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古早虐渣(七)

鱼幼熙擡起眼帘,上挑的眼尾闪过一丝快意:“姐姐帮我点小忙就是,绝不会危及性命。事情了结后,大公子之忧顿消,姐姐无需再担惊受怕,也能堂堂正正地做世子的人。”

“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黄离儿从来都是个心眼粗的,听罢连声:“废话少说,你且说怎么做就是。”

鱼幼熙笑吟吟地瞧了她一眼:“姐姐不怕我骗你?”

黄离儿闻言,面露迟疑。

实在是因鱼幼熙替她解围之事,黄离儿早已放下戒心。

可此刻,那怀疑的种子,又开始生根发芽,疑忌之心虽起,但能做周鸿遐的平妻的|欲|念|,又再度在黄离儿心中占了上风。

黄离儿微微松口气。

她捻着心口故意大声道:“蠢丫头!可别忘记你的身契,还在夫人手中呢!你这丫头,若是怀了那作乱之心,我便让我阿娘将你发卖到最下贱的窑子,让你天天被一群肮脏下贱的野男人骑!”

“不不不~”鱼幼熙变作蛋花眼,“姐姐,我不会的,我不会害你的,我是真心想帮助姐姐阿。”

鱼幼熙心中冷笑,果然老鼠生的孩子会打墙,这等人狗嘴里是吐不出象牙的。

从这些粗鄙之话便可知,吴嬷嬷素日里对黄离儿的教导。

瞧瞧这副样子,若是说,他们母女二人,从前没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府中作威作福,鱼幼熙是绝计不相信的。

光瞧着那神经病似的‘满月册’……

你是信,他们没有参予其中丶后院里头没猫腻。

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鱼幼熙弯起眼眸,带着和煦的笑意,细细软软地朝黄离儿低语。

“姐姐,若是不想与世子将成殊途,那就得把胡大公子彻底除掉才是……”

鱼幼熙压低声音:“世子怎么会怪姐姐呢?胡大公子这样在外败坏世子的名声,世子早就想找名义,与这个败家表哥分割关系,否则整个永宁侯府可都要背负着骂名呢……”

黄离儿自是明白这些道理:“啊,你说的对……胡大公子总是仗着永宁侯府的名声,在外作威作福……”

“是吧是吧。”

“别怕,不用做什么大事。”

鱼幼熙把早前准备的某个东西,交到黄离儿手中。

可黄离儿看到这东西后,花容失色,连连摆手。

鱼幼熙不容拒绝地握住黄离儿的手。

少女墨黑的鹿瞳黑的泛紫,她轻声说:“把这个东西,缝进胡大公子的衣袍内……嗳,别怕,这玩意儿不咬人的。”

“离儿姐姐,胡大公子之前常宿的雨归楼,你也同我说说吧?”鱼幼熙啃了一下手指,甜笑着,“你可有去过?里头都有些什么呢?”

少女长得颇为稚气,如今这般作小伏低丶低眉顺眼的模样,实在容易让人放松戒心。

可若是细瞧,她的瞳色极黑,在晨光尽染之间竟有丝森森的冷意。

***

过了两日,艳阳落下,夕阳余晖橙晃晃的落在地面上。

为了晚上的大戏,周崇君带着人去坊市溜了一圈,又去拜访了那数位被胡家祥欺凌的,那些官家小郎君的府邸。

选了家不起眼的茶肆,周崇君一撩衣摆,入了座。

林正萁穿着一席粗布素衣,倒了两碗水出来,其中一碗递给周崇君。

“郎君。”

喝了口茶,周崇君轻抿一口后开口:“先前说,程家小郎君被胡家祥给打断了一双腿,因行动不便而退了学。程家对外绝口不提小郎君的病情,只说小伤——可今日一见,我却是怀疑并没有那么简单。”

“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连爷娘都认不清,只是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似的。”

林正萁是个纯率直火爆的性子,闻言忿忿道:“本以为胡家是以权势,去胁迫他们不得张扬,可这分明就是给打傻了!”

