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顶的风声很大,寒风呼啸而过,吹动她的衣摆和头发,发丝在空中缠绕,越缠越乱。
云雁就这样丢下她离开了,不知去了何处,四周再没有出现过人声。
她觉得这风要是再大一点,都能把她给吹下楼去。
【提醒宿主,离任务截止还有最后一个时辰。】
虞洛芽已经开始摆烂了,如今被云雁定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活动,这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她坐在这儿,在内心将云雁骂了几百回后,他总算是回来了。
他是从后面飞来的,手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吓了她一大跳。
云雁的笑声出现在身后:“小师妹,师父有没有教过你要尊师重道尊重兄长?”
“嗯……”
“那……”他拖着好听的尾音,“往后还敢不敢在外人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不……不敢了。”
虞洛芽的声音弱弱的,让人听了就很心疼。
“那你叫声师哥,我就给你解开。”
“师哥……”虞洛芽又加了一句,“你最好了。”
云雁满意地笑了,抬手给她摘下了定身符。
符纸一摘开,她立即往后面缩去,恐高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的手抓着云雁的衣裳,转身跳下栏杆,两条腿早已麻木不堪,双脚一落地,她就朝着地上栽倒了去。
“喂?”云雁被她紧紧抓着,她抓哪里不好,偏偏抓着腰带,她这一倒下,他就也跟着倒了下去。
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可是手上的力气却是很大,恨不得把他的衣裳撕烂。
虞洛芽很恐高,害怕掉下去,所以才拽他拽得那样紧的。
“云师哥,你没事吧?”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一副很担忧他的样子。
“我没事……”云雁咬着牙,被她小手摸过的地方都生出了一丝痒意。
他们两人摔到了乌漆嘛黑的走廊上,月光恰好照不到这处,虞洛芽趴在他的身上,手往他的脑袋摸去,“云师哥,我看不见,你不许骗我,你真的没磕到吗?”
“没磕到。”云雁倒在地上,感觉那只玉手摸上了他的脸,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的肌肤,他低低咕哝了一句,“瞎子……”
虞洛芽的手指摸到了他的眉骨,她抿紧了唇瓣,一鼓作气,将袖中的符纸抽出,贴上了他的脑门,“云师哥,我有止疼符,我帮你贴。”
【叮!贴符纸任务已完成!】
听到这个声音,虞洛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了。
“止疼符?那玩意儿有用?”云雁表示怀疑。
“有用有用!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没那么疼了?”
“……并没有。”
“呃……”虞洛芽道,“那等等,等一下就有效果了。”
她嘴角偷偷抿起,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相信了。
此符纸一旦贴上,便会生在他的脑门上,即使撕下,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真想试一试,这符纸起作用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
“你,到底还要在我身上趴多久?”云雁的声音冷不丁在头顶响起。
虞洛芽“蹭”一下子从他身上坐起,但因为腿还在发麻,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开。
她可怜巴巴地说:“云师哥,腿麻了。”
“……”
云雁忍住没有一脚将她踢开。
趁他发怒之前,她抓着他的衣摆,转移了话题:“云师哥今日穿的黑裳么?”
“昂。”
她道:“云师哥要多穿紫色的衣裳啊。”
“为何?”
“因为……紫气东来呀。”
云雁闻言蓦地笑了,嗤之以鼻地道:“这你也信?”
“信啊。”她扬起下巴来,“当然信。”
她的手摸到了他手腕上的铜钱手链,说:“你不信这些的话,那为何又戴着这串山鬼花钱?”
云雁霍然抽回手,铃铛在空中发出清脆一声响,他的神情冷漠了不少,“别碰我的手链。”
虞洛芽见他这么宝贝那串手链,那不就是一串很普通的山鬼花钱么?外面很容易就可以买到的,他干嘛那么宝贝?
云雁撕下额头上的符纸,从地上坐起来,“你这符纸没用。”
他举着符纸到月光透亮处看了看,拧眉道:“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虞洛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眼睛看不见嘛,都是凭感觉画的。”
“……”
云雁无语:“这种符纸你也敢拿出来祸害人?”
