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武贵妃对武三爷的了解比其妻更甚,庄氏回了英国公府,武三爷没多时便回了院子,也不用丫鬟动手服侍,自顾自的脱了外袍,端了一盏热茶呷了一口。

“娘娘可还好?阿卿在宫里也住了几日,你怎么没带她一道回来?”

庄氏从丫鬟手中接过湿帕子递给丈夫,又挥手叫屋内的丫鬟下去,留了心腹妈妈在外守门,这才与他道:“娘娘多留她住些日子,你又不是不晓得,阿卿最得娘娘心意,哪里舍得将人放回来,正巧过两日娘娘办赏花宴,之后在叫她与我们一道回府。”

武三爷点了点头,知道武贵妃惯来疼爱妙卿,留她多住些日子也不稀奇,便与庄氏说起另一桩事来:“今日我在林大人府上瞧见他家的四小子,虽是武将却是斯斯文文,开口言之有物,倒可配给滢娘。”

庄氏心思动了动,嗔笑试探道:“既是这样好的郎君怎不留给自己女儿。”

武三爷哈哈一笑:“八娘才多大的年纪,再留两年的好,女儿在娘家才是宝,嫁了人作为长媳少不得操持一大家子的生活,哪里如在家中自在。”

庄氏见他疼惜女儿,眼中露出笑意,又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便问道:“三爷的意思莫不是已经为八娘物色好了人选?”

武三爷一捋长须,点头道:“不错,镇远侯的长子,夫人觉得如何?”

庄氏微微一怔,迟疑道:“镇远侯府不是和姚家说了亲吗?”

去年年初两家就来往频繁,九月就定了亲事,镇远侯夫人提起姚家四娘子也是赞不绝口,怎么突然婚事就生了变故?庄氏心中生疑。

武三爷眯了眯眼睛,道:“姚家一个月前退了亲。”

“什么?”庄氏露出惊容:“姚家无端端的怎么会退了亲?莫不是杨大郎有什么不妥吧!”

“胡言乱语,。”武三爷轻斥一声,道:“姚家虽退了亲,可抬进镇远侯府的嫁妆却没有抬出来,若非镇远侯有意与咱家结亲,也不会透出这一言半语来。”言下之意便是有不妥的是姚家四娘子,而非杨大郎了。

庄氏咬着下唇,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退亲却没有将陪嫁抬回,可见是姚家理亏,就是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少不得要细细打听一二才好,免得将来误了女儿终身。

她在心中盘算和姚家交好的人家,不觉头疼,姚家宁可舍了银子也要堵住镇远侯府的嘴,可见姚家四娘子身上发生的绝不是小事,等闲也是打听不出来的。

“滢娘的亲事你上心一些,她在府里也住了几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表妹当年的情分,也不能叫容家糟践了她。”武三爷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口中溢出一声轻叹:“过几日林夫人会下帖子给你,到时你带了滢娘一道过去做客吧!”他顿了一下,又道:“阿卿就莫要带过去了,这孩子颜色委实太过打眼了些,那些年轻的小郎君见了便心生欢喜,反倒是容易生事。”

庄氏轻轻应了一声,笑道:“三爷就是不说,我对滢娘的亲事也是上心的,总不会眼瞧着容家将她嫁去兴县伯府就是了。”她顿了顿,道:“就是她的亲事要早些订下才好,免得夜长梦多,您也是晓得,容家来了信后这孩子就病了一场,我瞧着都心疼。”

武三爷点点头:“等林夫人瞧过滢娘后,若是她钟意,我便写了信到邺郡,容家总会给国公府几分脸面,到时候就让滢娘在国公府出嫁,林家人也不会小瞧了她。”

庄氏点了点头,笑道:“再就是琮明的亲事,明年便要及冠,可容家那边也不曾提及他的亲事,他到底是容家嫡子,他的亲事咱们怕是不好插手。”

武三爷“唔”了一声,可惜他这一房只有八娘一个嫡女,否则许给琮明一个倒也可以,长房的六娘倒是没有说亲,不过大嫂素来眼高于顶,只怕是瞧不中琮明。

“少不择妻,琮明不必着急,三年后他若能高中,亲事自不必愁的。”

庄氏迟疑了一下:“琮明亲事不定,越过他给滢娘说亲,外人瞧着指不定要以为琮明身上有什么隐情呢!”

武三爷道:“无碍,别人问起只说我拘着他念书就是了,等三年后他高中,叫人抢破了头,流言自然就散了。”

庄氏想到每三年京中抢婿的趣事便抿嘴笑了:“可惜咱们府里再没有匹配的小娘子了,否则嫁给琮明倒是极好的姻缘,阿卿她们姐妹都是极好相处的,上面又没有正经婆婆压着,日子过的不要太顺了。”

武三爷点了点头,四房和五房倒有嫡女,可庶出的嫡女,身份又低了些,许给琮明埋倒是没了他那样的才貌。

“三爷,大嫂想要将六娘送进宫里。”庄氏给武三爷添了茶,之后与他说起了冯氏打的如意算盘。

她这话说的突然,叫武三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叫滚烫的热茶烫了手,“嘶”了一声,他诧异的抬眸看向庄氏,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

他语气冷厉,叫庄氏吓了一跳,脸色不由变白,小心翼翼的重复道:“大嫂有意将六娘送进宫中服侍。”

