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姑娘

东音自长宁峰回来,在别苑里左等右等,天黑了又亮,一整夜都没睡,始终不见二公子。

见不着云清舒,她自然无从说起楚姑娘现在的处境。偏她又答应了楚姑娘会向二公子禀报,若就这么空手去长宁峰,定然于事无补。

东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等等,要是黄昏前二公子还不回来,为了稳住楚姑娘,她也该去长宁峰露个面。

从别苑外面回到住所的东音刚坐定不久,就听到有人喊她:“东音,你可起了?”

这声音她很熟悉,是以前跟她一同在主母身边伺候的侍女湘竹。

东音连忙起身拉开了房门,湘竹身着淡紫长裙,秀发间别着一颗紫珍珠,见她开门脸上浮现温和的笑:“主母有事问你,唤你过去呢。”

东音心下一跳,不敢擅问忙点头应下:“是。”

将房门掩上,东音跟着湘竹从另一条路绕过别苑,直奔罗和山的主峰。

沿途碰上几位小公子与小姐,他们对两人的态度也大不相同,有的视若无物,有的会主动唤一声姐姐。后者基本是老祖陨落嫡系资质一般,在罗和山的话语权日渐式微。

两人一路都没耽搁,湘竹把人带到晾香室,自觉退去还带上了门。

东音闻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淡香,不敢有丝毫松懈,更不敢擅自踏入晾香的区域。她微微低头站在一旁的茶榻附近,静候主母忙完手上事务。

“来了。”

孟娴拂去指尖沾染的粉末,仪态雍容却亲和地与东音打招呼,她坐到了榻上。

“主母。”

东音连忙行礼。

孟娴手臂搁在茶几上,看向东音:“坐。”

东音这才挪步到附近的蒲团,理着裙摆跪坐在上面,背脊挺得笔直。

“此次你随舒儿去兴镇,一路辛苦了。”孟娴和声说,“我听说,舒儿带了一位女子回来。”

“是。”

东音毫不意外主母知晓此事,她说:“楚姑娘是二公子在兴镇认识的,较为喜欢,便带了回来,奴婢已将她安置在长宁峰。”

云贺秋从晾香区域走来,向爱妻提议说:“要不叫过来瞧瞧?”

“一个小姑娘,叫来作甚?”孟娴制止道,“既是舒儿带回来的,那便由他自己处理就是了。”

东音正觉松了口气,又听到主母特意交代:“东音你也不要再掺和此事。”

此话无异于捆住了东音的手脚,她自不敢抗命,可若连她都不管不顾,楚姑娘岂不是只剩自己一人在那陌生的长宁峰上?这若有个什么差池,她又该如何向二公子交代?

东音经过心理挣扎,还是硬着头皮说:“二公子很是喜欢楚姑娘,她又是初来乍到,奴婢若不闻不问,这会不会不太好?”

“这是舒儿该考虑的,与你无关。”孟娴不容置喙道,“你随湘竹去趟海心斋,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海心斋是云贺秋与孟娴夫妻两人的私库所在地,平日涉及家事的奖赏都是从海心斋支出。东音见主母心意已决无法动摇,也只能行礼告退。

云贺秋从不质疑爱妻在内事上的决策,他只是有些感叹:“也没多久,儿子都晓得带姑娘回家了。你说他小时候多讨人喜欢啊,而今反倒成天变着法子气我。”

“他也是大人了,怎能再像幼时那般抱着你的腿撒娇。”孟娴深深叹了口气说。整日听他抱怨儿子不亲他,她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耳茧子了,奈何他是真的意难平,也不好恼他。

云贺秋思来想去忽然有了主意说:“他之前从来没对女子有过意思,现在既然喜欢那姑娘还带了回来,何不先留在身边观一观品行,是个好的便成全他们。”

孟娴知道他就是想借此事在儿子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倒也不戳穿,而是凉凉道:“少年人的感情虽赤忱却也易冲动,你怎知他不是一时兴起?”

云贺秋一时哑然。

“过段时间他要是不喜欢这姑娘了,你又准备如何收场?”孟娴不紧不慢说,“眼下留在长宁峰最好,让他自己去处理就是。成与不成,都是年轻人之间的事,翻不起什么大浪。”

“你又何苦?”孟娴说。

云贺秋听着听着就坐到了她身旁,将人抱在怀里脑袋搁在她肩窝,心满意足:“还是我妻考虑的稳妥周全。”

东音从海心斋接了奖赏便与湘竹告别,独自前往别苑。她心里怀揣着心事,没注意外界动静。

云采幼看到她,原是跟在她身后。可惜东音一直没发现,她只能绕到前面,嗓音甜甜喊道:“东音姐姐。”

东音这才回过神,见来人是年纪不大的云采幼,她紧绷的神经有所缓和,颔首道:“采幼姑娘。”

“你在想什么呢?我在你后边跟了好久,你居然都没有发现我。”云采幼面露好奇。

“没什么。”东音摇了摇头,盯着云采幼问,“姑娘这是要去哪?”