周崇君此前也在长岑书院念书,亦是见过这程家小郎君的。

小少年有着一张黢黑的脸,笑容灿烂,为人和善义气。

是个年岁尚小,开朗伶俐的少年。

周崇君一张俊颜面上,无甚波动的情绪。

他垂下眼睛:“我不认为是被打得脑子不清楚。”

林正萁一怔,有些疑惑,低下音量:“嗯?郎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崇君话语中的不豫,林正萁将嗓音压低了些,鹰眼戒备地扫射周围一眼。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的酒楼,走出了一群五大三粗的粗莽大汉。

为首之人一身键子肉,肤色古铜,露出的右臂上还有狰狞的刺青。

肩骨突出,眉毛乱窜,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浓厚的酒气,看着是个十分不修边幅之人——可他身上所穿的衣裳,却是自波斯而来的真丝袄子。

这两厢对比,实在有十分的违和。

这几人随即从里头,将几名小郎君给扯出来。

那几个小郎君皆着儒巾素袍,衣衫有些陈旧,显然不是富家子弟。

少年们中衣都给凌乱地扯了出来,抖如筛糠,哑着声哭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就不怕官府来人吗?”

“哈!借钱还钱,欠债还债,你们这些死小鬼,如今还能在京城好好地上学,也不知是拖了谁的福!?东家不过好心,五分利借贷给你们,今日还不出,打你们一顿就算是个提醒,下月还不出,就让你们的爷娘、家里的婆娘姐妹来还!”

几人还狭着两三名挽着双髻的小娘子,看着都不超过十五岁。

她们挣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崇君面庞上升起几丝厌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大理寺官员在此,尔等所说的东家是何人?‘诸略奴婢者,以强盗论’想来你们口中的东家也是不怕的。”

“你他妈谁啊?!哪来多管闲事的睁眼瞎?”

刺青大汉这时打量了周崇君一会。

认出人后,大汉才歪着嘴笑着开口道:“呦嗬,这不是‘咱们二公子家’么?您贵人多事,竟来到这儿来啦?”

他语气轻蔑随意,过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刺青大汉继续阴阳怪气地笑道:“二公子啊,小人劝您啊,这几日就好好地享乐便是——小人听咱家公子说,这长安城有不长眼的蠢货,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也不怕,咱家二公子可是……嗯,那叫啥来着,哦,披褐怀金玉之辈!”

“大理寺这阵子,定是热闹不烦,您怕不是也没几日安生的日子了哈哈哈哈哈……”

他语焉不详,说话闪烁其词,却又意有所指。

其余汉子们也吃吃笑了起来,满眼都是嘲弄讽刺。

大汉说完话,幸灾乐祸地瞧了周崇君几眼。

“放肆!你是个什么腌臢地出来的东西,胆敢对二公子大放狂词!实乃狎侮不敬之罪!”

林正萁低喝一声,向前踱了两步,欲要上前制止这无理之辈,却被周崇君一个手势制止,只能遥遥守望。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你祖宗!老子后面可是永宁侯世……”

刺青大汉的声音很大,一旁的几个同伴拉了一下他。

他们面露尴尬:“狗蛋哥、这……”

“今日天既晚,这次便不予你们再做争辩。诸在市及人众中,故相惊动,令扰乱者,杖八十(注1),若是再闹下去,本官今晚就送你们全部进大理寺。”

周崇君淡淡地打断他,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现在就此罢手。”

狗蛋哥昂起头冷笑,欲要回嘴。

不过小小一个九品绿袍的芝麻小官,还敢在他面摆什么谱呢?!

奸生子就是下贱!都是贱民出身,他周崇君只是稍微幸运一点,谁又比谁高贵呢?!

猖狂小儿!

周崇君看着狗蛋哥,寂了一刹。

随后,嗡然一声拔出腰间佩刀。

雪亮的剑光一闪。

狗蛋哥头上的发髻被横刀一劈落下。

方才剑光距离他不过一寸,狗蛋哥满脸都是惨白,吓得都语无伦次:“你、你……”

“你怎么当街动刀?!”

不行,太灭气势。

“大理寺官员杀人啦!”

他娘的,周崇君这样的小白脸,更衬得他眼下更像是暴徒好吗?!

这周二公子,不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吗?

“将小娘子们留下。”周崇君利落收剑,“不要在让周某说第二遍。”

狗蛋哥是个没读过几本书的草莽之夫,他心中那叫一个气啊,死拚活赖只能憋出一句:“你他娘的等着…………”

他恼羞成怒,“呸”了一声,浩浩荡荡地走远了。

围观的百姓距离离得不远,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他方才说的可是永宁侯世子?还是其他人啊?”

