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纪然以为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王绮罗根本就没有想跟她聊聊的意思时,王绮罗却突然轻轻开口了。
“你的手也是那个人伤的?”
纪然垂眸,看向自己刚才因为洗漱而卷起袖子的小臂,林月杉昨天刚帮她换的绑带,今天又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她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道:“嗯,小伤。”
王绮罗小声道:“你真厉害。”
一个敢于跟恶魔对抗的人,不像她,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的样子,她便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血液仿佛一瞬间都凝成了冰,冻得她濒死。
她不敢再想。
纪然听见她一瞬间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赶忙岔开话题,“我是警察嘛,这不算什么,说说你吧,你是怎么进的大丰食品厂?大丰食品厂在我们滨城好像很有名,是大厂,一般人可进不去。”
听到大丰食品厂,王绮罗先是愣了愣,情绪也自然从刚才的恐惧中脱离出来,她道:“在进大丰之前,我在环怡酒店做接待,因为捡到了郑厂长掉的一张支票,便被他破格招进了厂里,说起来,还真要感谢郑厂长。”
纪然知道王绮罗在感谢什么,她一个从村里走出来的打工妹,漂泊无定,因为进了大丰食品厂才得以稳定下来,她怎能不感谢她的伯乐,纪然笑道:“不过郑厂长也要感谢你的拾金不昧呀,像你这般品行优良的好姑娘,郑厂长破格招了你,也是他们大丰赚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绮罗被纪然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很快便陷入了一种失落的情绪,“不知道我这个样子,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大丰?”
“怎么没有,只要你自己重新站起来,想干什么都行。”纪然含笑,说得轻松,不过她心里却沉重极了。
或许以郑厂长的为人,他不会介意王绮罗回大丰工作,甚至会给出一些有待,王绮罗的工友们,关系好的,也不会说什么闲话,但一个大厂就是一个社会,什么人没有啊,纪然不相信王绮罗听不到一点儿闲话。
这些闲话对于他人而言,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但对于王绮罗而言,很可能成为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本身就是受害者,未来还可能承受诸多舆论的恶意,纪然的心突然沉重到压抑。
听她说自己的经历,听她问出来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回大丰,纪然就知道,这是一个善良又单纯的姑娘。
她不应该也不能承受这一切。
王绮罗听了纪然的话,却没有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她是单纯,但她却不傻,她能想到自己未来可能会面临的一切,但她既然挣扎着活了下来,就不会想去死。
她如蒲草般努力长大成人,未来也会如蒲草般坚韧地活下去。
她突然问到了自己的父母,“我爸妈知道我的情况吗?”
纪然一愣,她无法在王绮罗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说出你父母为了钱要杀你,现在已经被抓进警局了这种话,她怕王绮罗受更大的刺激,便只道:“还没有联系他们。”
王绮罗将目光又凝在了天花板上,淡淡道:“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来,除非我的事传开了,在村里给他们造成了麻烦。”
纪然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心道:王绮罗还真是了解她那对爹妈啊!
事实上,早在王大民和朱桂琴还没有进城之前,何军便提过,这两口子最初在电话里听到女儿的遭遇时,并没有表示他们马上就来,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隔着电话何军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是通过对方的语气判断,对方似乎并不想来。
然而不到一天,王大民和朱桂琴便风尘仆仆地赶来了,两人看见女儿便痛哭失声,还说他们为了进城来看女儿,连秋忙都放下了。
因此何军提过的小插曲便没人在意了,直到王大民和朱桂琴杀人未遂被捕,才交代了他们为什么明明不在意女儿还非要进城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在村里已经呆不下去了。
这个年代的农村,一个村里能有一部电话就算多了,很多村子都需要跟别的村子借电话,或者去镇里找电话亭或者小卖店。
王绮罗老家的村子还算富裕,因此村口小卖店便有一部电话。
老板娘一听是警察要找王大民和朱桂琴两口子,她不禁暗道:这都是第二次了吧!
于是在王大民来接电话的时候,她便凑近了,竖着耳朵听,这一听可了不得,王家的大女儿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老板娘是个憋不住话的,不出一个小时,整个村子便传遍了,王大民是要脸的人,赶忙便拉着朱桂琴进了城。
一切都不出王绮罗所料,不过纪然却不会告诉王绮罗这些,她顺着王绮罗的话问道:“这么说来,你跟家里的关系不好?”
“嗯”
王绮罗轻声应了。
纪然又问道:“那你国庆节其实没回家,对吗?”
