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这次头也没回,即便她大声地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云师哥……我错了。”
她的喊声在林子里无边飘荡,云雁绝情冷血地御剑离去,他对那些声音置若罔闻,她的世界里有封青玄,有秦雨淞,有师父,有师姐,绝不会只有他。
也从来,不会有他。
“哭什么?他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贺无霜在虞洛芽面前道。
她不自觉地往后缩去,如果早知道这辆马车上的人是贺无霜,她一定不会上来。
云雁这一走,她的悲惨世界就要开始了。
原书中,他操控她去杀封青玄,女主出现替封青玄挡了一剑,云雁看到女主受伤,气得一掌把她拍死了,就算拍死了他还不解恨,还将她丢进了万妖宫喂妖。
炮灰女配就此下线。
想想那段剧情,她就感到心肌梗塞。
书里的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死了就死了,可现如今她穿成了这个角色,她才懂那种炮灰的无奈。
没有谁愿意只做一个给别人陪衬的炮灰,也没有谁愿意等死。
她擦干了眼泪,停止了哭泣,问道:“贺公子,我们还有多久到姑苏城啊?”
“快了,就在前面不远了。”贺无霜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清茶。
他们是中午的时候到的姑苏城,城门口有封家的弟子在值守,贺无霜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后,那人就放了行。
最近这几日,因为寒山渡墓室坍塌魔丸消失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封家召集了各大门派的人前来姑苏城议事,为恐魔族闹事,所以就对出入口严格检查了起来。
虞洛芽撩开窗帘问:“小师哥,请问你们可有看到封二公子进城?”
“封二公子先前就进城了。”
“他在哪儿?可否带我去找他?”
“他啊,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虞洛芽有些失望,又道:“那你们可以带我去封家么?”
贺无霜打断了她的话:“姑娘,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去封家么?他们还要坚守岗位呢,你这是在为难他们。”
他说完后,又对外面的弟子说:“我会送她去的。”
说罢,就放下了车窗窗帘。
虞洛芽只好放弃,贺无霜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姑娘这是做什么呢?”
她解释道:“我主要是想着太麻烦贺公子了。”
她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过去。
贺无霜看着她倒下的身影,嘴角上扬:“我也要去封家,这怎么算得上是麻烦呢?”
城中的另外一条街道上,云雁刚从一家店铺出来,经过他多番打探,知晓了这城中苏姓人家不过五家,排除了三家无女儿外,只剩下两家。
不过奇怪的是,这两家人里的女儿都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人走丢。
他按照那人告诉他的地址,往城中的一家织布坊走去,这是其中一个女子的夫家。
“云雁?”
旁边的街道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他诧异地转过头去。
“师姐?”
涂山楚朝着这边走来,关切地询问:“你伤好了吗?”
云雁点点头,看到只有她一人,问:“你怎么一个人?”
“如今魔丸丢失,我担心城中混入魔族,就到处巡查一下。”
“魔丸丢失?”云雁吃惊道。
“嗯,就是那天晚上的事,那人炸了墓室后,就偷走了魔丸。”
“怎会如此?”云雁装作很吃惊的模样。
“对了,师妹呢?”涂山楚问。
“送她到封家了。”
“那你为何还在外面?”
云雁沉默片刻,拿出了那块红色盖头,递给她,将来到此处的原因告诉她。涂山楚很是惊讶,攥紧了手中红布,“师弟,我跟你一起查。”
云雁看着她,道:“师姐,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封青玄。”
“好,师姐不会说的。”
两人翻墙进入了这家织布坊,经过他们的观察,发现这家店的老板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按照时间推算的话,十六年前她才不到十岁,不可能是那具成人女尸。
那么,便是另外一个苏家了。
云雁没有先去那个苏家,是因为那家人唯一的女儿现如今已嫁入了封家,正是他的二叔母。
“云雁,有没有可能那个嫁给河伯的新娘根本不姓苏,是老鸨记错了?”
云雁垂着头,神色难看,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么?关键线索竟然回到封家来了。
“是与不是,查过便知。”
“你要如何查?”涂山楚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很复杂,道:“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明日再从长计议。”
封家,天下第一大修仙世家,坐落在姑苏城最西的位置,占地面积巨大,依山傍水,人杰地灵,门前就是一条河流,流经全城。
“二公子回来了!”
云雁一进入大门,就听到了弟子们的欢呼。
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封家的时候,是被莲夫人牵着走进去的。
莲夫人是封家家主封君山的妻子,那几年她生了一场病,一直在外面养病,回来时便带了一个小孩,封君山宣称这是他一直养在外面的幼子,这样天衣无缝,便无人怀疑他的身份。
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封家二公子。
就连封青玄也这样以为。
但只有云雁自己知道,这只是收养。
是封君山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给了他最体面的身份。
封家二公子啊,多少人投胎都想投到这里来。
那一天,莲夫人拉着他的手,对他说:“雁雁,你不愿意叫娘亲爹爹都可以,我们不会为难你,但是你要记住,你不能够让别人发现你的身份。”
“在外人面前,你一定要学会演戏,倘若让那些坏人知道你还活着的话,那你还怎么为家人报仇?”
莲夫人抚摸着他的头,抱了抱他,“乖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青玄就是你的哥哥。别怕,不会再有人来害你了。”
那一天,云雁喊了她一声娘亲,莲夫人听后泪湿眼眸。
他从小就没有机会喊过“娘亲”这个词,因为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就难产死了。
“小师弟?”
