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道

第十八道、明日黄瓜芙蓉烩

幸福的吸香时光终归短暂,待到最后一丝香气也消散,众人心有遗憾地回到各自摊上,摊上的食客早已离开。

“仙棺板板!个小郎君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吃饭居然不给钱!”

“早该想到,一般人哪吃得下那么多东西,肯定饿了好多天,这是憋着劲儿要逃顿大的呀!”

邓翁垂着头,沮丧道:“对不住大家了。”人最初是他找来的,本以为给大伙拉来个大生意,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

邓翁心里过意不去,十分自责,大伙一顿宽慰,让他不要在意。

洪老板趁人不注意,将张赵黄三人拉到一边,询问道:“吃霸王餐那小子的相貌你们还记得吗?”

三人点头道:“他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记得很清楚,下次若遇见一眼就能认出来。”

洪老板冷笑道:“那好,你们这些天就四处打听打听他的下落,有消息了就赶紧来通知我。哼,胆子不小嘛,敢来我罩的地方吃霸王餐,不管他是哪个大户人家里的小公子,我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张大道:“老大你放心,这事包我们身上。”

赵二道:“没错,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胆敢这么嚣张,他以为他是朱三爷啊?”

黄三道:“花儿本来不就是红的吗?”

洪老板:……

在道上威名赫赫的朱三爷虽然也常吃霸王餐,但这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方才,朱从寒突然萌生出“成亲也挺好”的想法,在闻到席府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之后,心思愈发猛烈,似乎从那股香气之中,他抓到了某种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东西,一种烟火的气息,一种名为“家”的味道。

或许,他也应该有个家;或许,他也能够有个家。

一想到即将与传闻中的席家小姐成婚,朱从寒心中竟隐约有丝期待与窃喜。

可转念又想起之前他那般抗拒,他的好兄弟们便自告奋勇地要为他搅合这门婚事,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也不知效果如何。

倘若这桩婚事真就因此作废,那他可要欲哭无泪了。

现在朱从寒心回意转,不免为此事担心起来,他一路祈祷一路狂奔赶去与好兄弟们碰面,以至心急如焚,竟是忘记留下饭钱。

抵达相约的地点云月楼后,朱从寒站在门外平复呼吸。

云月楼是闻巷府中最有名的青楼楚馆,每日夜间门庭若市,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尤其热闹。此刻刚过晌午,鲜有人来,却是显得有些冷清,不失为一个安静商讨之所。

骑马先行而至的随从八角见自家公子抵达,迎上前来,说道:“少爷,三位公子已到,正在楼上等你。”

朱从寒点点头,和八角一起进去,不动声色挥手遣走准备上前招呼的老鸨,边走边问道:“之前伯爵府和席家定亲过礼的时候,爵爷让你作为我这边的人出面参与,其中细节你还记得吗?”

八角回道:“记得,不知少爷想知道什么。”

朱从寒抿抿嘴唇,问道:“聘礼几何?”

八角道:“与二公子成亲时一样,按伯爵府嫡子的规格,金银、地契、锦缎、玉石、大雁种种,加起来一共折合纹银三千两。”

朱从寒不开心道:“太少了。”

因为之前他并不配合婚事,甚至还想方设法破坏,如今心思逆转,朱从寒深感愧疚,觉得他之前的拒婚行为对不起席家小姐,想到自己既无功名又无官职,而坏名声尽人皆知,眼下唯一能拿得出手补偿席家的也就只有钱了。

他掏出印信扔给八角:“让钱庄在日落前准备好三万两……不,准备好十万两白银,送去席府加聘礼。”

八角愣了愣,试探问道:“少爷不打算退婚了?”

朱从寒颔道:“不退了。”

八角哭笑不得道:“可是少爷你知道十万两有多大一堆吗?莫说几个钱庄的库房全加起来也没有十万现银,便是有,运送过去也要提前准备好十几辆车、几十个人手和至少两队护卫,日落前肯定来不及,何况——”

“少爷是第一次成亲大概还不清楚,鄂州风俗,女方嫁妆通常为聘礼数的双倍,若少爷你当真加了十万两的聘礼,呵呵,反正席家怎么看都不像能凑出二十万两的样子……”

八角突然领悟道:“咦?难道这是少爷新想出来的退婚法子?”

朱从寒闷闷不乐道:“都说了不退,怎么成个亲这么麻烦?我就是觉得之前做得不对,想补偿一下,给未来娘子一点零用钱花也不行吗?”

