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溪是个有点认床的人,如果不是前天那样累到爬不起来,通常需要花两三天的时间来认床。
接连几天都在不断换环境换床,让她今天也早早地起床了。
不是床不舒服,是真的睡不着啊。
正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她听见隔壁传来李玉娇略带憋闷的声音:“为什么我一定要跟着王小吉去?哥哥你不能跟我吗?
李逸臣无奈的声音传来:“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但夏师妹独自留在王家我也不放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小吉跟着你去,我留在王家有个照应。”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跟着我去,王小吉留在家保护夏溪?”
“小吉是个凡人,怎么保护夏师妹呢?”
……
夏溪听了一会,踩上剑身,趴在墙头问李玉娇:“你们在说什么?”
隔壁院子里,李逸臣手里拿着剑,应该是练剑练到一半被李玉娇打断。
见到罪魁祸首,李玉娇气不打一处来:“还好意思说,就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样!”
作为少乌宗管辖地附近的城池,古月城主和少乌宗掌门也有所往来,她所举办的珠宝拍卖会,自然也会给掌门一份。
李氏兄妹之所以能这么从少乌宗赶到古月城,是因为李玉娇想来参加珠宝拍卖,李逸臣就跟着她来了。
在他们刚出发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被自家爹传音发来新任务,目的也从参加珠宝拍卖变成接应夏溪。
古月城城主的珠宝拍卖定在定在今天,李玉娇本以为参加无望,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时间又空闲出来,还正好今天参加完明天送夏溪回宗门。
有多么巧合的时间,凭什么哥哥不跟着去!
李玉娇愤愤愤地说了一通,夏溪也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愤怒。
进古月城都两三天时间了,那个追杀她的符箓师仍未露面,说明对方仍未找到自己的踪迹。
但李玉娇是和原主明争暗斗、就算吃力不讨好也要让对方吃瘪的旧敌。
夏溪当即道:“师兄说得对,你和王小吉去就可以了,师兄留下来和我互相有个照应。”
“夏溪你能不能要点脸?”李玉娇怒气冲冲,“我们的行程已经被你给打乱了,现在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你就不能让我称心如意一次吗?”
夏溪趴在墙头看着她,皮笑肉不笑:“不能哦,我上次求你不要把我的剑折断的时候,你不还是把它弄断扔地上踩好几脚了吗?”
原主和李玉娇的关系就是一笔烂账,追溯往昔能爆八千件相互作践的事迹。
李玉娇被夏溪的这句话气的半死,正欲继续反击的时候,王小吉却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了。
“逸臣!我弄到了两张今晚城主的拍卖会邀请函,你要不要……咦?夏师妹你怎么趴在墙头啊?”
“哦,她就爱爬墙头,王公子你不用理她。”李玉娇阴阳怪气且意有所指地道。
王小吉笑了笑没接话,踱步到李逸臣身边问他:“我记得昨天你说过要去城主的拍卖会,但咱们不是四个人嘛,我又找人要了两张邀请函,这下就都能去了。”
昨天喝酒的时候,李逸臣提了一嘴,没想到王小吉居然记得还要来了邀请函。
他本想拒绝,又见李玉娇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便把邀请函接下了。
夏溪见了,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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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行被移动了。
自清醒后,他已经在这个狭窄房间呆了很长时间,期间试过说话,但没什么人理他。
并且迷晕他的这伙人很谨慎,每日定时过来补充迷药,同时喂他一点流食保证不会饿死。
浑浑噩噩不知道过去多久,他感觉自己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衣服也被一点点切割走,全身上下赤条条——从触感上来说,应该在腰间还绑了布,用来遮挡关键部位。
他感觉自己像头死猪一样,被人塞进大袋子里,一路抬着走。
一如前几日那样,自己被丢上一辆车,通过四周的叫卖声,他判断车辆来到了街上。
求生欲望在此时涌现出来。
裴朝行咬了咬舌尖,意志抵抗身体里的迷药,刚要撞向车壁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
原来车上还有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的看守!