这条路只能通往别苑所在的山峰,偏云采幼又不住这座山峰。

说到这个云采幼便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揪着袖子小声说:“我带了些灵材种子,想在山里头种着玩。”

罗和山的灵气是最浓郁的,而云清舒所住的次峰,灵气仅次于主峰。

虽然空气中的灵气被阵法锁在了一处,但土壤里的灵气却有残余。因而一些峰脉的侍从会在山里头种些不起眼的灵材,三五年一收,也能赚点灵石。

罗和山的云氏子弟要么瞧不上,要么拉不下脸。像云采幼这般明说的,东音还真不好说什么。她再怎么落魄,也是云氏子弟,断然不是家仆能折辱的。

再者云采幼平日待人总是轻声软语客客气气,也不在二公子讨厌名单的范畴里,东音便也没有阻止,只是让她注意安全,别一不小心触发了二公子在山里丢的阵法。

云采幼高兴答应了下来。

等东音进入别苑,她也踏进了山里,从储物芥子里拿出一袋种子,这撒一点,那撒一点。等一袋种子撒完方才撤出山林,直奔山碑矗立的方向。

云采幼的父亲在罗和山是个位居中流的主执事,手上倒有那么点权利,只是根基不深,论后台谁也比不过。因而平日行事总是谨小慎微,不愿轻易得罪人,导致流到手的资源总是不如旁人。

偏家中子嗣又众多,云采幼的生母虽是正妻,却是最晚嫁进来的。任凭父亲如何宠爱凡涉及到明面上的资源,母亲总是争不过另外三个妾室,偏她性子也懦,导致云采幼的日子总是紧巴巴的。

以前日子还稍微好过些,这几年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云采幼有时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

可她不能死,她还有要事没办完。

强忍着剜心的痛,云采幼从侧山出来后,绕了个圈走到罗和山的正山门。这里往来的人更多,但上至家主下至普通子弟,从正山门进去,都需一层层拾阶而上,不得失仪。

离正山门不远处有一条街铺,正好弥补了罗和山里各类物品购置不便的缺憾。云采幼在附近寻找着熟悉面孔,等找到人,她收拾了一下表情迎了上去。

楚之遥在长宁峰这边并不知晓罗和山里发生的事。

她既有东音带来的灵果又有一瓶辟谷丹,一连两日,她边等云清舒边在修炼室里专心炼化灵气。

结果别说云清舒,就连东音都突然没了音讯,这显然不正常。且不说两人都不是撒手不管的性格,即便是因为她而被绊住了无法脱身,那她这里也不该无人问津啊。

眼下这情况也太怪了。

楚之遥从怀里拿出东音给的令符,她左右翻看,思索片刻后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不论这是一场‘考验’还是隐晦的劝退,在对方没有明说前,看在长宁峰的灵气份上她都可以当作不知情。不过若是如此,那两人近期很可能都不会再出现,她手里的辟谷丹最多再撑十天。

这十天里两人依旧不现身,且楚之遥不出门的话,那她大概率会被饿死在阁楼。

事关性命,楚之遥能舍弃的有很多。比如拉下脸皮下山打听与问路,看哪里有辟谷丹买,她目前虽然打不开储物芥子,但装着良好品质的灵石箱子还在,她可以随身带两颗。

有灵石总归是好办事的。

想到这,楚之遥说干就干,仔细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将秀发挽起而后打开带锁的柜子。她的储物芥子也在里面,她只拿了灵石,并未将储物芥子带在身上。

阁楼外的天色正值清晨,楚之遥沿着石板路走。她虽是第一次下山,倒也不怕迷路,她住的地方已是长宁峰的高处,只要路是往下,她总能走到山脚。

楚之遥就这么走走停停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期间碰到好多的独栋阁楼,奈何都是关门闭户没瞧见人。不过从院子里的布置看来,大多都有住人,还有豢养了灵兽的。

她出门时光顾着确保自己的生存,经过这一路的冷静思考,楚之遥发现自己不论是能不能留在长宁峰,她目前的当务之急除了活着,还需要跟墨渐碰个面。

倒不是图他帮什么,而是她如果真的要搬走,墨渐也能知道她的大致去向。

不至于等到找人的时候像个无头苍蝇,浪费大量时间。

虽然号商系统自从墨渐在体魄方面升了一级后就没了动静,但楚之遥还是对它寄予厚望,这至少给了她第一桶金,且还有很多的资源待挖掘。

有了新打算的楚之遥正发愁找不到人问路,谁料一个手里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嘴里正嚼吧嚼吧的圆脸少年正朝她所在的这条台阶走来。

少年也注意到了站在玉兰树下的她,不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楚之遥等他走近了,伸手虚拦,客气道:“这位公子,你知道武师住在哪吗?”

陈野停下步伐,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子,虽不是绝色但也还算顺眼,眸光清澈演技相当逼真,不过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咽下嘴里的果肉才说:“你在这里找武师?长宁峰哪来的武师。”

“那你知道武师住哪吗?”楚之遥诚恳问道。

看她这么认真,陈野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她是在强撑还是真的不知道,他睁着一双猫一样的圆眼,忽而笑出两个小酒窝:“武师自然是住在学堂,你不会连学堂在哪也不知道吧?”

面对这可爱暴击与别有意味的询问,楚之遥略作沉默才道:“你要是能告诉我往哪边走,我必定万分感谢。”

“那倒不必,我正好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学堂。”陈野饶有兴致说,“只不过你最好是真的要找某位武师傅,若是胆敢骗我,我可不依。”

看着长得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楚之遥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危险。

但比起自己去找或是再问其他人,有人毛遂自荐愿意陪同,所耗时间肯定能大幅减少。

这要是在兴镇上有陌生人这么说,楚之遥肯定要防备。但此地是云氏的内部地盘,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想到这,楚之遥颔首道:“那就麻烦公子了。”

“走吧。”

陈野当即掉头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