的多了,入夜反而睡不着。
月色皎皎,拿起温好的甜酒,靠着窗柩小酌。
从窗户看去,月亮刚好悬挂在错落的屋檐上方,景致极佳。
甜酒入口,暖暖的也不醉人。
小口小口的喝,不知不觉她竟将温好的一壶酒喝完了。
阮昭舔了舔唇,她还想再喝点。
嫁进侯府,看似没人管束,可那被人盯着的感觉,以及她瞧个热闹莫名晕过去,醒来却在屋子里。
这些事处处透着诡异,她心中骇然却不敢多表现,怕吓着芙莺。
离开了晋安,阮昭才发现,她一直都绷着没一刻敢松懈。
在阮家,阴谋诡计都是明面,她知道她们的坏心思,时刻防备着。
然而侯府的人都是才接触的,是人是鬼,从明面上她瞧不出来。
往往,未知也才最可怕。
又温了一壶酒,刚提了酒壶走到窗边。
阮昭眨了眨眼,月亮好似起了一块儿黑影,就突然一下,很快没了。
没多在意,倒了甜酒美滋滋喝起来。
喝到一半,阮昭呆住,月亮确实缺了一块,不是她看错了,而缺失的原因,乃是房顶有人。
看那身影,竟是在打架,因着他们在房顶上来来回回,才时而遮了月亮。
十岁觉醒记忆以来,阮昭见过的最肮脏的手段都在后宅,这种打打杀杀的却是没见过。
月色下,刀光剑影,似有黑色的水从一人身上飞洒而出。
迎着月光她看不清那是什么,但阮昭浑身一僵,只因有一滴血落在了她鼻尖。
殷红、醒目。
房顶上打斗的两人,其中一人倒了下去。
因着酒的缘故,她反应变慢,阮昭心里发急,催促着自己快些躲起来,手脚却并不听从。
直到屋顶上执剑的人发现她,并落在了窗户外。
突然近在咫尺的银色面具,看不清面具后面的脸,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透着肃杀。
阮昭眼睛一眨不眨,脑子一片空白,余光瞄到那把还在滴血的剑。
知道这般下去不行,发了狠,阮昭咬破自己舌尖,疼痛迫使她冷静。
将酒杯勾在指尖,抬手摸了摸自己鼻尖上那一滴血:“下雨了?”
细听,屋外有滴答滴答声,像极雨滴落入水中激起的声音,
客房窗边立了张桌子,她没有转头,睁着眼目不斜视,装作一个瞎子,手摸摸索索过去,将酒壶和酒杯放在上面。
随后,手又缓缓摸上窗框,试图将窗户关上。
就在她拉过窗框要合上时,染血的剑挡在窗框边,阻拦她关窗。
阮昭心里咯噔一声,不轻不重又拉了拉窗户:“怎么卡住了。”
说着,手顺着窗户边框角又摸索去,没有摸到干扰物,阮昭自然不敢往那还流着血的剑刃上撞,就在她思索该如何时,那剑刃抽离开。
将窗户关上,阮昭并未急着跑开,她这会儿腿软也跑不动。
屋外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只觉腿脚开始发麻。
忽的,剑刃入鞘传来细微的哗哗声,随着一声咔哒,好似剑已经完全收入了剑鞘中。
阮昭想大口喘气却不敢,抬手捂着口鼻蹲下,不知过了多久,她快喘不上气才松开手,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胸腔里剧烈的跳动震耳欲聋。
死里逃生,只觉嗓子干涸的厉害。
阮昭半跪着撑起身子想去拿小桌上的酒壶,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腿软的厉害,最后手攀着桌子边缘才够到。
拿了酒壶,大口大口的往嗓子里灌,喝了太急呛的又将酒吐了出来,趴在地上捂着嘴不敢咳出声。
她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怎就那般难,越想越委屈,眼泪顺着指缝流下。
嗓子的呛咳虽然捂着,可却无法完全忍着不咳。
夜里安静,听着格外清晰。
“姑娘?”芙莺就睡在一旁的塌上,闻声就去摸火折子要点蜡烛,被阮昭制止:“咳咳,无事,喝了一口水呛着了,不用起来我没事。睡罢,明儿还要赶路。”
阮昭这会儿狼狈样不想被看到,她也不知道屋外那人究竟走没走。
一夜过去。
阮昭整晚半睡半醒,又一直提心吊胆,清早睁眼只觉头疼欲裂。
芙莺拧了打湿的帕子递给阮昭,发现她鼻尖上有东西,欲凑过去看清:“姑娘鼻尖沾了什么,都花了。”
“应当是不小心蹭了口脂。”阮昭撇开脸拿过帕子忙用力擦,看了眼指尖,指尖上倒是没有血迹,应当是昨晚呛酒,指尖上的血被酒洗掉了。
