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口舌之快并没有什么意思,余梓秋直接问明来意:“不知道妹妹宁可冒着忤逆父母,也要来贴身照顾我,是怎么个照顾法。”
余云阳将银炭手炉落在身侧的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她一步一步朝着余梓秋走去,到余梓秋身前时,看了一眼旁边的星月。
意图再明显不过,无非是觉得星月在房中多余。
星月不知所措,只好看向余梓秋。
余梓秋眉头微凝。
在原文中,余云阳和余梓秋单独相处总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在原文中是余梓秋屡次犯人,而现在的余梓秋并没有想害余云阳的想法,所以想了片刻也便答应了。
挥手叫星月出去后,余梓秋坐在床边,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孔雀毛的厚髦,她身量消瘦,披着那件孔雀髦,像个清秀小人埋在羽毛堆里似的,只露出一张没有二两肉的小脸。
余云阳也搬了一副矮凳坐在她的身侧。
兴许是在外面冷了太久的缘故,余云阳的手始终缩在袖暖中,削肩也微微耸起。她平日规行矩步,卧坐行动自有规范,如今却有点像是冬闲时村中唠嗑的妇人,叫余梓秋觉得有些好笑。
余梓秋坐的比余云阳高了一头,朝余云阳看过去,便见她睫上凝了些渐在消融的白霜,双颊泛红,唇色也苍白许多。
如果不知道余云阳秉性,余梓秋只会觉得我见犹怜。
没有外人在,自然也没有那些阳奉阴违的客套,余云阳率先发难:“姐姐这一招实在巧妙,在爹和娘面前赚足了怜爱,倒是让我和爹娘生了嫌隙。”
“若不是你想用落水陷害我,怎会被反将一军。”余梓秋挑眉笑道。
既是余云阳如此直白,她也没必要维持表面和平。
她和余云阳终究要撕破脸。
余云阳脸色骤沉,眸中的亮光愈暗,她不紧不慢地拢了拢身上穿的一件苏绣月华锦袄,缓慢吐字道:“我早该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否则你那些礼仪、话术不该如此周全,是我小瞧了你。我今日来这里就是告诉你,你休想抢去我的父母和我拥有的一切,这个家里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余梓秋盯了余云阳一会儿,轻蔑一笑。
小说中的余云阳只是在余梓秋屡屡作妖、出尽洋相的时候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便可以揽尽父母的宠爱,而现在她不过是稍微跟余云阳学了学,余云阳便来耀武扬威,宣示主权。
可见这人城府也不过如此,只适用于在深宅大院里过家家。
余梓秋笑笑:“要说抢,恐怕鸠占鹊巢的另有其人。”
听到此话,余云阳紧咬后槽牙,腮帮有些微微隆起,连眼神都发了狠。
这就是她始终欠缺的一点,无论如何,余梓秋身体里流淌着都是余家的血,而她说到底只是余家的养女而已。
“那我们就走着瞧。”余云阳撂下一句狠话,起身离开。
余梓秋望着余云阳及地的织锦罗裙,听着她头上珠翠发出的丁玲脆响,缓缓扬起嘴角。
余梓秋借着养病的名义在房中待了许多日,这几天余云阳时常借着探病的名义搅扰,偶尔也用一些幼稚烂俗的手段。
如故意摔倒在火炉上让自己受伤,惹得余夫人怜爱,再借此指责星月摆放不当,余梓秋当然替星月说话,结果落了个袒护奴婢犯错的“罪名”。
再比如,故意在余梓秋房中待上一会儿,再酝酿些眼泪从她房中跑出去,让余夫人身边的人看到,好像自己被欺负了似的。
起初,余梓秋对于余云阳的伎俩是看戏的态度,但一而再再二三,余梓秋的耐心便没了。
之后,余云阳一来,余梓秋就让她吃闭门羹。但余云阳脸皮极厚,有时便会等在门外,颇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姿态。
终于在一起推搡中,余梓秋没忍住给了余云阳一巴掌。
余云阳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生平第一次打居然是在余梓秋这里挨的,她哭唧唧地要去告状。
但余梓秋这一巴掌又打得十分巧妙,她打人的时候刻意垫了皮毛袖笼,既没有留下指印,也没有将人伤到,就算余云阳告状也没有证据,只怕还会被认为是栽赃陷害。
所以余云阳也只得咽下这口气,硬是吃了个哑巴亏。
动手后余云阳果然消停了几天,自此没有再找上门来。
余梓秋休息七日后,实在是烦闷憋屈,这便称身体已经痊愈可以出门了,余夫人因此特命人做了丰富的晚宴。
待余侍郎公务忙完回来后,一家人按长幼尊卑依次落座。
饭厅偌大,只在正中摆放着一红木雕花的圆桌,圆桌上各类菜品已经备全,腾着香味扑鼻的热气,余梓秋一眼扫过去,一桌菜鸡鸭鱼肉都有,几天不见荤腥的她难免咽了咽口水。
“爹娘有心了,都是女儿爱吃的菜。”余云阳此时说道,同时朝着余梓秋这边看了一眼,有些挑衅意味。
余梓秋懒得吃醋,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动筷子。
余夫人却还有话讲:“这些菜的确都是云阳爱吃的,秋儿你刚来府上,娘对你的喜好摸不太准,你想吃什么告诉娘,下次娘再吩咐厨房去做。”
余梓秋心里翻了个实打实的白眼,余夫人这话说的看似是讨好,其实一想全是漏洞。
明明说好是专门为她设的家宴,做的却全是余云阳爱吃的。还说什么摸不准她的喜好,下次再告诉厨房去做,反正都要她告知厨房喜好才能做,怎么下次能做这次便不能做?