裴朝行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觉得后脑勺传来重重几下的敲击,整个人再次陷入昏迷。
看守把装着活人的黑麻袋放回原处,继续靠在车壁上假寐。
马车一路前行,绕了城中街道几圈后,把车停在了一户气派人家的后院。
几位粗壮家丁把上来,把车里的几个黑麻袋全都搬了进去。
看守明明也跟在身后,旁人却视之无物,径直从他身边路过了。
时间一晃来到傍晚。
在王小吉的带领下,李氏兄妹和夏溪还是来到了城主的拍卖会里。
夏溪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长睫一抬,眼前便出现一栋雕梁画栋的五层小楼,朱红碧瓦好不热闹。
此处叫明月楼,是城主出资建造,专门用来拍卖珠宝。
越危险就越安全,因此夏溪今日的装扮异常华丽,脸上甚至用了珍珠玉帘遮挡去半边面容,李玉娇瞧见,暗暗地嘁了一声,转头也用了条精美异常的面纱遮挡。
王小吉不是第一次来明月楼了,他甚至比侍人还要熟悉地介绍起楼内布置:“为了提高遮蔽性,明月楼内有好几条通道,每条通道都用珠帘层层遮挡,就算你和别人走在同一条路上,不打照面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人。”
诚如他所说,每层楼造景精美,数目众多的珠帘映入眼帘也不觉得违和。
侍人把他们带到三楼一间房,与王家的拍卖相比,明月楼的招待房要更加宽大精美,旁边还有一个美人榻供人休息。
同样的,侍人点亮了窗户旁和房门口的蜡烛后才离开。
虽说是被半拉着半强迫来城主拍卖会,但夏溪也没有让自己长时间沉浸在生闷气的情绪当中。
她随手拎起一枚新鲜葡萄,隔着帕子轻轻地撕皮之火,慢条斯理地塞进嘴里。
真好吃。
见她吃了一颗又一颗,李玉娇没忍住说了句饿死鬼投胎,不曾想这句话被夏溪听见了,她冷哼一声,吃葡萄的速度更快了。
王小吉趁机把李逸臣拉到旁边,他小声问:“你怎么回事啊?拎不清的话以后是被打的!”
李逸臣:“……我被谁打?”
王小吉恨李逸臣是个木头。
他离开少乌宗时,夏溪和李玉娇都未出现,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误以为夏溪是和李逸臣互有好感的师妹,见她与李玉娇吵得厉害,忍不住前来提醒脑袋里长了个木头的好兄弟。
好友支支吾吾难为情的模样尽收眼底,李逸臣叹息道:“我只当夏溪是师妹,且我们是不会在一起的。”
王小吉见他说得诚恳,模样又坦坦荡荡,不信也变成几分相信:“那还是你牛叉,两个随时会吵起来的人都敢带在身边。”
李逸臣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一楼传来阵阵悠扬琴声,告诉诸多客人拍卖会即将开始。
只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女人走上高台,在她身后是一溜的水嫩小伙,他们手上捧着大大小小的托盘,用红绸遮盖,除了大小轮廓之外,其余信息皆看不出来。
李玉娇认真盯了会,忽然道:“有玉镯、项链、头面……但更多的可能是没有经过雕琢的纯天然珠宝。”
夏溪顺着她的话一一看出,果然能找出对应饰品的所在位置。
过了一会,李玉娇疑惑道:“怎么最后放上来的是扁扁的?看上去像空的。”
一直旁听的王小吉及时解密:“并不是空的,那个应该是金缕面罩。”
古月城之所以在大荒国出名,除了坐拥矿石山脉之外,还有着举国文明的手艺活,比如昨晚买到的紫云百花簪。
和融了重做不同,王小吉要求在不破坏簪子本身纹路的情况下,拆下旧玉换新玉,光是这样就逼退了一众手艺人。
许多饰物的装饰和纹路是交相辉映的,此番举动无异于要你拆了个人又把人装回去,难度非常之高。
最后还是王小吉打听到有个孩子生病急需钱的老匠,带着药材和大夫上门才解决这件事。
若说换饰已经如此周折,金缕面具则更难。
它需要数千或者上万条大小一样的金丝,在日出日落之时,就着剔透日光,用抹了玉油的巧手一点点编制,时不时穿插上等小珠进去,汇聚成一张珠光璀璨的金缕面具。
将金缕面具泡进特殊的油水里七七四十九天,就会得到软硬兼并的金缕面具。
此面具平扁如纸,质地柔软,却能刀枪不入,若是缝制在特殊部位,还能当成特制护心甲保护自己。
王小吉说得一套一套的,把三个修仙者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金缕面具竟如此复杂,”李玉娇忍不住道,余光瞥见旁边的夏溪,冷嘲热讽道:“这才是真正的花钱买手艺。”
夏溪:“……你神经病啊,我就是喜欢就是想买,又不花你家的钱!”
新的纷争还没开始,就被楼下第一件拍卖的东西给转移了火力。
那是一颗比眼珠子还大的红宝石,可惜边缘有一丝裂纹,使得石中星光黯销不少。
侍人将它高高举起,旁边的拍卖师则高声道:“瑕疵红宝石,起拍价,一千两。”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出价:“一千一。”
“一千二。”
“一千五。”
……
这颗红宝石最终以八千两的价格被拍下。
王家的物价和城主的珠宝拍卖物价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拍卖品流水般登场,又如流水般撤下。
期间李玉娇和李逸臣各拍下一件珠宝,二者的价格吊打都在紫云百花簪。
王小吉也看出来了,悄声和夏溪说:“拍卖品都是一经拍卖不允退还的,如果你想退,我可以在背地里操作。”
夏溪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喜欢是一种很玄学的事,她喜欢所以花钱买了,现在又退回去的话,总会给她一种很别扭的感觉。
既没什么缺陷,自己又喜欢得紧,那么为什么要退?