用帕子仔仔细细将手指擦拭干净,鼻尖也揉的发红发疼才罢休。
芙莺给阮昭梳妆,担忧道:“姑娘瞧着脸色不是很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大概是没睡好,不碍事。”阮昭拿了胭脂,细细抹在脸上,遮住苍白的面容。
面色能遮住,可昨夜看到杀人,她一点胃口也没有,早食完全吃不下。
戴上惟帽,阮昭几乎是依靠着芙莺上的马车。
离开时,阮昭透过惟帽看了眼客栈的人,一切如常,进进出出都是昨夜入住的人,还有忙碌的小二,算账的掌柜。
昨夜她亲眼看到客栈死了人,然而无人提起此事,也没有人报官,她心下存疑,却不敢吩咐芙莺去打听。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安,好似那凶手并未离开一般,她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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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赶路。
近黄昏,马车才行驶至桂豫镇,阮昭并未急着上门拜访,天色已暗,大晚上上门叨扰可不好。
这一晚,阮昭依然没有睡好,总是被惊醒。
清早,阮昭赶在芙莺进屋伺候她之前,用了胭脂遮盖脸上的憔悴。
顾府门前。
侍卫拿了请帖,迎客的管事一瞧,立刻禀了主家人。
彭惠绾带着仆妇亲自到门口接阮昭。
阮昭戴着惟帽,由芙莺搀扶着下马车,看着那站在众人之前的女子。
三年多不见,彭惠绾梳着妇人头,褪去了当初女儿家的娇羞,看起来沉着稳重,有当家主母的气派。
“惠绾姐姐。”
听到那一声熟悉的姐姐,彭惠绾脸上笑容乍然浮现,好似就在等这一句一般,眼底泪光闪烁,被她压了下去,提裙下台阶:“昭昭来了,快屋里请。”
身后下人将礼一箱箱搬下来。
彭惠绾的夫君如今是清水县县令顾临舟,县令公子百日宴,前来贺喜的人不少。
得知祁阳侯府世子夫人来了,男子那边不方便,女眷倒是络绎不绝前来拜见。
阮昭进了屋,才看了眼彭惠绾的小儿子,便不得不挪开眼,应对那些来拜见她的夫人小姐。
阮昭嫁到侯府,还未曾参与过宴会,这算是头一回,不免有人生了猎奇心。
只是阮昭一直戴着惟帽,因着她身份缘故,这些人好奇却也不敢让她摘了惟帽。
“都说这祁阳侯世子夫人模样丑陋,先前我还不信,这在内室也不摘惟帽,看来是真的啊。”
“可不是真的,丑人册上都画出来,你没看过?”接话之人压低着声音:“丑又何妨,谁让人家命好能嫁进侯府,瞧瞧那一箱箱贵重的礼。”
“听说祁阳侯世子克妻的命格已经破了,你说侯府会不会休妻?”
“休妻?娶她过门可是太后发了话的,侯府便是想休妻也不能啊。”
因着前来的宾客太多,吵的阮昭头疼,彭惠绾看出她不舒服,便带着她出来走走。
谁知却听到人背后议论。
彭惠绾蹙眉,厉声呵斥道:“何人乱嚼舌根,侯府的事也敢非议。翠玉,将人打发了,我顾府可请不得这等作乱的长舌妇。”
翠玉麻利的将那两背后议论的妇人赶走。
阮昭笑道:“惠绾姐姐好生霸气。”
“你到还取笑我了。”彭惠绾嗔了她一眼:“当初与男子比骑射,那会儿可比我霸气多了。”
阮昭挽着彭惠绾手臂:“好姐姐,那都是陈年囧事了,可不兴再提。”
听着阮昭的娇笑,彭惠绾松了一口气,自打见着人,因有惟帽遮挡,又三年不见,她总感觉面前人熟悉中透着陌生,好似她们回不到从前了一般。
在后花园亭子坐下,屏退下人,只留下两个孩子。
彭惠绾大儿子两岁,张口喊阮昭姨姨,小嘴甜的很。
阮昭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她给孩子备了长命锁,正要戴,却发现他脖子上挂了一枚小印章。
阮昭笑道:“呦,小才子的印章都刻好了,你爹娘可真够心急的。”
只有读书人才随身带印章,才两岁的孩子就给人准备了印章,委实让阮昭没想到。
“哪啊,那是周景灏送……”彭惠绾突然住了话口,讪讪一笑转移话题:“祁阳侯世子待你可还好?”
