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羞愤谢罪,秦琬反而不甚在意,高阳百姓虽不至于像此人骂的那样不识好歹,但确实有几个老油条打量着她年纪小脾气好,自己家族又是高阳县的大姓,想借机摆弄他,把自家从普通的大家族变成小豪强。
从前杨浦在时,仗着高阳县是高阳郡主封地,其他人不好插手,他手中又有部曲,对县中百姓一视同仁的盘剥,这些自封的大族也难逃一劫,现在换了仁弱又没人的高阳郡主,想要在高阳县站稳脚跟,岂能不拉拢他们?
秦琬对此只想呵呵,早晚把这些披着宗族皮的黑恶势力料理服帖了。
她催马前行,侧头嘱咐郑平:“伯安记得把方才那位壮士带来给我瞧瞧,这样的身手只用来乡间斗殴可惜了。”
有不有才能不说,起码给她带一支几十人的部曲没问题,建元帝给她拨来的护卫出自禁军,过年的时候还要回大兴,以后的安全问题就得她自己负责。
高阳郡主肯用自家人自然极好,但这人选未免太不凑巧了些,郑平为难道:“郑鸿性情粗狂,前番才因泄露配方一事被罚了五十鞭,只怕难当大任。”
秦琬眉头一挑:“他娶妻了?家中父母尚在否?兄弟姊妹几何?”
郑平更为难了,吞吞吐吐地说:“郑鸿父亲早逝,母亲被舅舅强行改嫁,早年还有一个弟弟,但因瘟疫夭折。”
这么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看刚才的表现也不像是没底线的浑人,干嘛冒着得罪她的风险泄露配方?
秦琬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平,只把人看得头皮发麻才收回目光:“伯安只管把人带来就是,也不必着急,等他了结君明那边的公事之后再告诉她。”
也让她空出手把封地这一摊子千头万绪的事梳理一遍。
实验田自然是最重要的,怎么处理突然冒出来的王虎却是最急切的。
秦琬与梁华的副将交接之后,把人交给郑平安置,亲自招待副将。
副将本也不是为了送人,梁华特意让他过来,就是要探听高阳郡主的口风,他误伤王虎这事到底怎么解决?
王虎出身京兆王氏,妥妥的邵西豪族,又有个被当今盖棺定论的忠良父亲,只要还朝,官复原职都是苛待,如果此人气量狭窄,他必然要提前应对,不好平白结仇。
梁华是因自己才惹上的麻烦,秦琬自然要尽力周旋:“我与王郎并无深交,只是曾听太妃说过,王郎品性颇类王司空,俱是刚峻方严之士。太妃也并非不通情理之辈,昔年太妃与梁后相互扶持,梁将军与王郎同病相怜,虽不宜过于殷勤,略关切一些却不妨事。”
早年越厉王的皇后梁氏的父亲与舅舅同样是辅政大臣,和王太妃不同的是,梁皇后的兄弟姐妹逃过一劫,自己却被越厉王杀了,而梁华正是梁皇后同族,受清河王庇护,才没被越厉王扫射到。
说着又让人奉上一份带有封印的奏书给副将:“我正要上书陛下禀报此事,若将军有意,可与我联名具奏,也替我斟酌一番词句。”
副将带着奏疏回去,将秦琬的话原样学给梁华,对方眉头一松,接过奏疏看了起来。
秦琬深谙春秋笔法,奏疏中只说高阳郡常有匪徒劫掠行商,梁华带兵剿匪,自己和乡老备牛酒犒劳将士,路过俘虏营地时认出了王虎,故而上奏陛下。
梁华在秦琬空出的地方上附上官职姓名,将奏疏重新收好,让人往高阳郡主府送上拜帖。
拜帖送到时,秦琬正陪着王太妃一家用暮食。
经过最初的惊喜,几人都平静起来,席间王锦说起给孩子寻乳母的事,秦琬才意识到自己最开始想歪了。
王锦被卖与豪强为奴时,因为容色出众,屡屡受到骚扰,那豪强还要纳王锦为妾,王锦不愿就范,她侍奉的宠妾便假作争宠替她挡了好几次,后来王虎因为武力受到豪强赏识,才将王锦从后宅带出来。
宠妾因难产去世,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因为一只眼睛是竖瞳,被视作妖邪丢弃,王锦感念宠妾的恩情,不忍心恩人血脉断绝,就偷偷把孩子捡了回来,一路带回周国。
为了喂孩子,王虎带着妹妹跑路的时候,特意顺走了一匹哺乳期的母马,这几天则是沾了秦琬天天喝牛乳补钙的光,也幸亏这小孩不挑食,突然换了口味也不闹。
“可我想着,马乳和牛乳到底不比人乳,还是得寻个乳母再喂几个月。”王锦如是说,已然是个养孩子的熟练工。
秦琬十分自觉地应下:“我明日便让人去找县中刚生育的妇人打听。”但条件得问清楚了:“不知娘子日后是和打算?若是回大兴,只怕不好寻人。”
帮忙喂一段时间赚外快就算了,直接被带到大兴,那就是卖身为奴了,就算县中百姓同意,秦琬也不可能同意。
王虎接过话头:“我与小妹欲回大兴祭拜父母,小郎就先留在阿绮处,之后小妹会回高阳长住,还请郡主准允。”
“娘子能瞧上高阳,是我的荣幸。”秦琬捧着刚从井里提上来的牛乳茶消暑,闻言询问王太妃:“阿姨可要一同去?您若是想去,便一同上书陛下,陛下应当不会阻拦。”
王太妃眼睛一亮:“这会不会太麻烦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兴致顿减,“我还要照顾孩子,就不去了。”
难得有事能勾起王太妃的兴致,秦琬立刻劝她:“佛奴有保母,小郎也有乳母,再不济还有我呢,哪就到了离不开人的地步,阿姨只说想不想去!”