八角的内心毫无波动:十万两零用钱,呵呵。

看自家公子苦恼的模样,他忍不住出主意道:“少爷若真想补偿,不如多送少夫人一些礼物,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女人嘛,都喜欢的。”

朱从寒大喜道:“有道理。”

又立刻烦恼道:“可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不如每款样式都买几份,总该有她满意的吧?”

“索性买条街。”

朱从寒乐滋滋做下决定。

殊不知八角此刻只怪自己多嘴,恨不得扇自己耳光,一想到要将整条街的东西,不论轻重大小,逐一逐件地搬回府里,他还不如最开始去搬十万两白银。

云月楼最好的几间上房分别以其特色菜品“明日黄瓜芙蓉烩”七字命名。

因好友苟攸尤其喜爱黄色,每每选定“黄”字号雅间,几人时常约聚于此。

推门而入,房内早已有人等候。

胡鹏笑道:“三郎约我们来,自己却姗姗来迟,当罚当罚!”

苟攸摇着扇子道:“唉,可怜我风度翩翩苟九郎在闻巷府第一青楼里干坐整天,既没有软香温玉,也没有娇美在怀,只有他们两个臭男人陪伴,可怜,可叹,可悲啊!”

季耽不满地瞪他一眼。

朱从寒在桌前找到个空位坐下。

至此,被称为“小儿止啼,成人失禁”的鄂州三恶霸,胡、季、苟、朱四人在此聚齐。

一阵闲话叙旧之后,朱从寒开口道:“今日约大家来,原本是我找到了席家的把柄,想和你们商讨一下具体该如何操作,好让席家主动退婚。”

他拿出放在袖口里的借据文契,说道:“你们都知道,我在闻巷府里有几家钱庄,平日也管些借贷生意。前几日,我清账时无意中发现竟有一张席家的借单。”

“我以为这是个好机会,有席家家主席州判亲手签字画押的借据在手,大可用‘贪图钱财斥卖女儿’的名义威胁席家,逼迫席家退亲,席州判素来注重官声,为保全名声他必定就范,如此,退婚之事可成。”

“但就在刚刚,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我觉得席家是个不错的人家,他们生活得很有人情味与烟火气,我想这般人家的女儿,应该不会很差吧?”

季耽连忙点头道:“不差不差,当然不差。”

胡鹏与其他人互看一眼,犹豫道:“其实三郎,我们一直都不是很懂你为何会如此抗拒这门亲事,按理来说,你确实该成亲了。即便席家庶女与你伯爵府嫡子的身份没有那般匹配,但向来高嫁低娶,这门婚事勉强也算门当户对。”

朱从寒叹道:“倒不是针对席家,只是这门亲事是我继母亲自选定的,她一向针对我,我担心其中有我猜不到的阴谋诡计,不想如她所愿,故而一直不肯,反倒牵连了席家。”

苟攸好奇道:“那你现在怎么又不担心了呢?”

朱从寒道:“因为我想通了。我原本以为她为我选的妻子,要么娇生惯养刁蛮跋扈,要么不安于室轻浮放荡,要么心思歹毒手段狠辣,总之绝不会是个好相处的人。”

“可仔细想想,又应该不是。”朱从寒冷笑一声,“她伪装了一辈子的贤良淑德,不可能在明面上授人口实,否则她花多年挣下的好口碑就没了。席家与席家小姐也的确名声很好,并非如我当初以为那样。”

“终究她是我的嫡母,我的婚事逃不过由她做主,除非我这辈子都不成亲,所以,名声很好的席家并不是一个不好的选择。”

朱从寒温柔笑了笑道:“我去过席家,打听到一些事情,觉得席家小姐人不错,我相信她。”

“所以这门亲事,我结定了。”

苟攸感慨道:“没想到三郎你终于也要步我与老胡的后尘,从此以后告别幸福快乐自由的单身时光,要成家立业了。”他含泪看向季耽:“幺儿,你可千万抗住了,咱鄂州三霸里只剩你是单身了。”

季耽轻咳两声,扭捏道:“不好意思,我上个月成亲了,婚事办得仓促便没有大张旗鼓,预备来年等我有功名后再补办一次,到时还请几位兄弟不吝到场。”

苟攸顿时瞪大眼睛,感觉自己被深深欺骗。

朱从寒与胡鹏贺道恭喜,苟攸回过神来啧啧道:“好你个季小幺,成亲这么大的事从没听你提过,瞒得可真严实。”

季耽连赔不是。

季耽当然要隐瞒,因为他抢先与席家二小姐席虹诗成亲的事情断然不能让朱从寒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朱从寒:想对一个人好,我该怎么做?

八角:把你的所有都给她。

朱从寒:可我除了钱外一无所有。

八角:……(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