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一走，秦芳芷迫不及待掀开篮子上的布，五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羊肉合汁，每个都盛得满满当当，稍有不小心，汤汁就会洒出来。
汤汁被吊得很鲜，汤汁醇厚还夹杂着料酒的微醺香气，她不等平儿拿勺子过来，直接就着碗吸溜一口，热乎乎的羊汤没有一丝膻味，和普通的羊肉汤相比，羊肉合汁里放了更多的配料：
大片大片细腻滑嫩的鲜羊肉，方块状粉嫩嫩的夹沙，这玩意儿秦芳芷在现代吃过两次，有点像被拍扁的夹心小肉饼，还有胖嘟嘟的木耳，调了些葱汁进去小巧但鲜嫩的小肉丸。
她接过勺子一口接一口，丝毫不顾及形象，还觉得不过瘾，叫平儿拿了馕饼过来，掰碎放到羊肉合汁里，用勺子深到碗的最下面一舀，还有些酥脆的馕饼上晃晃悠悠带着浸满汤汁的夹沙，夹沙和馕饼之间夹着两片泛着油光的羊肉，一侧，又捞起两个肉丸。
秦芳芷张大嘴巴，将满满的一勺全部送入口中，最先入口的羊肉肉质鲜美而不腥膻。每一口羊肉都充满了浓郁的肉汁，仿佛是在口中释放着悠悠的羊肉香气，紧接着馕饼里滚烫的汤汁被挤了出来，汤汁清爽又带着淡淡的骨香。
奈何太烫了些，但秦芳芷嘴里包满里东西，生怕一张口，那圆滚滚的丸子就要顺着羊汤留出来。所以她即使被烫得面目狰狞，还是紧紧合着嘴巴，努力咀嚼。
但鲜美的羊汤滑进胃里，她的唇齿感受到肉丸的鲜，肉香扑面而来，口感细腻，肉质饱满，嚼着还有一股韧劲。
如果丸子事先炸过，外脆里嫩，味道便更美妙了。秦芳芷暗暗提意见，其实，这羊肉合汁里再下点粉条也是绝绝子的，但奈何这个时代没有。
真是，要啥啥没有，长公主寄来的豆酱清她就算省着点花也撑不了多久，好在这几日北方的雪都不大，来往官道也没再被大雪封住，她昨晚已去了信，问问皇姑姑在何处寻来这些调料，能不能稳定着往这里再送些。
“咕咕……咕……”秦芳芷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轻轻打了个饱嗝，帘子外面却同步传来里声响。
她皱眉屏声，却听到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咕咕……咕咕……咕……”
“平儿！”秦芳芷冲外头喊。
“主子！”双手冻得通红的小伙子打起帘子，门外鼓进一阵冷风，还好她刚一碗暖身的羊肉合汁下肚，这才没有打个寒噤。
“不必在院子里守着，进来吃点东西暖暖，再处理食材。”
如月出去买酒，按照规矩，虽然平儿当是庖厨帮忙的小厮，但只剩主子和自己的时候，他也得守在门口，以防主子随时有事召唤，是以，他从方才起，就两手插在袖子里，佝着脖子，瑟缩着蹲在门边，闻着屋里的羊汤香味，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他穿得不算厚，身上是件暗绿色的旧袄子，听秦芳芷发话，忙连连谢了恩，进了屋子，拘谨地站在离秦芳芷很远的门边。
空气中飘散着羊肉合汁的鲜香味，久久不散，放碗的篮子就敞亮地摆在案几上，就算平儿低着头不去看它，但那挠人的味道犹如钩子似的，一下一下勾着他的味蕾。
“站门口干什么，过来做，自己那一碗趁热吃，留一碗给如月，还有两碗给那两个……”
秦芳芷转了转眼睛，作孽，刚刚忘问那俩小帅哥叫什么了，瞧她，从现代起就是那样，盯着人家美男子目不转睛，恨不得对上眼那一下就直接“一步到位”，可往往呢，等人家在她炙热的眼神中莫名其妙走了，她还不知道人家大名。
“你在这儿吃吧，我去稍间里坐会儿，不必拘谨！”
红日西坠，踏着黑夜即将到来前的朦朦胧胧，如月掌灯进来，唤醒和衣靠坐在榻上就这样睡了一下午的秦芳芷。
不是她不识趣要来将睡梦中的人叫醒，实在是酉时已至，平儿按照先前的吩咐处理完食材，在厨房里没了主意，三夫人先前说的什么胡杨焖饼，羊肉手抓饭，葱爆羊肉，他从前实在没听过，也做不来，须得她亲自下厨。
秦芳芷迷糊转醒，后脑勺刺刺不休，隐隐做痛。
她又做到那个梦了：黄沙漫天，带着镣铐的少年艰难而行，入眼，铺天盖地不见天日的暗黄，入耳，脚链声声，一下一下，撞击得人心口生疼。
“主儿？主儿？”如月轻声唤她。秦芳芷抬头，一阵心悸，对上如月关切的眼神，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走吧，做吃的去！”
今晚虽然只有三道菜，但以羊肉为主，算得是长胖增肥的硬菜。
切好的羊肉事先焯好水，起锅烧油，等油温三成热，放冰糖炒出糖色，再把羊肉倒进去煸炒上色。