“呵呵。”
他将符纸还到她手中,一把拎起了瘦小的她,拎着她飞下了这座高塔,一落地,他就像甩邪祟一样甩开她。
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问了句很离谱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啥?”
虞洛芽愣住。
不会吧?!
你不要告诉我,我们两个同门三十年,你竟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当真是炮灰女配。
路人甲师妹。
云雁孤傲的身影还立在前方,道了一句:“虞什么?虞美人?你也不美啊。”
“……”
虞洛芽气得要吐血。
她举起腰间的浅色荷包,指着上面的嫩柳芽说:“我叫……芽芽。”
“虞洛芽。”
“虞姬的虞,洛阳的洛,春芽的芽。”
“云师哥,你要记住了。不要忘记了。”
云雁淡淡地回了个“哦”。
然后就转身走了。
虞洛芽看着他离去的墨色背影,心说这也太冷淡了吧。
她还以为他问她名字,是对她态度有所转变了呢。
“云……”师哥。
“云表哥!”
旁边跑过来的元善打断了她的话,她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将她压得都快站不直了,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云雁的面前,伸手去扶他,可是云雁却像躲怪物一样,迅速躲开了。
“云表哥,你们都跑得太快了,我追都追不上。”她边喘边说。
然而云雁却道:“你谁啊?”
“……”
“我是你的表妹啊。”元善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又转,一派天真地望着他。
元善向他走近一步:“你不认识我也很正常,现在就认识了,我叫元善,你可以叫我元善表妹,或者叫我阿善。”
可惜云雁天生反骨,偏偏不叫她,反而眺望向她后面的虞洛芽,含着笑意唤了一声:“芽芽师妹,走啊。”
虞洛芽一怔,云雁这声“芽芽师妹”唤得极其好听温柔,让她都差点沦陷了。
她向前走去,在经过元善的身边时,感觉如芒在背,这云雁能不能不要这样子搞啊,这分明是拉仇恨嘛,元善可是个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人,万一因此而恨上她了怎么办?
云雁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颇有些宠溺地道了一句:“小瞎子走快一些嘛。”
虞洛芽顿时感觉汗毛倒竖。
云雁的反常,以及身后少女的炙热目光,让她觉得很不安。
这是,冲她来的吧!!!
她用肩头顶开云雁的手,往旁边躲开一步,道:“我要在这里等秦师兄。云师哥,你们先走吧。”
云雁挑了挑眉,对她的行为表示惊异,他双手抱臂,闲闲地道:“那我在这里等师姐。”他目光扫向一边的元善,“你先走吧。”
元善将背上的包袱往地上一放,人坐在了包袱上,说:“那我在这里等师父。”
虞洛芽:“???”
都不走是吧!
于是,三人各待一方,真在这里等起了人来。
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元善看看云雁,又看看虞洛芽,虞洛芽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管这奇怪的氛围。
半盏茶的功夫,其余三人就都回来了。
“师姐,如何了?”云雁率先问道。
涂山楚走了过来,说:“那些都是从寒山渡跑出来的恶鬼,已经全被雪眠道长收入罗刹瓶了。”
“师父,你真厉害!”元善提着包袱站了起来,朝尘雪眠跑了过去。
“走啦,回去睡觉了。”秦雨淞打了一个哈欠。
是夜
天空昏暗,星河沉寂。
虞洛芽在封府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她好像要去找云雁,但是却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能边找边喊他。
“云师哥,你在哪儿?”
封府曲廊幽深,廊下青色风铃随风摆动,飞檐如妖兽昂起了头,在夜里无声地嘶吼。
突然,她见到前面闪过一道亮光,那是剑刃在月光下反射出的冷光。
长剑斜斜砍下,一人轰然倒地,那是一个女子,穿着海棠红的柯子裙,手捂着肚子的位置,脸上表情凄楚恐惧,倒在了鲜艳的血泊里。
虞洛芽惊骇地捂住嘴,云雁的背影立在尸体前,紫色发带在风里狂卷,手上寒剑往下滴着血,柔白腕骨上的山鬼花钱不停晃动,发出诡异的声音。
他突然转过了身来,看向身后的她,眼尾拉长,勾起殷红的嘴角,对着她邪邪地笑。
“啊!!!”