彭惠绾是听过祁阳侯世子名声的,得知杳陵阮氏女嫁了祁阳侯世子,她便着人去打听,没想到竟真是阮昭。
她不知为何祁阳侯世子会娶阮昭,晋安与杳陵相隔万里,怎偏生这事落到了阮昭身上。
“挺好的,姐姐不必担心我,世子没外面传的那么不堪。”阮昭答的轻描淡写,手指捏着印章又道:“他还是没改掉送人印章的毛病啊。”
这样的印章,她曾经也有一块儿,只是早就还回去了。
因着阮昭戴了惟帽,彭惠绾看不见她神情,也不知她是否故意这般说的随意。
阮昭放下那枚印章,有些记忆太久不去想,本以为都忘了,却不想一个契机好似闸门一般,将那些封存的记忆都放了出来。
阮昭十三岁时,看出舅舅和舅母有意将她与二表哥凑一对。
阮昭曾见过近亲生下的孩子惨状,她不想与舅舅舅母处成仇人,对此是百般抵触,只是却不好明说。
选中周景灏无他,模样好、才情好、学问好、家室好,这些优点全都集于一人之身,这在书院并不多见,唯他一人。
经过近一年努力,她赠他荷包,他送她亲手雕刻的印章,情愫渐起。
阮家老太爷的离世,将这一切扼杀。
阮昭被阮家人带走时,将他亲手雕刻的印章还了回去,断了这份缘。
因她知晓,他们此生无缘了,周景灏那会儿已十八岁,三年孝期,待阮昭出了孝期他都二十一了。
她深知他等不了她。
没有期盼才不会有失望。
“前边席宴该摆好了,走罢,随我入座去。”彭惠绾拍了拍阮昭的手,如今阮昭已经嫁了人,有些事过了便是过了。
阮昭神色平静,跟着起身:“好。”
百日宴来的客人中,阮昭身份不说最高,却是最显赫的,皆因她背后的祁阳侯府。
身为侯府世子夫人、皇帝的表弟媳,她直接被迎到了主桌落座。
席宴过半,外院那边突然闹哄哄的。
“无事,大家吃着,我去瞧瞧。”彭惠绾带着奴仆往外院那边去。
阮昭看了眼芙莺,芙莺颔首跟了上去。
今日是清水县县令儿子百日宴,刻意挑这样的日子来闹事,阮昭有些不放心。
约摸过了半刻钟,彭惠绾带着奴仆回来,招呼众人继续吃喝。
阮昭看了眼芙莺,不动声色继续动筷,直至席宴散席。
许是因着前院那一闹,用了席宴,前来的宾客相继告辞,彭惠绾忙着送宾客。
厅堂中。
四下无旁人后,阮昭这才开口:“说说,怎么回事。”
芙莺咽下口中点心,道:“一群自称是刘老爷府上的人,嚷嚷着他们府上丢东西了,挨家挨户的搜盗贼。姑娘是不知,那群人态度可嚣张了,顾公子县令身份都镇不住,还想硬闯。”
“哦,那这事怎么解决的?”没进来,那定是处理了。
芙莺笑了笑:“是赵侍卫搬出侯府来,几句话便吓退了那群人。”
??侍卫里,阮昭就知晓这次的侍卫领头人,名赵珂。
彭惠绾送了宾客回来,拉着阮昭的手:“还好今日你在。”
“瞧姐姐说的,便是我不在你们也能处理好。”阮昭拉着彭惠绾坐下:“只是那刘老爷什么来头,也不是官身,竟敢与官府叫板。”
彭惠绾一直送客,口都说干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那刘老爷与太仆寺卿沾亲带故,素来嚣张。”
刘家府邸不在桂豫镇,平日也没交集,只是没想到这次刘家抓盗贼,竟闹的沸沸扬扬,他们连县令的府邸也敢闯。
阮昭微微挑眉,从三品的太仆寺卿。
想到侍卫一句话便震慑那群人,阮昭不由感叹,身份、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
那刘家挨家挨户的搜,闹腾的清水县不安宁。
顾临舟身为县令,宾客还未散去便去处理事了。
阮昭打了个哈欠。
彭惠绾见状道:“从晋安一路赶来累着了罢,我让翠玉带你去客房歇息。”
“好。”阮昭没有硬撑,她确实困顿得很,自见到月下杀人起她就未曾睡好过,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难安。
跟随翠玉到客房。
阮昭看了眼芙莺:“你与翠玉也多年不见,玩去罢,让兰儿和秋蝉在外间侯着。”
两丫鬟面面相觑,眼中都是欢喜。
阮昭是用了席宴的,丫鬟们还没有,正好兰儿她们在外间侯着时将饭食用了。
进了屋,将披风解下搭在架子上,身上的衣物有些厚重,她想睡会儿,待起来时再穿上。
来到床侧的屏风后,正欲解腰带。
“啊——”
角落一个黑色身影吓了她一跳。
“世子夫人,怎么了?”门外,听到声响的兰儿忙出声问道,并已经推门进屋。
也就这一会儿功夫,地上的男子已经到了阮昭跟前,手中剑抵在她脖颈处,剑刃冰凉,稍稍用一点力,便能划破她的脖子。
那人脸上面具森冷可怖,面具下的眼睛,与之前月下他杀人时所见一样。
“让她们滚。”
他声音低沉,蕴含危险。
兰儿和秋蝉推门进屋,听脚步声正往这边来。
剑刃贴着脖颈,凉的阮昭一颤:“没、没事,眼花瞧错了,以为进了虫子。”
咽了咽口水,又道:“你们出去罢,我睡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会跟编辑商量周六V,周五不更要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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