她话音儿一落,武三爷便将桌几上的盖碗扫落在地,青瓷在地面碎成了几块,发出的清脆声却叫人心惊。

“无知妇人,她是要我英国公府沦为满京笑柄不成。”武三爷脸色阴沉的可怕,且不提长房的女儿得宠与他三房并无益处,单说长嫂这行径就叫人不耻,姑侄两个共侍一夫英国公府的脸还要不要了,这样的事也难为她想的出来,当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是她冯家那样的破落户不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行事没有个章法。

“母亲可知这事?”武三爷问,眉头紧皱。

庄氏咬紧了牙,道:“这事还是母亲透给娘娘知晓的,娘娘的性子你也知道,眼里素来揉不得沙子,大嫂有这样的打算她哪里能容,正想着借着赏花宴的机会给六娘一个教训呢!”只是这教训可不小,足矣毁了六娘的一生,可怪谁呢!怪只怪她母亲生的这样的心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又甘愿为别人做嫁衣。

武贵妃的脾性武三爷自然最知晓不过,他微微皱眉,问道:“娘娘有什么打算?”

庄氏抿了抿唇角,在武三爷身边坐下,轻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成全了大嫂的心思,为六娘铺富贵荣华路。”

武三爷挑了挑眉,示意庄氏继续说下去。

“大皇子妃入府两年,可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庄氏轻声道,话已不必说透。

武三爷既意外又不意外,武贵妃的手段他自然是了解一二,她的报复必然是夹着风火之势而来,只是他未曾想到她竟然连长房都一起迁怒,若六娘嫁给大皇子,大哥的立场自然尴尬,然而于他却是极有利的。

他阖眼沉默了一会,待倏然睁眼,目光如电,沉声道:“提前让八娘称病,当日你且绊住大嫂,余下的事不必理会。”

庄氏一惊,迟疑的望着武三爷,她倒是个厚道人,犹豫道:“这事怕大哥是不知情的,三爷真不与他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再不济为六娘寻个由头称病也是好的,府里也养得起一个闲人。”

武三爷淡淡的瞥了庄氏一眼:“妇人之仁,你可别忘记了九郎的亲事尚未订呢!”

他是不信大哥对此事当真是丝毫不知情,六娘一十有七了,虽说疼惜女儿的人家大多舍不得女儿早嫁,可亲事却是要早早定下的,免得将来出了什么变故,或者一时半会寻不到适合的人家,偏偏六娘的亲事一直没有被提及,可见长房对她的亲事是早有盘算的。

武三爷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叫庄氏不解,可待瞧清他眼中的深意后恍然大悟,不由一阵后怕,阿卿的亲事一直没有着落,婆母是想将人留在府中的,府里适龄的儿郎倒是不少,可大嫂必然是不愿意的,二嫂倒是肯舍出七郎来,然而武贵妃却未必愿意,二房嫡次子又能有多少前程可言呢!再者她素来嫌二嫂为人刻薄,细说起来,九郎和阿卿年龄相当,两个孩子自幼玩到一处去,若是武贵妃开口,她贸然拒绝怕是要将人惹怒,可真叫她认下这桩亲事——倒不是她不喜欢阿卿,可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想为他在京中寻一门显贵的亲事,将来在仕途上也能相帮。

“我明白了。”

武三爷露出些许笑意:“我就九郎这么一个嫡子,自然要为他好好打算。”

庄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思忖一阵后,说道:“阿卿的亲事怕是有些艰难,母亲又舍不得将她外嫁,将来……”她看向武三爷,露出为难之色,毕竟贵妃娘娘若是开口,她便是做嫂子的却是不好开口拒绝。

武三爷轻轻摇了摇头,给庄氏吃一颗定心丸:“阿娘必然外嫁,就算母亲不舍,父亲也不会留她在府中,你是不必杞人忧天。”

庄氏不解的摇了摇头:“三爷怎知晓,若真如此,你有何必担心娘娘会将心思打到九郎身上。”

武三爷喟叹一声,说出的却是半真半假之言:“阿卿留在府中将来袭爵之事必会生出变故,娘娘素来疼她入骨,哪里舍得让她仰人鼻息过活,父亲怕是早就看明白这一点,才始终不接母亲的话,否则阿卿这般聪慧讨喜,我又怎会舍近求远,另为九郎谋算亲事,至于娘娘的心思,她若是有心,一旦开了口,且不提父亲那边是何意思,咱们总是不好直接婉拒,坏了兄妹间的情分,你记着,阿卿亲事未定下来前,你且少进宫,以免生出许多没必要的事端来。”

庄氏倒是不曾想到这些,听他说完,才恍然大悟,只是不免怜惜妙卿,低语道:“可怜这孩子处处都比人强,却偏偏只一样输了人,若是不给她寻一门合意的亲事,只怕是委屈死这孩子了。”

武三爷闻言不免轻叹,是啊!样样比人强,偏偏时运不济,可怪谁呢!能怪的人不敢怪,也只能怪老天惯会捉弄人,让阿卿那孩子不得不认命。

“都是命。”

武三爷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暗下的天色,夕阳斜下,正如明德三十五年那个波谲云诡的傍晚,就不知再过十年又是怎样的光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春光》存稿真的蛮多的,这本书大家可以放心追,手里的存稿目前有二十多万字,然后现在每天除了修文外,日更三千继续存稿,这本书其实筹备很久,因为生病的缘故,治疗期间断断续续在写,所以很多细节要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