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芳芷摆摊的第二天,30碗葱油拌面几乎上刚一开市就被哄抢而光。
有昨天来过,无论是囫囵吞枣还是细细品尝,只吃过一碗面条就像着了魔似的一早便排队的回头客,还是听到身边友人推荐,半信半疑也跟着过来凑热闹的新客人,总之,比昨日追加的10碗葱油拌面,很快售罄。
但摊子前仍然排着长队,有些结伴过来的,眼瞅着“小美早餐摊”前仍要等些时候,索性分出一个人来,去隔壁145号摊子上买两碗甜醅子,等会儿或配面吃,或搭花卷吃。
只是,今日摊子上葱油味竟比昨日更甚,有来晚了没买到面条,队列还排在后面的食客身长脖子往前探。相比葱油拌面散发出的混着酱香味的葱香,这会子的葱油香深沉而清新,空气中还飘来丝丝缕缕的甜。
“老板娘,这是啥呀?”徐桉就是回头客之一,不过昨日下了职被自己爹爹安排去盯着伙计搭商会的粥棚,忙到深夜,今早就起晚了些。
原先他还很懊悔,不过就是差四五个人的功夫,没有能吃上心心念念了一整宿的葱油拌面,却见摊子上那个看上去比昨天肤色更黑的老板娘并没有熄掉炒葱的锅子,而是掀开一旁盖着布的竹篮子,从里头的碗中拿出抹了一层油的醒好的面团。
她拿出一个空碗,往里面倒了些面粉和一勺盐还有一勺黄褐色的粉末,拌上两勺油调成油酥。
和猪肉花卷一样,面团揉搓分成大小均匀的剂子,再把剂子各自边擀边抻成长方形的薄片,刷一层油酥,铺一层葱花,两边一折,再上下叠起,然后从一卷起来,手握成拳,往卷起的面团上一压。
等压成一个白面中带着翠绿葱花的圆饼,往还留有喷香葱油的热锅中一帖,随着热油滋滋的响声,面饼冒出恣意的葱油香气,狠狠钻进每一个排队的食客鼻中,令人垂涎三尺。
“葱油饼!可以搭着甜醅子吃,可要尝尝?2个三文钱。”
“当然,闻着就很香!我买4个,老板娘!”徐桉又转头冲旁边铺子里带娃的少妇喊:“来碗大份的甜醅子,我等会儿来付钱!”
145号摊子的主人姓赵,丈夫是原本在平城地方军里头当兵,平城战士爆发,韶煜风率领的玄甲军大部队还没有抵达的时候,他的丈夫在原本驻守在这里的玄甲军将领的带领下冲锋陷阵,战死沙场,留下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幼儿。
赵娘子平城本地人,在年老的娘家人支持下出来摆了个甜醅子摊,但因为不会叫卖,性子又腼腆,和另一头的甜醅子铺子比起来,生意差了许多。
但昨天,自打手艺好,嗓门大,还“乐于助人”的秦芳芷搬过来后,引着自己的食客也往她的铺子走,短短一日,挣的钱竟是平日的两倍有余。
所以她今天看上去容光焕发不少,特意换上了一件半新的黄色袄子,头发用头油抹过,见到有隔壁摊子的食客过来买甜醅子,若两碗起步,也会笑着给人家让出1文钱来。
听到徐桉的话,她笑着点点头,拿出洗刷了多遍的碗盛甜醅子。
而另一边,秦芳芷锅里的葱油饼香味愈发浓,她拿出长柄木筷子给锅里的几块面饼翻面,原本的一面被炸得金黄酥脆,厚薄适中,有的地方微微焦黄,斑驳诱人。
等了一小会儿,秦芳芷将葱油饼捞起,用油纸包着递给盯着油锅望眼欲穿,已经开始咽口水的徐桉:“小心烫!”
