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从屋中出来,顶上太阳正正好。
阮昭一眼便看见站在台阶下的绿芜。
对方带来的人候在院外也有些时候了,还是那顶软轿,连抬轿子的婆子都没变。
阮昭含笑:“让绿芜姑娘久等了。”
今日的阮昭一身藕合色菱花刺绣裙装,盈盈一握的腰间坠下两条粉白色绣莲花丝带,今日发髻上没有戴花,而是簪的一对珠花步摇。
相较昨日的明媚,今日便素净了许多。
阮昭也无法,她在阮家能有一身暖黄衣裙已是不易,别的衣裳料子颜色更显老气。
绿芜身为老太君身边的丫鬟,素来知晓不该多的嘴不能多,世子夫人五官精致,便是素净衣裳穿身上也好看,但,到底不如昨日让人眼前一亮。
福身行礼:“世子夫人言重。”
轿子一路抬至鹤林苑才停。
这还是阮昭头回来老太君的鹤林苑,之前是压根儿不识路。
鹤林苑的小丫鬟见到绿芜,隔老远便打起了帘子。
阮昭跟在后面进了屋。
老太君的屋子里焚着檀香,一进去便闻到萦绕在屋中的檀香气。
进门一道五扇屏,以黄梨花木雕花为框,青玉板为扇心,上面雕刻了松、竹、梅、兰、菊,一扇一画一诗题样。
与侯夫人周氏那里的垂挂屏全然不同。
饶过屏风,堂厅家具全是黄梨花木而制,浮雕刻花尽显巧匠心思,处处透着雅致。
老太君坐在通体透雕靠背玫瑰椅上,右手握着一串佛珠。
相较敬茶时的淡漠神色,这会儿老太君眉眼含笑,许是孙子回来缘故。
阮昭上前,福身拜见:“孙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安康。”
见阮昭活生生站着,老太君心中念了几声阿弥陀佛,破了破了,她孙儿那克妻的命格破了。
“乖,到祖母这儿来。”
阮昭心下诧异老太君这变脸速度,面上不显,乖乖巧巧上前停在老太君面前。
余光瞥见,老太君左手边放着一本佛经。
“世子爷。”
老太君还没打量阮昭几眼,屋外传来丫鬟唤人的声音,老太君拉着阮昭的手也松开了,目光看向了屏风处。
阮昭不着痕迹后退了两步,让开位置,目光也落在屏风处。
她也好奇祁阳侯世子模样,毕竟已经嫁了进来,对方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丑是美总要瞧瞧。
祁阳侯长相儒雅俊美,相较继母挑选的老头子和她那□□一样的侄子,阮昭同意嫁来侯府,也有看到祁阳侯长相缘故。
爹不丑,儿子再怎样,模样应该也不难看。
正想着,屏风后走出一人来,对方身形修长,身着一袭红色直襟长袍,腰束玄色金丝绣祥云宽腰带,脚上是一双黑色皂靴。
头戴玉壁镂花金冠,剑目眉心,周身散发一股落拓不羁的气息,左手捏着一把绯色折扇,可见是个喜艳丽性子张扬之人。
阮昭极少看到这个时代男子日常穿红色衣裳的。
读书人多以青衣、蓝布料子为主。
为官者以褐色、鸦青色等深色锦缎为服饰。
祁阳侯世子给她第一感觉,耀眼,他站那儿便不自觉吸引所有目光。
阮昭记得书中的祁阳侯世子是个纨绔子弟。
男主则是寒门闯出来的最年轻最有才干的尚书,而祁阳侯世子背靠世家权势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当时看书时,不少读者都以为祁阳侯世子会是后期黑化的反派,谁知他死的却最早。
“孙儿恭请祖母福安。”萧辞恭敬的冲着老太君行礼。
那恭敬不过一瞬,瞧着还正正经经的人,抬眸时突然就挂上了委屈:“祖母,孙儿可算回来了,孙儿好想念您。”
下人忙端了凳子,萧辞坐在老太君面前诉苦。
“瘦了,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老太君捧着萧辞的脸,眼底满是心疼。
“可不是受苦了,祖母您都不知孙儿在外面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孙儿好惨。”
“委屈我孙儿了,等你爹回来,祖母骂他。”
祖孙两许久未见,一个撒娇一个宠溺。
怪不得书中祁阳侯世子是纨绔,家中长辈这般宠着,很合理。
“对了祖母,孙儿回来路上听人说我爹给我娶了个丑八怪当妻子,我不要,你孙儿我这么风光霁月一人,怎么能配丑八怪,把那丑八怪给我爹当妾,给他给他。”
老太君抬手拍了萧辞一下:“说甚胡话,大逆不道。那可是徐观长合了八字给你挑选出来的妻子,能破你命格的。”
说着,老太君抬头,看向一旁乖乖巧巧的阮昭,对萧辞道:“这便是你爹给你娶的妻子,阮家五娘,是个好姑娘,可不兴听外面那些谣言瞎说。”
“祖母也诓骗我,什么观长合八字,还不是那位逼迫……”萧辞是坐在老太君面前的,他本身便高,只抬了抬眼睑便看到阮昭的脸。
阮昭没太直白的去看对方,垂着眼眸装羞涩,似怯又似好奇的偷看萧辞,福了福身子行礼,轻轻唤了声:“夫君。”
刚刚祖孙两说话时她便打量过这位祁阳侯世子,近距离下那张脸更甚,种定是要借的,孩子绝不会丑了去。
然下一瞬,萧辞夸张的声音传至耳中:“祖母,你们莫不是被骗了,外面可都说了,那阮家五娘奇丑无比,你们换新娘子了?太后知道吗?”