“千真万确,诺大一个长安城,永开头的高官爵位,不过永宁侯、勇毅伯、雍郡王、邕国公……”

此时,周崇君清朗淡漠的声音,传入群众的耳中。

“打扰诸位了,都散了吧。”

百姓谁也不敢做逗留,这下便陆陆续续的散去。

今年长安城风声鹤唳,除了当今圣体违和,朝中数派势力蠢蠢欲动,而更以长公主一派,提拔的御史台酷吏势力在今年是越发手腕狠辣——这位新科探花郎,除了因其玉树琼枝的容貌受到注目,更因其今年初,拉了几个世家势力下马,而受到长公主青眼。

探花郎早已站队七皇子殿下,但仍惹长公主佳赞,似有招其东床之意。

这样凭空而出的天降紫微星,究竟是大霖皇朝的福祸,谁也不知道。

这一脱贱籍,再成风光无限的今科探花郎,或许有朝一日会穿紫配金,登上权势巅峰。

谁也不敢靠近周崇君。

这时,那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郎君纷纷朝周崇君走来。

“周、周师兄……”

个个面上都是惊惧害怕。

这些小郎君,几乎都是外地小官或是平民出身。

家族没有雄厚的背景与金银,今年撞了大运得圣人开恩,这才费劲,把家中的孩儿们送进长岑书院读书,他们无外乎是家中的长子、或是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一朝能与世家贵族子弟得名师大儒教导,自是兴奋无比。

可他们却是不知,在圣人书面前,竟也还分三六九等。

而眼前的周崇君,正是突破了这阶级划分的第一人。

小郎君们对他又是尊敬,又是害怕。

周崇君垂下凤眼,把他们不敢靠近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自嘲一笑,他侧过脸,扫了一眼沉默畏惧的书院师弟们,将视线落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宣阳坊。

周崇君又恢复成,原本疏离又懒漠的姿态:“一会儿,都将事情原委好好地与我身边那位林兄说。但,若是你们之中,当真有人行那违法乱纪之事,莫怪我不计曾经的同院之情。”

几人自知犯错理亏,亦也不敢忤逆周崇君,唯有老实巴交地随着林正萁去往一方偏院。

一行人絮絮交代了讲述了此欠债之事,不到半个时辰便理清了原委,被请了回府上去。

林正萁方回,悄然走靠近了周崇君一步。

姿态拘谨,慎于行者。

林正萁对于方才,周崇君轻巧放过狗蛋哥一行人的行为,很是不理解。

毕竟是从七皇子处来的暗卫,这样的地痞流氓,他向来是看不上眼的。

林正萁小心翼翼地发问:“郎君,方才对那等人,是否太过宽容?”

怎么就这般,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

周崇君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他:“林兄,可是疑周某对永宁侯一家尚有讨好之心?”

“……小人无状,不敢质疑。”林正萁谢罪道。

“永宁侯府的脸面若是被他们给败光,某方时继位,此侯爵之位也位同虚设。”

周崇君忽然走近林正萁,有些寒凉的手指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青年忽而一笑:“瞧林兄这个反应,是不是对那群人还挺熟悉的?”

林正萁诚惶诚恐:“谈不上熟悉,但是我在杏花村监视时,有看过他们几人。”

“……杏花村。”周崇君在夕晖下静立了片刻,问道,“跟鱼幼熙可有关?”

“郎君高敏,确实有关。”

林正萁做了万全的详细解释,最后才补充一句:“一般的小娘子若是遇上这事儿,定是闭口不提,懦弱一点儿,都会给他们这种垃圾得手,可鱼小娘子在这些恶徒面前,还能自保甚至反将一军,实乃女中豪杰。”

说真的,不是谁都敢跳粪坑……林正萁是真心敬佩。

周崇君嗯了一声。

男人淡淡的目光落在远处,俊美的面容如万年不化的冰结平湖。

仔细一观,黑到极致的眸中生出了一缕暗敛沉紫,远观此子腰悬长刀似青莲华手,清俊的外表在沉沉浮浮的阴影之下。

俊美的容貌在这之下,有种不容冒犯的神子神态。

可定睛一瞧,却又如幽暗鬼蜮里的,那尊优钵罗龙王。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二哥哥怎么是个美强惨啊,求个人来爱他好吗(意有所指)(看向妹宝)

幼熙妹宝:我只想回家(摆烂)

双黑夫妇即将联手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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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多多评论哦,求求话痨读者跟我聊天聊剧情,我都会听进去的,谢谢你们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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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律疏议/卷第二十七