王绮罗没说话,纪然又继续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国庆节前的那个晚上你去了哪里?见了谁?”
“我......我从来没告诉过刘娟她们,我其实有男朋友......”
纪然心道:果然如此
......
翌日,杨柳来接班的时候,王绮罗还没醒,纪然直接便离开了。
纪然回到局里的时候刚好跟王春海打了个照面,王春海此时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显然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了。
纪然没有理会王春海,而是大步往办公室走,找到了周国平,她道:“周队,有新发现。”
不只是周国平,办公室里的众人也都看了过来,纪然继续道:“王绮罗国庆节前的那个晚上的确没回老家,她的男朋友约她去了......”
说到这里,纪然顿了顿,才神色凝重地说出了四个字,“超卓音像”
四个字一出,宛如惊天巨雷炸响在众人耳中,周国平霍然起身,神色凛然。
三起凶案背后的共性,他们找了这么久,终于在经过了昨天晚上之后,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三起凶案的被害人都能跟超卓音像以及其背后的地下赌场扯上关系。
......
丁建一直负责深入调查秦菲和余丽的生活轨迹,试图在其中找到交叉点,至于为什么要将秦菲和余丽放在一起调查,那是因为她们本身共性就比较多。
她们都有丈夫,有孩子,都条件不错,生活幸福,并且她们又经常独居,因为她们的丈夫经常不在家,孩子平日也有老人帮忙带着。
在这么多的共性之下如果能找到她们生活轨迹上的交叉点,便可以顺藤摸瓜,分析出凶手选择目标的真正原因。
至于王绮罗,由于她跟秦菲和余丽的情况太过截然不同,因此周国平并没有将三人放在一起分析。
昨天晚饭左右的时间,纪然从外面赶回来跟周国平汇报王春海和方彪身上的疑点时,丁建也刚好在跟周国平汇报他的调查结果。
他几乎将秦菲和余丽身边的各种关系都摸排了个遍,终于发现了一些两人不为人知的隐秘。
秦菲平时好跟单位的小姐妹逛街打牌,经常去打牌的地方有三个,其中两个都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倒是第三个,是城中区的一处大院。
大院的主人叫胡婆,前些年老伴儿走了,胡婆为了排遣寂寞便经常跟老姐妹一起搓麻将。
秦菲的一个小姐妹刚好是胡婆的外甥女,因此便经常来蹭胡婆的麻将,说是蹭,但几人每次来玩都不会空手,胡婆得了好处便也欢迎几人经常来玩。
然而说出秦菲隐秘的人其实是胡婆的麻友,亮婶。
亮婶说她有一次好像看见秦菲被放贷的利哥那帮人给堵住了。
丁建顺着亮婶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利哥,利哥直言不讳,说秦菲这个女人因为赌以前在他这借过不少钱,一开始还钱还挺费劲的,直到今年春天,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笔钱竟然把债都给清了,后来就再也没借过钱了。
利哥说起秦菲,整个人的语气都充满了不屑,“这个女人,戒赌是不可能戒赌了,突然有钱了,肯定是傍上了什么财主。”
然而被问及秦菲到底在什么地方赌得这么大,利哥却表示,这他就不知道了。
根据丁建的调查,秦菲如果只是跟小姐妹打牌的话,以她的家庭收入根本不可能也不需要去借钱,她一定还有其他赌钱的地方,比如地下赌场。
至于余丽,则被丁建多方调查到,她竟然经常趁着丈夫出差的时候跟一个小花农偷情。
小花农长得清秀俊朗,盘靓条顺,小花农经常去长安路上的鲜花早市卖花,余丽也经常去那里进花,一来二去,两人便勾搭上了。
丁建好不容易蹲到了这个小花农让他配合调查,小花农因为担心丁建怀疑他跟余丽的死有关,便全盘交代了他和余丽偷情的事实。
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便是长安路上离鲜花早市不远处的四季宾馆。
好巧不巧,四季宾馆的正对面,便是超卓音像。
昨夜,超卓音像背后的地下赌场被清剿,搜出来了其常客的名单,秦菲的名字赫然正在其中。
再结合王绮罗自己说的,她失踪之前曾去过超卓音像,如此一来,之前完全联系不到一起的三名被害人便有了交叉点,那便是超卓音像。
很可能三名被害人的失踪都跟这里有关,或者她们干脆就是在此地被人掳走的。
秦菲来这里是为了赌钱,余丽来这里是为了偷情,但王绮罗之所以会来这里,那是因为这是她的男朋友约的她。
纪然不相信巧合,她觉得王绮罗的男朋友一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