白白承了一次情,实惠却全落在余云阳那里了,谁心里也不会舒服。
细细想来,原身在余家待久了情绪越发不稳定,便是在这样外人看来十分正常,却只有本人能体会到的一次又一次的差别对待中影响了心态。
好在,现在的她不是原身,即便感受到了不公和落差,也不会去计较什么。
“娘,我没什么挑食的,做什么就吃什么。”余梓秋笑着说道,紧接着抿抿嘴,面露苦楚,转瞬间眼里蕴了些许泪光,声音有些哑然:“像这么好的东西我以前连想都不敢想,以往要是能吃到大米白面我都会开心好几日的。”
话说完,余梓秋向着余侍郎和余夫人投去一个可怜楚楚的眼神,之后又埋下头,露出幸福知足的神色。
在她的一番出神入化的演技下,余夫人欲言又止,满目惭愧,余大人喉结滚动,心疼得难以复加。
余云阳见余梓秋的苦肉计得逞,气得双脚在桌下狠跺了一下。
余侍郎向来不知道怎么表达父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拿起筷子,用筷头指指桌上的菜,“秋儿,多吃点,不够再加。瞧你瘦的。”
话说完,余侍郎夹起一大块鱼肉放在余梓秋碟中,就像寻常人家把好吃的部位给疼爱的孩子的老父亲那样。
余梓秋道了声谢,便动筷子吃起饭,全程没看强压着怒火的余云阳一眼。
家宴本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唠家常的时候,加上余梓秋七天没出门见什么人,作为她的父母,余家夫妇自然有很多话要跟她讲,一来二去就忽略了余云阳。
余云阳憋闷地夹着食物吃,好不容易等着余老爷、余夫人和余梓秋说话停下的空隙,当即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爹娘,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趁着姐姐也在,我想与爹娘商量一下。”
“什么事?”余侍郎问道。
余梓秋放下筷子,想看看余云阳又憋着什么坏。
余云阳道:“既然姐姐回来了,那姐姐就是名副其实的余家大小姐,先前爹娘给女儿定下的与新科进士林孟晏的婚事是否应该换成姐姐才是?”
听到“林孟晏”的名字,余梓秋不禁陷入记忆。在书中,林孟晏作为男主,出身寒门,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余云阳一见倾心,竭力求来与余云阳的婚事。
但余云阳嫌弃他只是一个又穷又蠢的进士,不想跟着他过苦日子,多次想要退婚,甚至想把余梓秋推出去。
但无论余云阳如何待自己,林孟晏仍将余云阳视作白月光,用尽心机手段往上爬,最终在权倾朝野时得到了余云阳。
他们夫妻在后期把余梓秋踩在脚下,使尽羞辱折磨的手段,让现在的余梓秋回想起来都有些发怵。
看过原书剧情的余梓秋自然知道,虽然现在的林孟晏看上去无能,但最终会独揽大权,如果自己顺水推舟嫁给他,日后极有可能跟着林孟晏风生水起,吃香喝辣。
但林孟晏心仪余云阳板上钉钉,她又怕会适得其反。
总之,这个便宜捡的风险太大,她不能捡。
正思索着,余侍郎突然做沉思状,说道:“当初林孟晏的确是求娶我余家大小姐,说起来秋儿才是……”
“不行!”余梓秋当即反驳。林孟晏这人记仇又腹黑,如果没有娶到心仪的余云阳,多半不会认命跟她好好过日子,弄不好将一腔怒火全泻在她的身上。
她若嫁去,未必有好日子过。
何况,看过全文剧情的她,怎么可能会对残忍专权的林孟晏有丝毫好感?
余梓秋眼珠子一转,说道:“林孟晏当初要求娶的不是余家大小姐,而是指名道姓地要余云阳。而今城中都知道余家小姐余云阳和林孟晏有婚约,如果余家贸然取消这桩婚事,难免会众说纷纭,恐怕会有人觉得是我回了余家,余家便不承认云阳是余家的女儿,所以连婚约人都要换人。”
余大人想了一阵儿,沉声道:“秋儿是余家的亲女儿,但云阳也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莫非云阳还配不上他一介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