秦雨淞从荷花池对面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臂膀,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圈,“你哪里受伤了?现在都好了?”
“嗯。”
秦雨淞往他身后瞅了半天,没看到虞洛芽,“小师妹呢?”
云雁抬起头问:“她还没到么?”
“没有啊。”
“那可能她还不想回来吧。”说罢,他就抬步往着前面走了去。
“啊?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秦雨淞追上去问。
“她现在跟贺无霜在一起呢,两人相谈甚欢,估计还不想回来吧。”
“贺无霜?”秦雨淞一直跟在他后头,“她怎么又认识贺无霜了?”
“我怎么知道?等她回来你自己去问她呗。”云雁脚底生风,快速在连廊上行走,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可惜秦雨淞却是个没眼力见的,道:“云师弟,几日不见,你这功力见长啊!走路跟飘的一样。”
云雁:“……”
“听说那贺无霜是个美男子,小师妹她现在眼睛瞎了,跟在他身边也看不到啊。可惜可惜。”
“那贺无霜是代表贺家来的吧,这天都黑了,他怎么还不带小师妹回来?”
“小师妹太狗了,跑去玩也不带我。”
云雁头疼地回头:“师兄,你太吵了。”
他甫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体态丰腴的美人从斜对面的游廊走来,并笑着道了一句:“小云公子回来了。
来人穿着一身海棠红的柯子裙,金钗满头,珠玉环腰,行走之间仪态万千,雍容华贵。
此人正是他的二叔母,苏芷棠。
秦雨淞一副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样子,不得不说,苏芷棠很美,常年被封嬴石以养颜丹药喂之,看起来就像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待她走近之时,一股暗香飘散而来,云雁双手抬起,朝她行了一个礼,“叔母。”
“叔母???”秦雨淞没想到这人是云雁的叔母,自觉失礼,赶紧问好,“叔母好。”
苏芷棠略一点头,停在云雁的面前,盯着他打量,红艳的一张唇翕动,笑道:“长高了不少。”
云雁礼貌地微笑,见她正要去往的方向,道:“叔母这是要回海棠苑?走路可要当心。”
苏芷棠喜欢海棠花,所以二叔就给她种了满院子的海棠,还取名为海棠苑。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无所出,苏芷棠近日终于有了身孕,二叔因为此高兴坏了。
她穿着宽大华贵的衣裳,将圆润的肚子都遮了起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是个孕妇。
苏芷棠的玉手在肚子上揉了揉,柳眉轻蹙:“哎,你这弟弟成日里就知道折腾我,现在又踢我了。”
“那叔母可更要当心了。”
苏芷棠的纤纤玉手搭在身旁的小丫鬟手上,说:“那我就先回了。”
“叔母慢走。”云雁给她让开道。
等她走后,他抬起眼眸,看向她离去的背影。
“喂,发什么呆啊?你也想娶媳妇了?”秦雨淞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雁:“……”
他转身朝着另外一条长廊走去,见秦雨淞还跟着他,他侧头问:“我去拜见母上大人,你也要跟去?”
“那算了。”
云雁去拜见了莲夫人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刚一进门就见到秦雨淞躺在他屋子里的贵妃塌上,手上正捧着一盘瓜子在嗑。
“云师弟,你这贵妃榻挺不错啊,躺着就不想起来了。”
云雁无语:“那你搬你屋子里去。”
“不不不,我就在你这儿躺着。”秦雨淞悠哉悠哉地嗑着瓜子,“你说小师妹怎么还不回来?要不我们出去找找她吧?”
“找她?”云雁声音放大,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去。”
“你不担心她么?她现在眼睛看不见,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担心她?”云雁在凳子上坐下,拿起桌上倒扣的白玉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丝毫没有要去找她的打算。
秦雨淞最看不惯他这副事不关己冷漠无情的样子,从小榻上起来,走到他身边去,将他一把拉起,“不行。你必须跟我一起去找她。”
他嘴里嘀咕着:“真是怪胎。你哥哥心怀天下,你怎么就没学到他半点呢?”
云雁的瞳仁变暗,心道:因为他是正,我是邪啊。
他们刚走到院子里,就见到荷花池的桥对面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眼睛上覆着一条浅绿丝带,太过惹眼,安静地伫立在那儿,瘦骨伶仃,裙带飘飘,像一根新抽的嫩柳条儿。
云雁轻眨了眨眸,脑海里只出现四个字:怪可怜的。
少女如一幅秀丽清新的美画,仿若无人给她引路,她就会一直站在那儿。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少女丝带下的眼睛此时是能够聚焦的,她正定定望着正对面的少年。
她终于能够看见了。
就在此时此刻。
她进入封家大门后,视力突然就恢复了,而她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云雁。
习惯了黑暗的她,突然从黑暗到光明,她还很不适应。
尤其是桥对面的少年,他就像是银河对面的一颗星,孤冷又明亮。
她,触不可及。
“师妹,你回来啦!我们正要去找你呢。”秦雨淞快速跑上桥,大声地说道。
而此时,从虞洛芽身后的大门走进来一人,贺无霜摇着手中折扇,步履轻缓,唇角带笑,对云雁道:“人我给你送回来了,本公子就去休息了。”
语落,他就随着一旁的封家弟子走了。
云雁走上拱月桥,就在他要走下桥头时,虞洛芽突然转身朝着贺无霜离开的方向走去,双手在空中摸索,道:“贺公子,等等我,我也想去休息了。”
那模样,就像故意不想见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