从将军府带来的长公主一起寄过来的豆瓣酱这回派上了用场，红褐色的酱汁油光鲜亮，酱香浓郁，挖出两勺倒进锅里，直到炒出红油。秦芳芷将葱姜蒜和一把大料一起倒进去，直到烟囱里飘出的缕缕白烟都带着香，她沿锅边淋上一圈酒，加水没过食材炖煮。
这功夫，平儿动作爽利，面粉加盐加油和好醒好，一手擀面，一手捏着面皮一转，五分直径和铁锅差不多大小的薄薄的面饼就成了形。
秦芳芷点点头，转手去做羊肉抓饭，读书的时候，之前提到的那位给宿舍室友们带酸奶疙瘩的新疆美女有回暑假请秦芳芷去她家玩，叔叔阿姨大早上招待的就是一道羊肉丰腴鲜嫩，米粒晶莹饱满，色彩绚丽缤纷的羊肉抓饭。
大早上就吃得这么瓷实，叫秦芳芷这个地道南方人大开眼界，不过那饭确实好吃，羊肉选的是带骨肉，除了盐，即使不加任何的调料，也没有丁点膻味，肉香四溢，炖煮过的羊肉没有流失太多的水分，仍然保留着丰富的汁水，咬上一口十分鲜嫩。
而且配料非常丰富，除了羊肉和提前清洗干净的米饭之外，还有橙黄的胡萝卜，透亮的黄萝卜，白紫色的洋葱，棕黑色的鹰嘴豆，要是再撒上一把香菜，那还真有点“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的国风意味。
吃道菜竟然吃出“诗情”来，对文人来说不稀奇，对秦芳芷而言，她突然想很不要脸地给自己贴上一个才女的标签，从此以后头衔就是“才高八斗国宴大厨TOP秦！”
想到这儿，她咽了咽口水，把米倒进灶旁边烧上火的小瓷锅里，不放油小火慢炒。
另一边烧热的锅里放上胡麻油，用切成丝状的洋葱炸葱油。今天吃的这半头羊羊排上羊油多，秦芳芷特意吩咐了叫平儿留下，等葱油炸好，把切碎的羊油再放入油锅中炼，等把油炸捞起扔掉后，倒进炸好的葱油一起热锅。
“这次买羊的时候大意了，应该把羊尾油也要回来，炒出来的菜更好吃！”在反复确认家里没有羊尾油之后，秦芳芷大为可惜。她手上功夫不停，将羊排倒进去，又撒了一把茱萸粉。
等羊排被炸得两面焦黄，将切成细丝的其余配料一并倒进去翻炒，最后加入热水，盖上木锅盖，焖煮上一刻钟。
灶上的两口锅都被“征用”，等菜熟的功夫，秦芳芷端来一个腿不稳的小板凳，挨着在灶后边在生火添柴的如月坐下。
平儿坐在另一头，用小刀剥如月买回来的栗子。
“月啊，你这幅面无表情生火的样子，像极了鱼市上杀了十年鱼的老手，不用看，都能做到完美！”
她抱着膝盖看得津津有味，如月她将小细柴慎重地堆叠在一起，火苗顺着柴木的纹理蔓延，她一边吹拂火苗，一边用火钳夹着柴薪调整火焰的大小。
“奴婢刚进侯府的时候，就在厨房帮伙，只不过奴婢脑子笨，干了许久都学不来厨艺，就只学会了打杂的手艺。”
如月有些不好意思，整间厨房里，她唯一能够帮得上忙的，也就只有生火了，好在主子自个儿爽利，其余事情都和平儿分着做完，她就只需要看顾灶台里的火苗。
“那也可以了，你天赋点没点在厨艺上，但你看，你口才好，脑子转得快，而且……”秦芳芷举起拇指：“你这火生的，艺术！”
如月的耳朵更红，她难得羞了脸，生火更加起劲，秦芳芷就用双手撑着脑袋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她：“再忙八日日，满福早市要休市两天，到时候咱们在将军府攒局怎么样？”
平儿虽然背对着二人剥栗子没有作声，但耳朵却悄咪咪竖了起来，上回三夫人可是给府里所有的丫鬟小厮也在落雪院单开了两桌呢，这次攒局，说不定他们又能幸运地沾上光？
“主儿可是要请王夫人和云夫人来府上？”如月又往炉里添了两根柴火。
“也行，或者咱们府上，大伙儿围在一起喝喝奶茶，烤烤地瓜栗子什么的，有情趣点……叫什么来着，围炉煮茶！到时候我多调几杯你们没喝过的饮品来，咱不是还有蜂蜜吗？做炸鸡，蘸蜂蜜酱或者茱萸粉，都好吃！”
秦芳芷边说边流口水，“垃圾食品”！她好想吃“垃圾食品”！炸鸡薯条汉堡包，可乐芬达冰奶茶！救命！越想越馋得慌。
突然，如同寒铁刺骨，一阵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划破暮色下炊烟袅袅的小院里芳香四溢的烟火气。
厨房中正聊天的主仆三人皆是一惊，秦芳芷反应极快闪到案旁，一手一边，各抄起一把冷光涔涔的菜刀，在面露惊色的如月和平儿慌张的眼神下悄悄凑到门边，却听得院子里传来中气十足，微怒的少年嗓音：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一个朋友，在咱们这群法国留子里深受大家喜欢，其中有一个原因—————这新疆姑娘做的羊肉抓饭太好吃了！！！！直接拿锅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