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猝不及防。
陈然像是失语,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她知道自己应该替母亲感到高兴,可是心里隐隐有一股失落和别扭,那头没听到回话,以为是吓到陈然,许雯秀小心翼翼开口道:“是太突然了吗?妈妈是想和你分享这个好消息,并没有别的意思,妈妈还是爱你的,弟弟或妹妹的到来不会改变什么。”
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含辛茹苦养大,从小跟着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许雯秀怎么可能不爱陈然。
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了二胎,精力和母爱肯定会分散。
陈然指尖泛白,半响后安慰道:“没有,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也一直都希望你和林叔叔能幸福。”
趁着陈然放寒假,许雯秀给她买了北上的车票,让她来青城过年,陈然年满十五岁,可以独自乘坐火车,就是年纪小,一个人出远门不太安全,但许雯秀不想麻烦周延明,也不想回云城陪陈然北上,这样一来一回要费不少钱,细细交代陈然注意安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件事似乎就这样子确定下来。
陈然没有表达想法的机会。
她独自一人踏上前往青城的列车,伴随着慌张和忐忑,床铺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寸头,大花臂,打电话时言语粗鄙不堪,陈然都不敢和对方对视,晚上睡觉也心惊胆战始终不敢睡死,好在最后无事发生,但也给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到青城后,陈然还是住在自己的专属房间,许雯秀怀孕两个月,还是早期,身形倒是没有变化,就是气色不太好,吃了就吐,林富宽厌倦了在外地奔波劳碌的日子,不再继续干工地,他在菜市场盘了个档口,卖鱼卖海鲜这些水产品,刚开张,生意还不错,就是很忙,照顾许雯秀这个重担大多落在陈然身上。
说是照顾,就是帮忙做饭、打扫家务这些杂活,其实没人说陈然也会做,因为林富宽的父母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她不忍心看着两个老人忙前忙后,自己也空闲,就主动揽下家务活。
有邻居过来瞧见,话里有艳羡,又参杂着几分嫉妒,“这闺女还挺懂事,好勤快,真是有福气。”
这话听听也就算了。
陈然不吱声,面上有些冻得发白,她可没忘记前两天在巷子里听到的闲言碎语,这里的本地方言和普通话有相像之处,听多了就听得懂了,她听见那个女人说自己是拖油瓶吸血鬼,林富宽人好心善,帮别人养闺女,不知道要卖多少条鱼才供得起她读书。
她不清楚许雯秀和林富宽到底是谁在管钱,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学费生活费和林富宽脱不了关系,当然周延明也有在养她,陈然抬头看着这灰蒙蒙的天气,很怀念云城晴空万里的日子。
少女当然有心事,大多数人会和母亲倾诉,陈然却始终无法说出口,埋头在被子里,眼泪无声滑落。
等年一过,许雯秀本来还想留陈然到开学在回去,陈然以功课为由,提前几天回去,到云城火车站后,接了一通电话,她的脚步变得轻快许多,眼里有显而易见的雀跃,看到熟悉的车子,喊道:“叔叔!”
周延明来接她回家,路上念叨着周启衡,说他马上要高考,已经回学校补课,手机也不肯上交给班主任,到时候还不知道能考成什么样,有个二本他都烧高香了,分数低,选择就很被动,云城本地只有一所一本院校,也就是云城理工大学,一本二本专业都有,但分数肯定不能太低,本地还有大专中专等职业技校,但周延明并不想让周启衡读这些学校。
陈然想了想,“哥哥应该能上一本吧,虽然他的成绩不太稳定。”
学校每个月都会组织月考,记得上回在宣传栏看到的成绩榜,周启衡排在学校前五百,而二中每年过一本线的大概有七八百人,也就是说周启衡极有可能是能上一本线的,但也仅是那次而已,还要看一模二模三模成绩如何。
周启衡是爱玩些,但如果能沉下心来学习,不怕考不上一本。
周延明:“哥哥要是能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陈然:“……要不然,把哥哥手机没收吧。”
这几个月可关乎着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少玩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延明拍板决定,“我待会儿就给他的班主任打电话。”
陈然不厚道地笑笑,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因此气急败坏。
事实证明,倒也没那么夸张,周启衡在班主任的苦口婆心下,乖乖把手机上交,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该上课就上课,天天刷题写卷子,下午放学还拿出半个小时打球,堪称劳逸结合。
星期天有半天的休息时间,通常被他拿来报复性玩手机玩游戏,学校三月下旬组织一模考试,考完就放两天假,陈然看他走路带风,悠然自得靠在门框边,大言不惭要加菜吃大餐,就知道他考得不错。
“爸,咱要求也别太高,985、211我不奢望,553分,绝对能上一本了。”周启衡浑身上下写满了知足二字,他现在门儿清,往年的一本线五百多,再简单也不会超过五百三,他这个分数绝对够用了。
周延明拿着成绩单,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真是你自己考的?”