隔着薄薄一层油纸,滚烫的温度传到之间,他双手倒腾着哈气,却半点不想等待,对着从油纸里露出金黄身子的葱油饼,一口咬下去。
一股微焦的葱香一下子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香味直窜鼻腔,将他从昨日早饭结束后就沉睡了一整日的味蕾完全唤醒。
葱油饼外酥里脆,层层起酥,一口一口嚼着,咔嚓咔嚓,十分香脆,就算今天没有能够吃到心心念念的葱油拌面,但唇齿间仍然流转着葱香味。
葱油饼越嚼越香,越嚼越想吃,他低头猛炫,一手拿着饼,一手端着甜醅子,突然就想仰天长叹:他娘的过往二十年吃的都是什么早饭,冷冰冰的冬日清晨就该有这张香味霸道的热乎饼子!
这才是生活啊!!爽!!
小美早餐摊旁的四张桌子从开始起,位置就没有空过,管他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心满意足地吃着这平城最有名的满福早市里如异军突起一般,才刚来两日,就吸引了大伙视线,抓住众人味蕾的早餐铺子所出的早点。
他们突然觉得,原来再寻常不过的食材,也能变出这些只要吃上一次,就叫人欲罢不能的美食来。
“哎?听说没,官府现在向原本的农户家里挨家挨户招人,说是往城郊太夫山和少阳山旁开垦荒地,报名过去的人家官府还会发米粮呢。”
“俺媳妇儿昨天也和俺说了这事儿,咱们原先的良田都被秦国那帮畜生给烧了,还好俺在平城外头还有些生意,这才不至于今年全家挨饿受冻。俺家媳妇想让娃娃报名,但你说,官府哪有那么多米粮可以发给咱们呀?”
“哼,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明白,咱们平城,也就老侯爷还有几位少将军在的时候,府衙的话能听,不过据说这回是三将军亲自授意,有他发话,府衙应该没胆子欠报名的人家的粮食吧。”
“难说,又不是太平时候,战事刚了,三将军忙着抚恤阵亡将士亲属,就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听说今年还要设难民营,秦国使臣不日就要过来,安排人家去金陵,一堆事情堆在一块儿,三将军就算有心,也不会事事兼顾吧。”
“你当人家同你是的,三将军这么年轻就能做到玄甲军主帅的位置,而且行军打仗从无败绩,他做事的能力比你强几百倍不止!”
“比这个做什么?我要有那能力,今天还跟你在这儿一起吃饼子?!”
…………
食客的闲聊声断断续续穿进秦芳芷的耳朵里,她面不改色地继续揉着手上的面团,如月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换来后者一个“莫要在外面议论”的眼神。
昨晚一道用晚膳的时候,她听韶煜风说起过,城郊的太夫山和少阳山,说好听了是座山,其实也就是两个小土丘,旁边不远一个废弃的土地庙。
很多年前,这边是有田地的,平城的百姓把土地庙修建在此处也是为了护佑一方水土,也保佑那边的田地年年丰收。后来,老忠勇侯年轻的时候带兵在此,与当年兵临城下的秦国军队对峙。
两军相持不下,可突然有一天,土地庙早上一开门,前来上香的信徒发现里面横死了三人,都是不久前失踪了的前去探消息的玄甲军战士,而自那天清晨起,城中突然流言四起,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此乃天神降煞,战无不胜的玄甲军只怕此次凶多吉少。
城中人心惶惶,一时,甚至军心动荡。不过之后仅隔了两日,又有人听说在城北观音庙见到了菩萨真身,菩萨言,玄甲军定能顶住此次难关,击败秦军。
城中舆论风向再次改变,也就在不久后,玄甲军击溃秦军,大获全胜。
百姓们迷信,从那之后都说城北的观音才是真神,城西的土地庙是克大梁的瘟神,此等瘟神不被得香火供奉,也会诅咒那边的田地,所以太夫山和少阳山那一片的土地也渐渐荒废了。
当然,这个故事距今已有快30年的时间,古人寿命本就短,老一代去世了,年轻一代的平城人对此事有印象的也不多,只是知道随大流,该去城北的观音庙上香,也不太清楚对城西土地庙的忌惮。
韶煜风战事刚了就着人评估了那边的土地,被烧毁的大多是东郊和北郊的土地,西郊的田地有幸得以保留,如今的土地质量也是足以再次开垦耕种的。
他不信鬼神之说,秦芳芷也不信,所以二人合计,虽然老侯爷没有对此事透露太多,但当年极有可能是秦军或者玄甲军自己利用鬼神之说扭转舆论困局,稳定军心而已。
若城西那个土地真是瘟神,那在三十年前的战役之前,他干嘛费心费力守护了平城西郊的粮田近百年呢?