大有只要想去,我就能把事情给您摆平了的豪横。
王太妃欢喜道:“去!”
秦琬又问王虎:“郎君可有回朝之意?”
王虎拱手:“自然。”
那就妥了!
秦琬笑道:“今番郎君死里逃生,我与梁将军自无隐瞒陛下之理,将军若要回朝,不如具表一封,随我与梁将军的奏疏一同送去大兴?至于太妃寻回血亲,要去祭拜父母一事,也一并上达天听。”
王虎看了眼王太妃,见对方微微颔首,爽快同意:“全凭郡主吩咐。”
送走秦琬,王虎问王绮:“可是族中出了什么事?”
否则王绮不会暗示他接受高阳郡主的好意。
像他这样的邵西世家子弟,大都是高祖入主邵西之后才投靠秦氏,与皇室之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互相利用,高阳郡主却对他和王绮尽心尽力,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绮哭笑不得:“族中没事,只是当年的打击委实大了些,身居高位者少。阿琬又简在帝心,兄长若有心还朝,由阿琬报上去,官职能高上些许,也省得他人误以为我京兆王氏神通广大,竟能从皇帝眼底下救走死囚。”
“至于为何替你考虑周全,那是看在佛奴的份上。”
王绮叹道:“越厉王杀妻杀舅,气得生母忧愤而亡,宗室亲眷、旧臣新贵,什么人没杀过,偏偏把阿琬放在手心疼,阿琬又自觉对不住他,宁愿不要陛下的封赏也得护着他儿子,咱们都是沾了佛奴的光。”
万万没想到这中间竟然还有越厉王的缘故,王虎一时间恶心得如同吞了苍蝇,王绮敲着桌子冷声提醒他:“兄长如果一直这样,就离佛奴远些,你没发现阿琬已经把佛奴接走同住好几日了吗?她能举荐你回朝,自然也有法子把你拉下来!”
王绮又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秦琬试种粮种的消息只要有心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也如那肥料配方一样有奇效,那她就是当代神农氏,哪怕周国被灭也没人会动她。
她没法明说,只能暗示王虎:“郡主上山抓人是为了种地,兄长到底被寨中人推做首领,若腿脚无甚大碍,不妨去城外走一趟,听听高阳百姓怎么说。”
暗示到这个地步,王虎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他沉声应下,并保证绝对不去招惹佛奴,高阳郡主已经划下了底线,只要不越线,双方自能相安无事,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第二日,梁华带着礼物上门探望,王虎已经收拾好情绪,再对待秦琬时态度恭敬不少,显然把王绮的提醒听进了心里,对上梁华也没摆世族的架子,双方相谈甚欢。
梁华察言观色,默默把对秦琬的评价往上提了一层,不管是用什么法子,这位远离朝堂还能让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或投效或敬重,绝对有他不知道的长处。
三人聚在一处对好口供,由梁华派人送往大兴。
处理好正事,梁华又关心起秦琬的“售后体验”,秦琬笑道:“将军若不着急回营,不如随我去城外亲眼看看?王郎也同去?”
王虎早有此意,梁华闲来无事,两人欣然同意。
由于还有伤患,秦琬特意让人备车,她和梁华则骑马过去,原主学过骑马,她练了两次便找回了感觉,系统技能一栏也随之增加了骑术(入门)的字样。
城外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唯有临近收获期的麦浪让人心情愉悦,但秦琬在现代看过比这更高更壮的麦子,自然觉得索然无味。
到了实验田,郑平正带人割草,秦琬看着地里半人高的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用的是直镰?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直镰指的是刀形近似直线的镰刀,而不是刀柄是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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