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你有没有做过失败的预案?”

直到喻青柠吃完早饭收拾好,来到村里的办公室,还在思考该如何回复季林白这个问题。

“今天这么早就把大家喊过来,是想跟大家说,上次我们开会说的那个办生态度假村的事,镇上通过了!”

村长喻永明站在村办公室的地坝上,向坐在下面的村民们大声宣布喜讯。

村民们闻言一阵欢呼。

“要得!”

“好事啊!那我们还等啥子?赶紧建嘛!”

就在这时,人群最后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喻村长,章书记,你们确定不得要我们出钱嘛?丑话说到前头,我是一分钱都没得的啊!”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看向说话的人,只见是独居住在村尾的庆梅婶。

“不让你出!你看这次修路,村里有让大家出过一分钱吗?”喻永明保证说,为了安大家的心,又强调了一句,“而且这次镇上和县上还给我们村专门批了一笔资金。”

“那直接发钱要得不?按人头分嘛!”庆梅婶闻言眼前一亮,站起身追问。

其他村民顿时斜着眼看向庆梅婶,脸上的鄙夷显而易见。有几个村民还故意大声地“窃窃私语”,像是故意说给庆梅婶听一样。

“你说她平时斤斤计较,一根树丫丫都要争个输赢就算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这么不要脸!”

“啧啧啧,这种人就是自私自利。”

喻永明解释说:“庆梅婶啊,这个钱确实分不得,是拿给我们修路修公共设施,建设村庄的!”

庆梅婶撇撇嘴,满脸不高兴,“不晓得有啥子好修的,这么多年村里的泥巴路田坎又没摔死过人。我们农村人就是农村人,难道还非要学人家城里人,脚不沾土嗦?还不如直接点,给现钱!你们不要我不管,把我的那份给我,以后我不走你们修的路就行了!”

这回连喻永明都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

站在喻永明旁边的喻青柠温声笑说:“庆梅婶,这个钱不是白拿大家的,现在只是让每一户村民按人头入股,等几个月后我们赚钱了,再按比例给大家分钱。”

庆梅婶关心问:“那要是亏了呢,我的钱不是打水漂了?”

“亏了的话我出钱给大家补上,保证一分不少!而且我用了好多时间,还给你们算利息,跟银行里一样。”喻青柠笑着保证。

庆梅婶眼珠一转,两手掌一抚,露出个谄媚的笑容,“要得要得,柠丫头我相信你,当年我刚嫁过来两年屋头的死鬼就死了,要不是你外婆外公接济我,我们两娘母活不活得下来还说不好,我相信你!”

“要得,”喻青柠笑着点点头,转而对所有的村民说,“大家也都是一样的,要是信不过我的话,我待会儿给大家写个借条。”

“要不是柠丫头回来,我们咋个得得到钱哦,我不要!”、“我也不要!”、“我也不好意思要!”……

拒绝声此起彼伏,喻青柠看着大家坚持的样子也不再多劝,把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在怀里揣好。

她轻抬双手示意大家安静,郑重说:“现在用地审批已经通过,接下来我们就要按照上次开会说的计划开始行动了。村庄是大家的村庄,先有农民再有农业再有农村,而我们要建造生态度假村,肯定离不开三农,所以我希望村里每一个人都能参与进来。”

“没得问题,我们不懂啥子规划,但是听得懂人话,柠丫头你说让我们干啥子,我们就听你的干啥子!”

一个参与修路的村民大声说。其他村民听到他的话哄堂大笑。

“就是,只要你莫怕麻烦我们就行,有啥子事喊村长来喊我们一声!”

喻青柠听着大家算不上文雅的朴素的话,心间暖意蔓延。

整个项目规划上次开村民大会已经详细说过,她现在没什么说的了,于是向大家结实地鞠了个躬,真心实意感谢说:“青柠在这里谢谢大家的支持。”

散会后,大家各司其职,修路的就是修路,做农活的做农活,各自忙去了。

喻青柠今天准备再去村里实地勘测一下土地,找到张婶麻烦她中午给修路队做一下饭,同时说了下家里还有个来旅游闲住的朋友。

张婶连连答应。

喻青柠想了想,还是从通话记录里找到季林白的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声音慵懒迷糊,似乎他在她走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喻青柠说:“我今天有点忙,中午不回去了,让村里的张婶过去给你做饭啊。”

“哦。”季林白随口答应着。

喻青柠又叮嘱了句,“你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尽量少走路。”

“知道了。”季林白滑动微信消息,看见助理发来的几个PPT,问,“你家有电脑吗?”