周启衡坐下来慢悠悠喝着茶,听完差点跳脚,“废话,肯定是我自己考的,考场上几十双眼睛盯着呢,还有高清监控,写的啥字都照得清清楚楚,压根没有作弊的可能。作弊是会被全校通报批评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高考作弊还犯法,我有那么拎不清吗?爸,你简直在侮辱我的人格。”
陈然:“……”
她当然知道周启衡不屑于做这种事。
自己的儿子什么品行,当爹的固然知道。
“……”周延明把成绩单放到一旁,“爸爸不是这个意思,误会你了,先给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周启衡继续喝茶。
周延明又道:“但是你不能说脏话。”
周启衡:??
额头青筋隐隐冒出来,他什么时候说脏话了?废话也算?更难听的他还没说出口呢。
而周延明已经到厨房做饭了,他今天买了五斤羊肉,正好给两个孩子补补,陈然看到周启衡一副吃瘪的样子,咬咬唇忍住没笑,周启衡瞅她一眼,她又立马收敛起笑容。
“……”
“……”
两厢安静,周启衡今天心情极佳,结束一把游戏,还看到陈然在做卷子,他倾身过去,语气有点像施舍,“不会就说。”
他现在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高中的知识全刻在脑子里,堪称人生智慧巅峰,应付高一的题型,简直绰绰有余。
陈然抬头,跟他四目相对,周启衡又道:“看什么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陈然淡定中又夹杂着两分迷茫,“哥哥,这些题我都会做,就是解起来需要费点时间而已。”
“……”
周启衡一噎,得,当他自作多情了,也是,这丫头成绩比他还好,哪里需要他来教,周启衡也不尴尬,没心没肺地玩起游戏来。
陈然继续做题,解完一道,仰起头来,嘀咕了一句,“别太飘。”
说完就低头了,也不去管周启衡是什么反应,周启衡冷不防听到,还以为是错觉,又看到陈然这副防备的样子,就知道确有此事,这丫头都快上天了,居然敢管他的事。
飘也不至于,周启衡还是很有分寸的,就是四月份的二模考试没发挥好,少了十几分,但问题不大。
月底了,也意味着陈然十六岁的生日到了,恰好周延明不在家,又是星期三,学校没放假,周延明给她转了两百块钱让她加餐。
俩人在周末的时候打电话。
周延明语气兴奋,“叔叔给你带了礼物,暂时保密。”
陈然:“谢谢叔叔,那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周延明望眼绿油油的草原,吹着西北风,也不确定时间,“大概还有半个月。”
陈然有些失望,其实也习惯了,因为这就是周延明的工作常态,有时为了多跑几百公里,一天就睡五六个小时。
周延明说:“哥哥的生日快到了,我们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周启衡的生日在6月28号,也就是高考结束后,十八岁意味着成年,陈然还挺看重这个日子,眼里有期待,已经在思考怎么给哥哥过生日才好,而哥哥之前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陈然想正儿八经给他过一次。
一大一小商讨了一会儿,挂电话之前,周延明还悄悄叮嘱道:“记得要保密。”
陈然点点头,“嗯嗯,我会的。”
一一
这一年的高考如约而至,临近那两天,学校给高一高二放假,需要用到他们的教室提前布置考场,陈然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看见校园里遍地的励志横幅随风飘扬,而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里,学长学姐正在孜孜不倦地学习,试图拿下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她的心跳忽上忽下,总带着一些紧张。
六号那天晚上,她捧着手机,到晚自习快下课的时间,给周启衡发信息:哥哥,高考加油。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加了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