她道:“不需要,我是心甘情愿买下的,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主动破坏规矩,那别人知晓了,都来攀关系怎么办?”
王小吉碰了一鼻子灰,冲她鞠躬作揖:“夏姑娘说得对,是我僭越了。”
待金缕面罩拍出十万两的高价后,城主的拍卖会结束了。
李氏兄妹拍下的物品很快就送到了房间,但旁边跟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中年男人。
此人正是古月城城主的儿子罗作。
夏溪不认识他,倒是王小吉和李氏兄妹起身行礼:“罗少城主。”
罗作回礼,笑道:“李少掌门过来,怎么不让小吉告诉我一声呢?在下定会安排好位置给你们。”
“朋友小聚罢了,何必劳烦罗少城主。”
一阵尴尬寒暄过后,罗作的目光停在始终没说过话的夏溪身上:“这位是?”
“我的朋友,随我们过来凑下热闹而已。”
罗作的眼神在夏溪身上转了转,忽然笑道:“我听说明日你们要随我家的商队过周公山,不妨今晚就住在我家,明日启程也更加方便。”
李逸臣断然推拒:“不劳烦罗少城主了,我们有地方住。”
“还是来我家吧,商队东西多马车少,我安排另外的马车给你们。”不等李逸臣发话,罗作继续道:“你若是不来,怕家父会怪罪我招待不周啊。”
罗作搬出罗城主施压,迫使李逸臣硬着头皮答应了。
三人和王小吉分别,随着罗作来到城主府上。
城主府的客房设备一应俱全,但夏溪认床的老毛病又犯了,躺在床上死活睡不着。
她翻身想要打坐调息,可不知怎的,调息也是十分的不顺畅。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身体就是莫名的烦躁,明明有事可做,偏偏生出一种无事能做的憋屈郁闷。
夏溪将这种心理称之为——皮痒了。
不行,还是起来练剑吧。
练剑是不会骗人的,只有反反复复的练剑,才能达到人剑合一心中无剑的地步,这时才算是开启修仙之路。
夏溪刚走出门,一张黄底红纹的符箓便贴到脑门上。
……?
风吹过,符箓掀起一角,她和倒挂在屋顶的符箓师四目相对。
这是一个中年女子,短发像生长期的麦禾一样根根倒竖,左脸上还有着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
见到夏溪,她露出一个尴尬又不礼貌的微笑:“额……夜安?”
夏溪猛地朝前一撞,对着中年女子使出一记头槌,趁对方吃痛掉落屋顶,她急匆匆地御剑离开。
御御剑之前,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墙面上贴着几百张符箓,数量密集到能让密集恐惧症者当场发作。
夏溪头也不回地逃了。
女子条件反射地想要扔出符箓,纸张脱手之际又将其拽了回来。
此处是城主府,守着不少修士,自己能顺利潜入已经是他们给面子了,要是闹出动静,估计等会死的就是她。
不管了,先追上人再说。
夏溪本想御剑逃出古月城,但不知道为何,夜深人静的古月城上方竟然亮起一层微弱光芒——正是护城大阵。
这种东西不应该是有人入侵之时才使用的吗!
怎么平时就用上了啊!
不要在这个时候乱烧钱啊城主!
在夜深人静时逃窜的下场就是无处可躲,只要有一点动静,就能引起追捕者的注意。
见女子乘坐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纸团追过来,夏溪当机立断,朝着印象中地形复杂的地方奔去。
眼看位置越来越近,她调动灵力,宛若脱缰野马一头撞进明月楼中。
“哐啷!”
窗户被砸碎,夏溪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头昏脑涨地站起,接着便听见有脚步声飞快地靠近,她想也不想地闪身走进旁边的一条通道。
女子也蹿了进来,看着地形复杂到处都是珠帘的明月楼,她咬咬牙,也闪身走进一条通道。
脚步声的主人终于现身,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他仔细看了看那个被撞开的大洞,随即发出一长三短的口哨声。
几个身材高大的人从黑暗中现身,在矮子的指挥下,分别进入不同的通道,而矮子本人则进入了一楼某扇大门后面。
没多久,一名敲着梆子的更夫路过了明月楼,他同样注意到那个大洞,但却没有发出任何一声警告。
他随手掏出一对梆子,将其往空中一抛,随后才坦然自若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