“有,在隔壁我房间,你去用就行。”喻青柠又说了电脑密码。

“你房间……我进去方便吗?”季林白有些犹豫。

“没关系。”喻青柠倒没什么忌讳,直接回道,“你微信号是这个手机号吗,我把密码发你。”

季林白:“嗯。”

喻青柠挂断电话,把季林白电话号码复制到微信里搜索,手机界面上出现一个名称为“L”的空白头像。

她输入自己的名字,发送好友申请,对面立马通过验证,并发来一条语音:“青柠?”

干净的嗓音因刚睡醒带了些暗哑,微微拖长的尾音听起来莫名缱绻。

旁边正在喝水的章云贺闻言呛了一下,嘴咧得老开,快笑成了一朵花。他双手背在身后,善解人意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嘴里还哼起了曲。

喻青柠无奈,知道章云贺肯定误会了。她叹了口气,打字把自己的电脑密码回复过去。

等她弄好,走到章云贺身边,后者笑着调侃她,“男朋友?”

“不是,”喻青柠笑着摇头,把跟张婶说的话术又说了一遍,“一个来村里闲住疗伤的朋友。”

章云贺见她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没细问,和她一起往村里走去,边走边聊。

“我们确定不先种上一些花海啊什么的吗?我看别的度假村都是这样。”章云贺翻着手上打印出来的策划书,有些疑惑。

“不行,”喻青柠说,“现在常规化的度假村太多了,我回来之前去蓉川市附近的度假村做过调研,那些主打休闲旅游的度假村,游客留存率和复购率并不多。我们要做的话,必须得做出点特色,就以生态农业和研学科普、养老疗愈为主,旅游度假为辅。”

“有什么区别吗?”章云贺有点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度假村度假村,就是用来度假放松的,现在听喻青柠一说,自己村怎么还把人叫来继续劳动了呢?

“区别很大。”喻青柠拿出平板,向章云贺展示着她去别的度假村实拍的图片,“章书记你看了这些度假村,有什么感受?”

章云贺认真看完,说:“很美。花海,草坪,景观风车,游乐园,网红民宿餐厅,应有尽有。这些照片都是同一个度假村的吗?”

喻青柠摇头:“不是,这里面是好几个度假村的照片。”

章云贺吃了一惊,又仔细翻了一下照片看,“完全看不出来,风格都一样,我还以为只有一个度假村。”

“现在蓉川周边的度假村同质化太严重了。”喻青柠笑了笑,“这些都是比我们离蓉川市更近的度假村,章书记你觉得我们村建设起来,和这些度假村比,揽客的胜算大吗?”

章云贺不得不承认:“没得胜算,这些村里一看就比我们有钱,更莫说还更近了。”

喻青柠点头:“没错,所以我们村一定要另辟蹊径,走一条和它们尽量不一样的路。目前来看,坚定立足于生态农业场景体验,和研学科普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网络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到了一定的年纪,国人的种菜基因就会觉醒。那我们就给大家提供这个场景去体验。这样也能平衡我们村民对种植的生存需求。”

“你说的有道理。”章云贺思考片刻,承认这是最保险的方法。

两人走到由泥土码起的田埂上,宽窄不一的田埂将宽阔肥沃的良田,划分为不同大小不同形状的田块。

久未加固的田埂很是脆弱,有的坍塌得只剩半边,还有的直接被水流冲得断裂开了。

喻青柠站在最中间的田埂上,环顾一圈周围,说:“首先要把这些田埂翻修加固,修得更有设计感一点,我到时候回去把设计图给你。这样不仅方便村民,也方便以后来参观体验的游客。”

她指着最开始那条稍宽一些的田埂,说:“我想从那里开始,顺着溪流的方向,把这些田埂改造成一棵树的不同粗细的脉络,而田就是树上的树叶和硕果。”

喻青柠说着又指向宽田埂的开头,规划说:“然后在那里造一个可供人休息观光的铁架高台,这样当人站在上面往下看时,就能看到整片的设计。”

“好,那我待会儿回去就联系镇上的熟人,过来开始施工。”章云贺说。

“嗯。”喻青柠思考片刻,又补了一句,“监工就让秦易去吧。”

她怕章云贺喻永明和镇上施工队的人太熟悉,很多事情不方便直说。

“没问题。”章云贺明白她的顾虑,很是支持。

喻青柠和章云贺边走边讨论,又到村里的四荒地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两人居然就这样把午饭错过了。

等终于说完,喻青柠往家里走时,走到半路看到张婶朝自己迎面走过来,面色有点着急。

喻青柠以为是季林白在家里出了什么事,赶紧快步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