“瞎说什么。”老太君乐呵的拍萧辞:“这就是阮家五娘,你刚过门的妻子。”
萧辞的不信明晃晃写在脸上,碍于老太君的话,桃花眼挑剔的打量阮昭:“虽不如外面传的丑……可这长相在醉春楼也只能算一般啊,看起来一副畏首畏尾小家子样。祖母你知道的,孙儿不喜欢无趣的女人。”
“说甚浑话。”
阮昭虽然家世低了些,但那可是侯府明媒正娶进来的,还应了徐观长的批命,岂能与那青楼女子相提并论。
见老太君沉下脸,语气也有些不悦。
萧辞耸耸肩:“不说便是,反正你们给我娶妻子也没有经我同意,还不让人说了。”
阮昭轻轻咬了咬下唇的软肉。
这还是头回有人说她颜值不够,不过晋安天子脚下,美人儿定是多的。
她并不在意,毕竟祁阳侯世子这人在书中活不长,她只需要借他生个娃就行,管他乐不乐意,反正她已经嫁进来,做了这世子夫人。
萧辞一表现委屈,老太君语气瞬间柔和:“你爹舍了脸面求了徐观长给你破命格,祖母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不是孤孤单单一人。”
老太君语气柔和,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祖母如今就心忧你。大房、三房比你大的不论,只看几个比小的弟弟,哪个不是膝下都有孩子。”
萧辞捏紧手中折扇:“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忧。”
“你好生与五娘过日子,祖母就安心了。”老太君拍了拍萧辞的手。
老太君每日要下午要困觉,见老人眼角困乏,萧辞起身告辞。
阮昭在这里没有话语权,跟着乖顺起身离开。
回去也是乘坐软轿,不过这次的软轿很大,抬的人也多了两倍。
软轿里面空间不大不小,两人坐下刚刚好不拥挤。
只是单独与萧辞坐在一起,阮昭闻到了他身上厚重的脂粉香气,其中似乎还夹杂了血腥气与草药味儿。
总的来说那气味儿并不好闻,且因为空间小又封闭,味道极重。
太过浓郁的脂粉香气熏的阮昭很不舒服,鼻子开始发痒。
“阿、阿嚏……”实在没忍住打出喷嚏,然而这只是开始,其后,她接连不断开始打喷嚏。
“停。”萧辞一开口,轿子停下。
阮昭知道自己这样很失礼,但她实在控制不住,鼻子也痒的难受,谁成想一个大男人抹粉抹这么重,他是没有嗅觉吗?
正要起身自己下去,免得等人开口赶她。
谁知萧辞先她一步出了软轿。
“世子?”绿芜的声音传来。
萧辞打开折扇不断扇着,语气不善:“我爹上哪儿给我找的病秧子,让她别靠近本世子,别给本世子染了病。”
说着大步离开,丝毫不管阮昭。
阮昭掀开软轿帘子,目光与绿芜对上,随即看向萧辞离开的背影,带着不安。
“世子夫人,奴婢送你回去。”
“有劳。”有轿子不坐是傻子,且阮昭目测了一下,她追不上萧辞脚步。
阮昭并未放下帘子,实在是那脂粉气太重,需要掀着帘子散散气。
她现在对自己的决定有点摇摆了,若萧辞是个喜涂脂抹粉的,还用那么重的粉,别说借(种)了,她靠近他都难。
回到屋子关上门,芙莺脸上是止不住的欢喜:“姑娘,世子爷真好看。”
比舅老爷家的表少爷以及周公子都好看。
芙莺之前以为这世间男子,周公子是最好看的,表少爷们次之,没想到还有比周公子还好看之人。
两人一块儿长大,用现代化说,芙莺就是个花痴。
阮昭笑了笑:“瞧你那样。”
心下却有些惋惜,好好一个大男人为啥要用香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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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关上门,萧辞额间渗出汗珠:“找贺南墨来。”
很快,书房出现一身背药箱的男子。
萧辞见人来了,起身走到书房内室,脱下身上衣裳,露出精壮的腰,然腰间赫然缠着染血的细布。
贺南墨发现鲜血已经侵染细布,打开药箱开始换药,还不忘说教:“就说让你养些日子再回来,非不听,还要骑马,裂开了吧。”
“那边应该有所察觉,我若不出现在晋安,嫌疑就要洗不清了。”
贺南墨叹了口气:“见到新妇了?如何?与传言出入可大?真丑的让人无法入眼?”
一边上药包扎,他一边还不忘八卦。
萧辞想到那张巴掌大恬淡的小脸,与传言完全相悖。
瞧着就是听话一类,不知为何,他并不想与人议论新妇。
“聒噪。”
贺南墨撇撇嘴,不说就是,还嫌他吵。
换了药,重新缠上细布,想到他这才新婚,叮嘱道:“你这伤没有愈合之前不可行房事,切忌啊。”
萧辞微微蹙眉,他疯了不曾,去睡太后塞给他的人。
贺南墨给萧辞换好了药,到底没忍住又问道:“新妇到底丑不丑?”
萧辞起身穿衣裳:“你可以滚了。”
贺南墨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反倒语重心长道:“丑点也无妨,毕竟你动手打齐宏邈的时候就知道该有这个下场。”
萧辞穿衣的动作慢了下来,待男子离去后,他走至书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手指在椅背扶手敲了两下,一身着灰色劲装的暗卫悄无声息出现。
将写了‘杳陵’‘阮氏’字样的纸丢给暗卫:“查。”
这次的事棘手,他出门有点久。
为了不被发现端倪,离开晋安之前故意找茬打了齐宏邈一顿。
以太后对自己侄子的爱护,必然会罚他,而他也正好趁受罚离开晋安。
岂料短短三个月,他再回来妻子都有了,他们动作倒是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