秦芳芷卖完最后的葱油饼个猪肉花卷,打了清水洗手,和如月平儿一道收拾摊子,
徐桉早上不当值,吃完东西,像是有话要同秦芳芷说,所以一直留到了最后:“老板娘,我想问问,我能不能提前预定20碗面条,40个葱油饼,40个花卷,明早您一开市我就来拿?我提前把钱给您付了。”
“这……”秦芳芷有些犹豫,她暂时还不打算接预定业务,就像现代的营销手段一样,预定了的顾客有专门的通道,拿完就走,那在开业初期必是没有让众人都在摊前排队,看上去热热闹闹能吸引的眼球多:
“按理说,现阶段暂不接受预定,我们人手不够,预定的人多了,自然得再分出人来忙这新的业务,你是要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不瞒老板娘你,这不冬天城里头要布粥吗?每个摊子都得有三个人忙乎,今年看粥棚的除了城中商会里给每个摊子各派2人,玄甲军还会给每个棚子出一人,俺爹也是商会一员,今年轮到俺们家出人守棚,大冷天的,也得让人家吃好不是?”
徐桉得身份在平城里不是秘密,但他脾气好,又喜欢和百姓们打成一片,做衙役也是尽职尽责,从不会无缘无故打压摊户,所以大伙儿对这位公子哥并没有意见,偶尔在街边摊子上碰到了,还会打趣一番。
“布粥……”秦芳芷算了算,却实是从明天开始了,她沉思片刻道:
“布粥是好事,理应让大伙儿吃点热乎的,但到底我这摊子上暂时不打算接预定,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了,你若不嫌弃,明日卯时,早市开市前,来城西丁字十九号取便是,届时我叫我家平儿打包好拿给客官您。”
她指着摊上帮忙的小厮平儿,昨日所有的用具都是从大嘴盘下的宅子出发,但李嘴在大将军府做的时间久,平城认识他的人不少,终归有掉马甲的风险。
好在原本因为战乱,卖房逃难的不少,所以城西还有空置的宅子,而且各种交易手续相比其他州府简易许多,给钱交宅,后续得空再去府衙登记就是。
秦芳芷盘了一座小一进的宅子下来,地契写是自己的名字,但对外挂了“小美”的牌,她方才报给徐桉的就是这座宅子的地址。
“行!!谢过老板娘!”徐桉答应得爽利,不就是起早吗?多买两碗可以进自己的肚子,为了美食,早起就算什么?他欢欢喜喜地付了钱,又告了声多谢,这才离开。
“主儿,可要回去洗漱一番休息片刻?”如月用擦净手,上前问。
“现在这个时间,冯掌柜应该已经过去了吧?”秦芳芷答非所问,抬头看看天色。
“同谢老板约的是巳时一刻,应当已经在谈了。”
“回城西的院子,等等冯掌柜的回信。对了。”秦芳芷回头,低声吩咐:“那边那条没人的巷子,你进去,就抬头对着天空说一声我有要事,尽快来城西院子找我。”
“什么?”如月不解。
“照做就是了。”秦芳芷吸吸鼻子,要怪就怪她秦芳芷天赋异禀,嗅觉比常人灵敏百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