虞洛芽遽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满头大汗,原来只是一场梦啊。
吓死她了。
这是原书剧情,书里真的是云雁杀了棠夫人。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但他真的干了。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是人到了恐惧顶点才会发出的凄惨尖叫。
那是一个女人的叫声,这样一声叫,打破了夜的宁静。
她联想到刚才的噩梦,一下子更害怕了,抱紧了被子,往着灰蒙蒙的窗外看去。
尖叫只响了这么一声,夜又再次恢复平静。
封家最近很是热闹,风居苑住了好多门派的弟子,时不时就能听到他们互相打招呼的声音,虞洛芽刚一走出院落,就听到了几声对话。
“你昨晚听见了吗?棠夫人的那声尖叫,可把我吓坏了。”
“当然听见了,大半夜的,多瘆人啊。”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猫,把棠夫人吓得那么惨,二当家的连夜去请了大夫来给棠夫人诊脉,就担心影响了胎气。”
“是啊,二当家那么疼爱棠夫人,这要是捉到那只猫了,定然会把它皮剥了。”
“这可真是为难我们了,府里的角角落落都得找,就算翻了个底朝天,也必须得给他找出那只猫来。”
那是两个小丫鬟的对话声,她们此时正在院子里寻找那只猫。
她昨夜才做了那样一个梦,棠夫人就被猫吓到,真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么?
她边走边发呆,心想这会不会就是云雁所做?
原书里,云雁大概是不怎么喜欢这位棠夫人的,他刚来封家那段时日,也恰好是棠夫人与封嬴石成婚的日子。
封嬴石一见到云雁就很是喜欢,他们两人成婚几年都一直无所出,封嬴石就成天地唠叨,要是云雁是他的儿子就好了。
时不时就带他到海棠苑去吃饭练剑,还带他出门去捉妖抓怪,真拿他当亲儿子一样宠了。
可越是这样,棠夫人内心就越不高兴,以至于有一次,云雁再去海棠苑的时候,棠夫人趁封嬴石不在,对他就发了火,骂道:“你到底是谁的儿子?你没有自己的院子吗?我才不给别人养儿子呢。”
在那之后没多久,云雁就提出了要去云音宗修行的事,后来就很少回封家了。
棠夫人的那句话,在他心里,其实是根刺吧。
他全家被灭门,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封家,每天要对着陌生人客气地微笑,扮演着别人心目中的好儿子,其实,他不快乐的吧。
所以他的内心才那么的阴暗扭曲。
她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了云雁,他坐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
此处是花园,离云雁的院子不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这里来了。
那边,花木扶疏中,少年的身影半掩映在红花绿叶里,他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在把玩,而他的面前跪倒着一个家丁,那个家丁不停地发着抖,面上满是恐惧,她见云雁往他嘴里塞了一样什么东西,而他嘴巴大张着,好像在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
虞洛芽赶紧垂下眼帘,原书里似乎有这样的剧情,云雁因为听到下人嚼了几句舌根,就将其拖到了花园里,将毒药灌入他的口腔,让他足足痛了三天,三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剧情,怎么就被她给碰上了呢?
如今她站到这条路上,举步维艰,要是调转方向的话,云雁肯定会怀疑她的眼睛的。
不得已,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云雁也察觉到了她,侧过身子睨向她,玩转着手中的云纹匕首,并未出声唤她。
虞洛芽走得歪七八倒,时不时就走到了石径之外,踩到路边的小草。
她从云雁身边经过的时候,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她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云雁的视线像火一样热,始终未离去。
等快要走到花园的垂花门廊时,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总算是走过这一段漫长的路了。
可是就在她要跨上台阶之时,一柄裹着寒风的匕首飞刺过来,从她脸颊旁飞过,直直刺入了她前面的木门板上。
“啊!!!”
她惊了一声,吓得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